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儉想讓傅靖以和無波增長點安全知識的目的非但沒有達到,還事與願違地發現這兩娃的膽子越發地肥了,他不得不有些懊惱。
與傅明儉心情截然不同的是那些領導,對於無波兩人的表演,他們只有欣賞和讚歎,若不是兩人條件不足,真恨不得直接攬入囊中,據為己有呢。現在呢,也不妨礙他們跟兩位小友聊聊,聯絡聯絡感情,打打基礎,更何況他們對兩個孩子的來歷都很有興趣呢。
傅家鎮的規矩傅靖以和無波都記得牢固,沒怎麼提起傅家鎮,只推說是傅明儉教得好,這讓傅明儉獲得了不少領導的好評。
傅明儉對這些好評坦然收下,事實也如此嘛,傅靖以和無波都是他的弟子沒錯呀。
唯一知道真相的外人就是老韓了,他也知道傅家鎮的古怪規定,沒有多嘴。
於是,在眾人的熱切的目光中,傅明儉率先上了車,傅靖以和無波也跟著上車,準備打道回府。
「等一下!」突然有人喊道,「等一下。」
三人探出腦袋看出來,一個氣質沉穩的中年人正對他們招手。
傅明儉有些納悶,這人他可不認識。 中年人走過來,先是對傅明儉點點頭,然後轉頭看向後座,親切地問道:「你是帆帆吧。」
無波一愣,疑惑地看著對方,又看了看傅靖以,遲疑道:「我是呀,您是……」
中年人爽朗一笑,伸手摸了摸無波的腦袋:「我就說怎麼這麼眼熟,果然是帆帆你呀,一轉眼你就長這麼大了。」
無波被摸得暈乎乎地,這個叔叔究竟是誰呀?語氣怎麼這麼熟稔?
「你不記得了?」中年人見狀哈哈一笑,「我是你陳叔叔呀。」
「陳叔叔?」無波還是毫無頭緒。
「陳柏航的爸爸,你不記得了?你小時候還經常找我抱你呢。」
無波頓時想起來了,驚喜道:「陳叔叔!原來是您呀!您怎麼會在這裡?」
陳方同笑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不是回外公家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多久了,怎麼不來找陳叔叔?」
一連串的問題無不透露出陳方同的急切,這讓無波有些不好意思,離開市裡去傅家鎮時她太小了,很多事都不太記得了,她臉紅紅道:「我現在在江南中學上學呢。」
「這麼巧,我們剛搬家,就在江南中學附近,有空到叔叔家來玩玩,可惜柏航不在江南上學,他在市高。」
市高?無波看了看傅靖以,嘴上答應著:「好啊,有空我就去。」剛說完又想起傅明心似乎不太喜歡見到這個陳叔叔,猶豫了一下,補充道,「不過我得問問媽媽。」陳方同表示理解,兩人交換了聯繫方式後才分開。
意外的重逢勾起了無波童年的回憶,她想起了很多被她遺忘的往事,一路上長吁短歎地,弄得傅靖以很不爽,直接問她那個陳叔叔是怎麼回事。
「是我爸爸生前的同事,以前跟我們家很好的,我經常跟他兒子一起玩,後來我回傅家鎮了,就分開了,一晃十幾年了。」
傅靖以冷哼:「說得好像你幾十歲了一樣,有那麼多感慨麼?」
「你不懂的,」無波搖頭,「一看到陳叔叔,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我爸爸,當年他們兩人都那麼年輕,可現在陳叔叔都變老了,我記憶裡的爸爸還是原先的模樣,我……」不知道該說心酸還是別的什麼,她心裡鼓漲漲的,有些透不過氣來。
父子倆通過後視鏡交換了目光,傅明儉對傅靖以使了個眼色,傅靖以直接扭頭看車窗外的風景,安慰人這種事,他可做不來。
好在無波生性樂觀,沒多久就把這份傷感拋卻腦後,饒有興趣地問傅靖以知不知道陳柏航這個人。
「同個學校我就一定認識他?你腦袋是怎麼長的?」傅靖以取笑道,心裡卻鬆了口氣,就是嘛,她就該是這麼沒心沒肺才對,搞那麼文藝做什麼?
「問問嘛,沒準就這麼巧呢。」無波嘟著嘴道,「也不知道那傢伙現在長什麼樣了,哎,想起來他也沒給我留下什麼好印象,我就記得他喜歡搶我玩具搶我的書來著。」
傅靖以萬分同情這個叫陳柏航的人,明明是她記性不好,她居然怪人家沒給她留好印象,女人,就是不好伺候。
與陳方同的重逢,讓無波對爸爸江華成的思念前所未有地高漲,也勾出深埋在心底的那個疑惑,一直以來,她極力迴避爸爸因公殉職的原因,可今天她突然很想知道具體的每一個細節。
她很想回家追問媽媽,可一想到這十幾年傅明心的隻字未提,這條路大約行不通,或許她可以向陳叔叔打聽,可傅明心對陳方同的態度似乎說明江華成的犧牲多少跟陳方同有關係,她又猶豫了。
於是,無波把主意打到了傅明儉身上,同樣是警察,傅明儉和傅明心又是堂兄妹,傅明儉應該認識江華成。
「你問這個幹嘛?」傅明儉很驚訝無波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無波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沒說話。 傅明儉沉默了許久,長歎一聲,避重就輕道:「我跟你爸說不上熟,打過幾次交道,他為人正派,作風過硬,很受同事的信賴。」
無波激動地抬起頭,一臉熱切地看著傅明儉。
傅明儉不動聲色,繼續道:「當時明心剛高中畢業,從鎮裡出來找工作,因緣巧合之下跟你爸打了一架,你爸對你媽一見鍾情,立刻花了大力氣去追求,送花送吃的,還天天送上門去給你媽揍,這讓你媽很忐忑,還問過我意見……」
「那你怎麼說的?我媽她答應了嗎?」無波急忙問道,生怕傅明儉說了什麼不好的。
傅明儉好笑道:「你媽不答應的話,哪來的你?」
無波一愣,然後訕訕一笑,又眼巴巴地看著傅明儉,等著他繼續說。長這麼大,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跟她正面說起她爸爸的事,她難抑激動之心,恨不得自己也擁有傅明儉的記憶。
「我沒說什麼,就說讓她隨心而行,後來你媽就同意相處看看,兩個人就談起朋友來了,嗯,談朋友就是談戀愛的意思,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叔叔羨慕你爸爸呢,郎才女貌,真的是天生一對。可惜後來你外公反對他們,鬧了不少事,你媽很傷心,還差點跟你爸鬧分手……」
無波暗自嘀咕道:「外公也真是的,反對什麼呀,反對就沒有我了。」
傅明儉微微一笑,繼續道:「後來還是結婚了,婚禮辦得很簡單,但是很值得回憶,我記得當時……」
「薑還是老的辣啊。」坐在隔壁看書隱約聽了大概的傅靖以不由得感慨道。
無波本來是問江華成的死因,結果被傅明儉繞得完全忘記了來意,完全沉浸在他難得的溫情脈脈陳述裡,沉浸在父母年青時浪漫愛情故事之中,回房時還一臉滿足,大有今晚好夢之色。
可傅明儉以這樣的形式來迴避無波的提問,側面反映出江華成死因的沉重,可迴避得了一時,迴避不了一世。
「她將來總是要知道真相的。」傅靖以沉聲對傅明儉說道。
「那就將來再說,至少在她成年之前不能讓她知道。」傅明儉一臉沉重,「那個陳方同,得好好打聽打聽。」他的直覺告訴他,陳方同這個人並不簡單。
一想到陳方同也住在這兒附近,傅明儉果斷吩咐道:「明天你們就回村裡,開學再過來。」不能讓無波有單獨見那個人的機會,要見面,也必須在他找那個人談話之後。
「真積極,比對親閨女還好。」傅靖以嘀咕了一句。
傅明儉耳尖聽到了,揚眉道:「怎麼,你羨慕?要不要我也對你這麼好?」
「千萬別!」傅靖以趕緊搖頭,「受不起。」
親親父子情這套,絕對不適合他們父子倆,他們還是繼續保持一定的距離吧。
第二天,傅靖以連借口都不用找,直接就帶著無波回老家了。
無波正盼著回家呢,她心裡有好多問題想要傅明心來回答,都是關於江華成的問題,傅明儉描述的,遠遠不能滿足她的渴望與好奇,她必須從更多人那裡獲知更多關於父親的記憶,以此來平息心中洶湧而起的想念。
「媽!」一回到家,無波便嚷嚷。
「怎麼了?」傅明心聽到聲音,從房間裡走出來。
無波四下看看,沒看到外公,便急切地問起來:「媽,我爸是怎樣一個人?」
傅明心一愣,問道:「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我想知道嘛。」無波難得的在傅明心面前撒起嬌來。
傅明心一陣恍惚,江華成已經離開十幾年了,她記憶中的那副面容被時光侵染,逐漸變得模糊,有時候她想起來偶爾還會覺得陌生,無波這麼一問,她一時真不懂怎麼回答了。
「你爸他……是個很好的人,很溫柔的人……」傅明心緩緩地開啟記憶之們,將過往的點點滴滴細細地說給無波聽。
無波聽了,既滿足又茫然,為什麼媽媽口中的爸爸,跟伯伯口中的爸爸,有點不太一樣呢?據傅明儉的描述來看,江華成應該是個膽大心細臉皮厚,有點小痞氣,還略帶點英雄主義的男人,可在傅明心記憶中,江華成則是一個風度翩翩,溫柔體貼的男人。
或許是因為每個人只記得那些自己感覺美好的回憶吧。
無波樂滋滋地將這些從別人得到的記憶寫進日記裡,忙得不得了,她並不知道傅明儉跟傅明心通了電話,嚴肅地就她與陳方同的重逢進行了一場徹底的討論與商量。
「我不允許帆帆跟那個人見面!」傅明心態度很堅決。
「那你怎麼跟無波說?難道把事實都告訴她?」傅明儉問道。
傅明心沉默,隨即哽咽道:「那個人已經害了華成,難道還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害了帆帆嗎?」
傅明儉不懂如何開口安慰,只能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