不是傅元森看不起無波,他知道無波這兩年多快三年來天天丟著石子玩兒,他沒太當回事兒,就無波外公那不肯打罵的態度,無波再有出息也不會厲害到哪兒去,所以他不以為無波能把石頭射到洞裡,可結果是他先驚訝無比地看著傅聚穎五射四中鳥身,二中洞口,然後再瞠目結舌地看著無波三射三中——打中的都是洞口。
「無波,乖無波,」傅元森捏著無波的臉蛋,滿心嫉妒不甘,「告訴舅舅,你怎麼能射中的。」
他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怎麼能射中?自然是日積月累練出來的,就簡簡單單地丟丟石頭能有這種效果?可他一想,天下武功,哪一宗哪一派不是靠著一招一式苦練出來的?不要看手可裂石之功威猛,也是由日日月月不懈地以手劈磚血練而成的,練武大忌好高騖遠,貴在堅持,這簡單的道理進入武館第一天師父們就對他們說了,而無波外公正是不折不扣地把這個普通而寶貴的道理教給無波,不管無波現在能不能明白。老爺子果然是老爺子,傅元森暗暗佩服,又隱隱地羨慕起無波有這麼好的師父教導來。
同樣感慨的是傅聚瀾,看樣子,傅清庭對無波肯定是有了很好的打算的,這個打算是他預料不到的,值得一提的是,無波人雖然小,但勝在乖巧聽話,就算心裡有抱怨,還是會認真去做,當初她覺得丟石頭很無聊,每天還是會認認真真地完成她外公下達的任務,不僅如此,她覺得自己做不好的時候,還會再重新做一次,這樣的態度堅持下來,導致她今天給人眼前一亮的驚喜,假以時日,她肯定比古平村的同齡人更有建樹。
傅聚瀾想到這兒,面上多了幾分喜氣,揉了揉無波的頭髮:「好好練,回頭把你小舅舅打趴了。」
「喂喂喂,怎麼說話的呢,」傅元森不高興地瞟了一眼過來,「別太高看你們家無波了,她再厲害,還能翻天了不成?」
你們家無波?傅聚瀾哼了一聲,笑道:「我們家無波,當然能翻天了。」
傅聚穎自然跟著點頭,恨不得將無波捧得高高的,末了又補充一句:「無波不行,不是還有我嗎?元森叔,你等著吧,我以後準能贏你。」
「哼哼哼,看你牛皮都吹上天了,」傅元森一臉不屑,「好,我等著看你們多厲害。」
無波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傅聚瀾的話她倒是記在心裡了,她點頭道:「好,把小舅舅打趴。」
那認真的小樣兒直把傅元森氣惱了,又伸手去捏無波的小臉:「我可是你舅舅哦,你怎麼不幫我把你大表哥打趴?」
無波搖頭:「小舅舅你壞,我不幫你。」
「我怎麼壞了?」傅元森橫眉怒目。
「你捏我!」無波伸出小手指指著傅元森,理直氣壯道,「你就是壞!」
不提傅元森因為無波的話有多苦惱,扯了笑拚命哄無波開心,傅聚瀾叮囑傅聚穎不要整天想著玩,別帶無波做危險的事,讓他好好唸書練功,做好哥哥的榜樣,傅聚穎聽這話耳朵就快聽出繭子來了,再三保證,回頭又拉著無波玩兒別的去,一轉眼就把大哥的話留到了腦後。傅聚瀾只能吩咐無波要看著點傅聚穎,別什麼事都順著他。
在古平村裡,無波最在意的人是外公,最想親近的人是大表哥,最喜歡的人還是小表哥,雖然外公和大表哥的話她都聽,可那些叮囑在傅聚穎的引誘和鼓吹之後,往往都被放到了第二位,所以傅聚穎每每犯錯的時候,往往能在附近看到無波的身影,他闖禍,她有時候跟著闖,有時候幫忙把風,儼然是他忠誠不二的小跟班。
闖禍,是需要看運氣的,無波的運氣不好,同樣的事傅聚穎做了什麼事都沒有,輪到她的時候,意外就發生了。
武館的儲藏室放著很多棍子,練習棍法用的,平時不用時整齊地疊放在角落裡,傅聚穎心血來潮,玩心一起,休假的時候帶著無波和幾個夥伴從窗戶中進了儲藏室,爬上棍子堆裡,從上面踩著一根棍子滑下來,如同踩了滑板一般,很是刺激,其他小孩也跟著玩了一通,都覺得好玩,紛紛多玩了幾次,無波看著被弄亂的棍堆,雖然猶豫,可止不住傅聚穎的鼓勵和遊戲的引誘,她素來膽大,雖然沒玩過,還是爬了上去,踩了一根,往後一蹬,骨碌骨碌地往下翻——拐到手了!她不知道其他人在武館裡都練過類似的功夫。
無波嗚嗚嗚地哭著被外公送到了村裡專門治跌打骨傷的武醫家中去正骨,而罪魁禍首傅聚穎自然也跟著去了,哭得比無波還慘,好像傷到手的是他一般。
「哭哭哭,我都沒揍你,你哭個屁!」心疼外孫女的傅清庭看到傅聚穎這個跟屁蟲就沒好氣,真想一掌把他拍回他家去,眼不見心不煩!
「嗚嗚嗚,無波……表妹……手斷了……」
「誰的手斷了!」傅清庭一腦門的老筋都浮起來了。
「小表哥,無波手不疼了,不要哭。」無波忍著疼,扯了個難看的笑臉安慰傅聚穎,傅聚穎心裡更加著急,也更加氣自己。
「老八,你可不能含糊。」傅清庭把無波交給一個面慈目善的同他差不多年紀的老人手裡,傅聚穎也跟著說道,「八叔爺,你要把無波的手治好啊,我……我會幫你捉很多很多蟬子的。」
傅清棟讓無波坐在椅子上,輕輕拉起無波傷到了的右手摸了摸,抬頭給了傅清庭一個沒事的眼神,然後轉頭對傅聚穎笑呵呵道:「阿穎,現在就秋天了,哪裡還有蟬子給你捉?」
傅聚穎一愣,想了想:「那、那……我幫你洗罐子!」
「那我的藥罐子豈不是都要被你摔壞了?」傅清棟看著無波,問道,「你說對不對啊?小姑娘。」
無波覺得眼前這個留著長鬍子的爺爺看起來很舒服,眼睛一直彎彎地笑著,她不自覺就說道:「我不叫小姑娘,我叫無波。」
「哦,你叫無波?」傅清棟輕言細語地順著無波的話說道,一邊牽著無波的手輕柔地捏起來,「你是第一次來我這裡吧?知不知道我是誰啊?我是你外公的……嗯,堂弟,所以你也要叫我一聲外公哦。」
「外公?」無波不解地看向自己家的外公,她已經有好多個外公了啊,外公,大外公,小外公……這個外公又是哪一個啊?
「對,你要叫我八外公哦。」
「你排第八嗎?」
「對,你外公排四,我排八。」
無波想了想,問:「那你叫八外公,我外公是不是應該叫四外公?」
傅清棟看著傅清庭一臉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的吃癟樣子,頓時覺得好笑,之前老四說要把外孫女改姓入譜遭到反對時,他沒少受老四的白眼,其實他也覺得不公平,自己過繼的孫子能入譜,老四的親外孫卻不能,他沒見過無波,可心裡一直就對這個孩子抱著一種內疚感,現在一見,無波濃眉大眼,粉嫩可愛,心中更是多了幾分喜愛,便比平時更多了幾分耐心,誘著無波跟他說話,分了她的注意力,一邊仔細尋著錯骨之處,啪嘰一聲正了骨,無波甚至沒感覺到疼。
傷筋動骨一百天,雖然沒那麼嚴重,可小孩子骨頭未成形,馬虎不得,傅清棟又給無波上了藥,裹起來,仔細吩咐了傅清庭注意事項,才放人回去。
傅明睿聽說傅聚穎帶無波去玩出了事,差點把手上的杯子當暗器打出去,還是傅朝顏好說歹說才熄了火氣,他帶著傅聚穎親自上門給傅清庭認錯,最後還罰傅聚穎去武館做衛生一個星期——武館那麼大,每天要清洗的器具那麼多,傅聚穎叫苦不迭。
傅聚瀾週末回家的時候聽說這件事,立刻去看無波,無波右手吊在胸前,正無精打采地拿左手往水缸丟石頭呢。
「大表哥,你回來啦!」一看到傅聚瀾,無波立刻高興起來。
傅聚瀾仔細問了她右手的事,點了點她的額頭,黑著臉道:「都讓你別跟阿穎去瘋,你不聽話!」
無波知錯地垂下腦袋:「都是我不好,沒練過就去玩,下次……下次再也不會了。」言談之中完全不見對傅聚穎這個帶頭人的埋怨,傅聚瀾聽了多少有些安慰,也有些惱火,一個孩子懂事到不知道抱怨,也不是什麼好事。
「你這傷要木瓜葉來敷吧?回頭讓阿穎把我們家的那顆摘了過來給你。」傅聚瀾吩咐道。
無波很驚訝:「木瓜葉可以治病的嗎?」
「不是治病,是治骨傷的。」傅聚瀾糾正她的錯誤。
「大表哥,你懂好多哦。」無波羨慕道。
傅聚瀾動動嘴,正想說話,無波又開口搶先說道:「我長大了也會知道這些的,你想這麼說吧,我就知道!」她一臉「我猜對了吧」的表情,傅聚瀾不知道為什麼,陰霾的心情終於變好了點。
手還沒好,日子照舊,無波還是要丟石頭,傅聚穎還是要去武館,傅聚瀾還是去初中,但也有不一樣的事——傅元昔要嫁人了,嫁給鄰村九垌村的傅隋鋒。
無波不太明白嫁人是什麼意思,但她知道元昔小姨要離開這裡,搬到九垌村去住,她一想到不能看到小姨了,悶悶不樂了好幾天,最後被傅聚穎哄回來了,才好奇又不捨地看小姨準備婚事。
「無波,你以後會不會想小姨?」傅元昔抱著無波問道,眼睛卻是望著自家老娘傅社雲看,「小姨以後不住這裡了,要是想無波了可怎麼辦?」
「那就回來看無波呀。」無波老實地回答。
「如果小姨沒時間回來呢?」傅元昔又問。
無波想了想,為難道:「那無波就去看小姨吧,可是……小姨你要打電話過來跟我說才行哦……而且,要等我學會騎車先哦。」
其他人都會騎自行車了,小表哥也能踩著他家的大號自行車滿村子跑了,無波家沒自行車,本來要借小表哥家的來練的,可剛好手受傷就耽擱了,她聽說去九垌村走路去挺遠的,還是等她會騎車了再去吧。
「你說的啊,以後想我了要來看小姨哦。」傅元昔重複道,又朝傅社雲那邊看去,那幾眼差點沒讓傅社雲炸起來,這閨女太不像話了,只有閨女回來看娘的,她想讓老娘去看她不成?
終於到了大婚那天,傅元昔穿了一身紅被傅隋鋒抱著坐進了白色的汽車裡,隨著刺耳的鞭炮聲開走了。
大人們都在忙,無波坐在桌子前用著左手費力地吃著,平時都是外公或小表哥夾好了菜放到她碗裡,她拿勺子勺起來吃就好了,現在沒人在旁邊,她左手拿筷子不方便,一頓飯吃得滿頭大汗,好不費勁。
「真笨。」旁邊傳來一個聲音,無波納悶地回頭看過去,覺得這個人可真眼熟。
「不記得了?」對方白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真夠笨的!」
「你……」無波眨眨眼,呆住了……傅靖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