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波一路狂奔,她的心從未跳過這麼厲害,極力屏住的呼吸聲間可以清晰地聽到身後「噠噠噠」的腳步聲緊緊跟著,她甚至不敢回頭,咬緊牙關不讓自己腿軟,一路往叢林深處狂奔。不知道到過了多久,身後終於沒有聲響,她不敢大意,又跑了好遠躲進一堆灌木裡,就算喉嚨幹得要冒火也不敢大聲呼吸,更不要說喝水了。
危機突如其來,何寧提醒大家要小心,他們剛要撤離營地,不知道從哪裡閃出來好幾個黑衣大漢,每個人手上都持有槍,那可是真槍實彈,不是他們手上的那些彩彈槍,六個人誰也不敢輕舉妄動。那些人拿槍指著他們,要他們往海邊那邊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們只能乖乖就範。
傅聚穎走過來,抓住她的手,她對上他的目光,小表哥對她眨眨眼,她微微點頭。快要下坡時,小表哥猛然一扯她,她立刻跟在他後面往兩邊狂奔,根本來不及注意別人,餘光裡只看到幾個人往不同的方向去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竟然和小表哥分開了,現在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說不上逃跑這個舉動是對是錯,沒準會激怒對方,可對方什麼目的,誰也不知道,要是逼著他們去跳海怎麼辦?到時候再反抗就錯失良機了,無波此刻心裡亂七八糟的,很擔心小表哥的安危,又想到大表哥,他那隊應該不會也出事了吧?
等到心情平靜了些,她開始整理思緒,看能不能從現有的情況看出什麼線索來。大前天發現不尋常的腳步,通知俱樂部,前天投食點無食物,黃雲新二人徹夜未歸,昨天投食點無食物,組織找人未果,今天返回營地,營地遇難。
這不太像俱樂部的驚喜訓練,怎麼看都像是一夥壞人想要綁架他們去做壞事,難道他們這十五人當中有誰是皇親國戚嗎?無波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們是下午三點多到營地的,無波不習慣戴表,不清楚時間,她一直在灌木叢裡窩到了倦鳥歸林,天幕降臨,才慢慢地爬出來活動筋骨。她不知道身處何處,又無法求援,第一次獨自在荒郊過夜,四周萬籟俱靜,除了樹葉被風吹拂嘩啦啦地響聲,還有遠處有節奏的海浪聲,什麼聲音也沒有,心裡不敢放鬆。天空上沒有烏雲,上弦月掛在西面,倒不算黑,真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大前天晚上她還和小表哥一邊吃野味一邊商量著滿月時要怎麼加餐呢。
一想到吃的,無波就覺得餓了,他們已經三天沒拿到食物了,頭兩天還有壓縮餅乾可吃,今天什麼也沒吃到,明天一定要去找吃的了,今晚太晚了,又不能生火,只能繼續忍耐。
登山包太重了,奔逃時讓她給扔了,她只留了那個小活動包,裡面裝著小表哥給她的彩石和她之前採集的幾株草藥,瑞士軍刀她放在靴子裡了,登山繩綁在了腰間,水壺也掛著在腰上,就剩這麼點東西了。
這時候她特別慶幸聽了大表哥的話,把地圖背了下來,不然這會兒地圖丟了,她就真的是睜瞎眼了。唉,也不知道現在小表哥怎麼樣了?
無波找了棵迎風的大樹,她聽外公說過,蛇不喜歡吹風,所以她挑了通風的那根枝幹,用登山繩把自己綁在上面,免得睡覺的時候翻身掉下去。不過在樹上實在睡不踏實,樹葉在耳邊嘩啦啦地響,又擔心遇到哪條喜歡兜風的蛇,一個晚上都半醒著,最後快天亮的時候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緊繃了一個晚上,睡著了一發不可收,要不是臉蛋被曬得火辣,她還不願意醒呢。
在海邊淺水區摸了一堆海蚌,找了個隱蔽的山洞生了火串了蚌肉烤了來吃,沒有鹽和姜,蚌肉一股腥味,這時候可計較不了那麼多,能填飽肚子就可以了。
勉強吃飽後,她用髮夾做了個魚鉤,那個彎還真不好弄,她用石頭使勁地砸了很久才弄好,然後又拔了一大堆的野草,剝了皮,搓出麻條來,揉成細線,折了根小竹子,做成了魚竿,用沙地很容易就找到的沙蟲當誘餌去釣魚,這還是外公小時候幹的事兒,經常跟她念叨,讓她憶苦思甜,看來多聽老人言還是挺有好處的,她還真釣上了好幾尾魚,省著點吃也夠兩天的了。
她用瑞士軍刀將魚開膛,清了內臟,串起來烤熟,用大草葉裹了放包裡,然後用土埋了火堆才離開。
想要離開黃沙島,無波只知道坐補給船這個辦法,她決定在營地附近耐心潛伏,看補給船會不會來,最好等來補給船,再不濟遇上哪個同伴也好。
她觀察了太陽和風向,大致找對了營地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過去,走幾步就躲起來觀察,確定沒人後掃了足跡再前進幾步,走了一天才回到營地附近,不過她收穫也不小,一路上她摘了不少野草野菜,特別是有一種蕨菜,摘了芽可以直接入口吃了,是張翔告訴她的,她摘了好多備著,不過她是挑著摘的,面上那些都沒敢摘,怕給別人看出她經過的痕跡。
她找到了一塊長滿了灌木的大岩石,岩石對著海灣,那是剛出遊艇送他們登島的地方,岩石背後可以看到營地,這個位置恰好爆出,她將頭髮盤好,帶上帽子,縮在灌木裡,耐心地等待,這時候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中途營地那邊傳出聲響,無波看到幾個人影在那邊走來走去,學員們絕不敢這麼大膽,那些人手上沒有搶,也沒跟之前那夥人穿一樣的衣服,可她拿不準是不是俱樂部的人,一直等到那些人走了她還是沒出來。
補給船每天下午會過來,可無波等到了天黑也沒等到,這裡不是過夜的好地方,她決定還是回到叢林裡去。天黑了,視野不清楚,加上她穿的是迷彩服,更加不引人注意,她行動就比白天大膽了些,走得頗快。
鑽進一叢灌木後觀察了一會兒,她站起來繼續往前走,突然,耳邊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在很近很近的位置,她的心停了一拍,身體反應比她自己想得更快,左右轉趾步很自然就用上了,S型地閃到了右前方。那個瞬間,無波腦袋裡一片空白,身體遵循的是本能!她腳步一穩,瑞士軍刀就反手拿著了,回頭一看,模模糊糊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這時候再有半分猶豫,沒命的就是她自己了,她衝過去,一連幾個狠踢,拳頭、手肘、膝蓋、哪兒堅硬就用哪兒,硬是把對方弄倒了,她撲過去,膝蓋卡在對方的胸口上,瑞士軍刀抵著他的脖子,左手屈起,手肘狠狠地頂下去。
對方一聲悶哼,小聲地咳起來:「江無波!是我……何寧。」
無波一愣,何寧?她趕緊站到一邊,將何寧拉起來,既尷尬又激動,終於讓她遇到她同伴了。「隊長……」她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何寧咳了咳,捂著嘴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
無波這才想起自己還在營地附近呢,她想到自己早上烤魚的那個山洞,位置比較偏,旁邊就是叢林,她今晚本就打算去那裡過夜,便跟何寧說了,何寧讓她帶路。
夜路不好走,方向也不好辨認,幸好無波白天的時候留了點明顯的記號,很順利地回到了那個山洞,無波早上收集的柴火還留著,直接生了火,無波的生火技術今非昔比,拿石頭擦了幾擦,就點著了。
火光照在何寧臉上,無波嚇一跳,隊長好憔悴!
何寧也猜到自己此刻看起來很狼狽,他咳了咳,說無波地方選得不錯,又對無波剛才的反應大力稱讚,實際上無波的表現大出乎他的意料,這種觀察能力,這種反應神經,這種制敵本事,,絕不是她這種年紀所應該具備的,而這些還只是她未經過特別訓練的表現,僅這樣她就能虎口逃生不說,還平安地度過了一個晚上,更游刃有餘地穿梭在叢林和敵人的搜索中,若有人對她進行專業指導,他實在難以想像她能走到哪一步。
何寧又咳了咳,無波皺眉,試探道:「隊長,你受傷了嗎?」
何寧一僵,慢慢地點了點頭,他帶著張璐,給人追上了,張璐被他們帶走了,他肩胛骨吃了一槍,已經做了簡單的包紮。
無波想起自己採集的那些藥草,就正要有消炎止血的,趕緊拿出來遞給何寧,何寧也不懷疑,直接放入嘴裡嚼碎,解開傷口的布條敷上去,無波見狀趕緊過來幫忙包紮。
「隊長,你知道我小表哥他……」幫忙包紮後,無波忍不住打聽起來,傅聚穎和何寧並不是同一個方向,可她還是抱著希望問問。
何寧沉默了會兒,對上無波滿懷希冀的目光,不忍道:「就我所知道的情況來看,多半是被抓了。」
無波的臉瞬間就沉了下來,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可這樣的消息還是讓她很難受,她深深呼吸了幾下,還是無法將這種沉重的心情揮掉,真是無妄之災啊,他們只不過來參加夏令營而已,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個事兒呢。
山洞裡,兩個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
「我去找東西擋擋洞口吧。」無波打破了沉默,拿上瑞士軍刀出去。
何寧並不阻攔,無波既然自己能堅持到現在,並不比他弱上多少,不需要太擔心,他只是叮囑了一句。
從洞中出來,冷風一吹,無波微微歎氣,稍微平靜了些,她才往遠一點的樹叢走去。
夜晚注定是□架的天然好時期,無波剛從樹上跳下,一雙大手突然伸出來,一隻卡在她的喉嚨上,一隻捂著她的嘴,力氣很大,她怎麼掰都掰不開,脖子上的手越卡越緊。
無波知道這時候越發急不得,她雙手抓著那人的胳膊,用盡全身力氣往下拖,成功地讓那人停頓了一瞬,就是這個時候!她快速跺腳,找準了發力點,傾力壓著那人往後退,讓他撞到樹上,她立刻用雙手套住對方的脖子,使出吃奶的勁兒往下拉,同時雙腿向後挺直,在樹上用力一蹬,硬是將那人翻了個觔斗,她爬起來,屈起手臂擋住對方的一個攻擊,順勢左手扣住對方的脖子,雙腿連環踢。
對方雙手扣住她的腿,用力拉開,她立刻雙手側撐,另一條腿掃過去!又被對方擋下了。她抿抿嘴,從旁邊這折好的樹枝中抽出一枝拿在手上,緩緩站起來,平息凝神。
對方也安靜下來,彷彿正在打量她。
無波正欲先發制人,對方卻開口了:「無波,是我。」
僅四個字,無波刷的眼淚就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