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突破了!
相對於傅元行的喜出望外,傅聚瀾的心情卻複雜得多,她怎麼可能突破呢?她怎麼可以突破呢?身為一個習武之人,他很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這件事只要一宣揚,肯定能在武術界引起強烈的反響,必定會有許多大師願意對她發出橄欖枝——開玩笑,千里馬難求,潛力非凡的徒弟更難求——這只會讓他心裡的不適感更加強烈。
他並不是真正的年輕人,他是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有過輝煌,有過低谷,結過婚,有過孩子,甚至經歷過中年危機,他算得上是個老朽了,不知道其他老朽們,面對如此朝氣澎湃,有著無限生機的無波,會是什麼心情?是欣喜若狂,恨不得將自己的一切都傳授給她呢,還是陰暗地想要摧毀她,將她拉入自己的晦暗之中呢?要知道,從前他才是被她拖入沼澤陷在泥潭不能自拔的那個人。
前所未有的感悟讓無波難以自已,儘管她已察覺到大表哥掌意的變化,從纏樹籐變成壓頂天,從「黏」到「制」時,她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多大的發揮空間了,可她仍然不想放棄,只因此刻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開朗感覺如此美好,於是她的腳步越來越快,映在眾人的眼中越發奇異,似乎真的「飄」起來一般。
太勉強了,過猶不及,傅元行咂咂嘴,都說初生?≠不怕虎,無波還是太心急了,她能突破是很了不起,可傅聚瀾好歹是新生代的佼佼者,真正的實力還沒拿出來呢,看吧,人家就要來認真的了,到時候有她好受的了,他可不希望無波這次突破效果打折,覷了一個空隙,一招「燕子掠水」輕盈地切入傅聚瀾與無波之間,雙招齊發,同時接住兩人的發招,進行阻攔。
被打斷的兩人不約而同地瞪著傅元行,無波滿目興奮,而傅聚瀾則多少有些惱羞成怒,齊齊將拳頭對準了傅元行。
「靠,反了你們,欺負老人是嗎?」傅元行邊罵邊還招,「老虎不發威,你們當我是弱雞嗎?」
於是乎,雙人大戰變成三人大戰,勸架的變成挨打的了。
場邊頓時一陣喧嘩,這樣眼花繚亂的招來招往,對這群武迷來說,簡直是海鮮大餐呀,怎麼能不讓吃膩快餐的他們癡狂呢?
「我去,這麼熱鬧的事,怎麼能少了我一份呢?」不知道誰說了這麼一句,然後……
三人大戰變成了群戰。
傅元行簡直要哭了,這幫小子吃了什麼膽兒那麼肥,竟然敢當著他的面亂來?看他不狠揍他們一頓……
學生們又不是傻的,怎麼能傻傻地挨揍呢?
最後是傅明睿帶著家長們來武力鎮壓才平息了這次事故,所有人都挨罰了,傅元行罰錢,傅聚瀾和無波罰跪,其他人扎馬步,家長們也挨訓了一頓。
當然,總會有個別家長不在乎那頓教訓,誰讓他的外孫女那麼有出息呢,還不到十五歲就突破了,此人姓傅名老四,那掛滿皺紋的老臉紅光滿面,只恨不能在臉上寫「我好得意」四個字,走路時那鼻孔快要對著天了,差點沒閃瞎把一干老兄弟的老眼!
傅明睿父子真是百感交集,早猜到無波會有出息,沒想到會這麼有出息,直直惋惜這樣好的苗子怎麼就不是姓傅呢?他們再次想到原本那個念頭,可轉眼看看面無表情跪著祖宗的傅聚瀾,兩人只能惋惜歎氣。
跪了半天祖宗,無波發熱的腦袋終於回復平靜了,動了動發麻的膝蓋,她偷偷瞄了瞄旁邊的大表哥,不好意思道:「大表哥,不好意思,剛才我衝動了,害得你也挨罰跪。」
傅聚瀾掃了她一眼,笑了笑。
看到他笑了,無波心裡一鬆,又變回平時沒心沒肺的那個無波:「大表哥,你突破時是什麼感覺呀?」
因為被罰了錢,心裡不爽的傅元行正要過來找無波的麻煩,一條腿就要邁進來,恰好聽到無波的問題,腳步一頓,愣住了。
是啊,傅聚瀾的實力在上次比武大賽中得到了證明,證明他很有潛力,可以說是新生代的領頭人也不為過,可是有誰知道這傢伙什麼時候突破的?他是在別人的指導下突破的還是自行突破的?突破後的「意」是哪種?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沒有一個人知道?
在傅元行百般糾結之時,傅聚瀾緩緩地開口了:「無波,你現在這樣就很好,純粹又勇敢,堅持下去,沒有什麼目標是你達不到的,至於我的經驗,並不適合你。」
語氣那樣蕭索,讓聽到的兩個人都為之沉默,無言以對。
他不是一個癡迷武術的人,從前如此,現在亦然,他本該突破無望,可偏偏奇跡發生了,在他對她,對武館,對自己倦怠到極點的時候,奇跡發生了,他竟然回到了小時候,武術也突破了……他心酸得差點淚流滿面,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突破,全然是對過去的人生的否定……
無波說不清大表哥此刻的表情,只覺得這樣的靜默讓自己很難過,曾以為只要長大了就能追上大表哥,現在發現,原來大人的世界離自己還是那樣遠。
無波回家後第一時間打電話給傅明儉告知突破的事,作為師父之一的傅明儉自然是感覺喜從天降,二話不說,立刻請假殺回古平村,隨行的還有很久沒給他好臉色看的傅老八了。
「來來來,我們過過招。」一見面,傅明儉禁不住手癢,直接亮招了。
無波差點就哭了,要不要這麼著急呀伯伯?她昨晚才跪了祖宗的好不好?幼小的心靈還需要安慰呢,怎麼一來就要揍她呢?
傅明儉是那種給你喝心靈雞湯的時間的人嗎?當然不是,所以無波還是乖乖上前挨揍,啊不,乖乖上前過招。
這一過招,傅明儉就樂了,還真是「飄」起來了?一高興,他下手就更重了,與傅聚瀾的刻意壓制不同,傅明儉的嚴厲中包含著一股長輩戲弄小輩的歡樂在其中,讓無波輕鬆不少——她可不想當著外公的面挨揍,不然以外公那暴脾氣,肯定要跟伯伯大幹一場不可。
「好好好,既然突破了,那麼我們就知道接下來的重點了。」傅明儉直接傅元行商量起來。
傅元行這個師弟自然聽師兄的。
無波好奇了,問:「重點是什麼?」
師兄弟倆對視一眼,師弟揚起那傅元行招牌的得意笑臉:「還能是什麼,準備好挨揍唄,被更多人揍。」
無波頓時萎了,她還期待什麼?練武還能有什麼好事?除了挨揍還是挨揍嘛。
傅老四一見到傅老八,別提多開心了,他正愁沒人聽他炫耀呢,最好的聽眾就自己送上門了,自然能多顯擺就多顯擺。
傅清棟老臉抽搐,暗罵自己閒著沒事幹,明天無波回學校就可以見到了,非要跑過來湊熱鬧,倒霉了吧。當然,他心裡別提多羨慕了,他的孫子也不別人的差,只可惜被那個狠心的父親送走了,甚至連送別都不讓他見一面!想到這裡,他又埋怨地瞪了傅明儉一眼。
傅明儉對殺氣的感覺很是敏銳,加上這段時間對老爹的怒目已經很熟悉了,他本能地一招引帶將無波帶到傅清棟面前,然後回頭摟著傅元行邁開步子,走,一氣呵成!
無波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呢,傅明儉和傅元行就消失在視線裡了,她傻傻地回頭看著傅清棟,半天才問:「伯伯怎麼了?」
傅清棟還不清楚兒子的心思麼?哭笑不得。
無波最大的優點就是隨遇而安,很快就挽起傅清棟的胳膊,親密道:「八外公,難得你回村裡,上我們家吃飯去吧,我外公做的菜可好吃了。」
傅清庭一聽,鬍子一翹:「誰說我要做菜給他吃啦?想得美!」
無波奇怪了:「咦,不是外公你說的,對待客人要熱情好客的嗎?」
傅清庭一哼:「他是客人嗎?」
「對客人都那麼好,對自家人不得更好嗎?」無波又問。
傅清棟擺擺手,說:「無波不用麻煩了,靖以他媽也回來了,我回家吃。」
「那先在我們家吃一頓嘛,我來做,你嘗嘗我的手藝吧。」
傅清庭哪裡捨得讓無波動手,想到無波平時都去老八家叨擾,不招待一頓真的說不過去,可又偏放不下臉面,便冷哼道:「就你那手藝也敢見得了人?別丟了我的傅老四的臉,還是我自己來吧。」說完大搖大擺地往廚房走去。
無波和傅清棟相視一笑,無波心裡暖暖的,而傅清棟心底的羨慕更濃了。
對於無波突破的事,傅明睿特意到族裡提過了,可惜族規如此,他實在不能幫無波爭取到更多的學習權利,只能和傅清序合力寫了一分傅家鎮之外的武術高手的名單交給傅元行,讓他給無波安排。
傅元行轉手將名單交給了傅明儉,傅明儉又在扇面添了幾個名字,然後正式地交給無波。
「這個是……」無波疑問道。
傅明儉笑了,說:「以後要揍你的人。」
無波忽然打了個激靈,媽呀,傅靖以實在說得太對了,他爸還是不苟言笑的好,笑起來實在是太恐怖了!
人是不經念的,當晚,無波就接到了傅靖以來自美國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