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儉回來的時候,陳柏航還沒回家,他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無波。
無波站起來,有些拘謹地介紹說:「伯伯,這是陳柏航,我小時候的朋友。」
傅明儉略微觀察了會兒,點頭:「是你陳叔叔的孩子吧,你們自己玩。」
陳柏航看著傅明儉不苟言笑的表情,心中忐忑,偷偷地對無波說:「你這個舅舅看起來好凶。」
傅明儉是傅家鎮出了名的黑臉,他只要板起臉,眼睛一瞪,所有孩子都會不自覺地腿顫,要是他問起話來,保證有一半人回答不上來——當然,傅靖以那傢伙除外,可在外人面前,無波還是要維護伯伯的面子,便昧著良心說:「哪裡,伯伯人最好了,可疼我了,呵呵。」
陳柏航頓時無言以對,誇人可以,請不要笑得那麼僵硬好嗎?他越發肯定無波在寄宿家庭過得很不好。
回到家,他將發現全部都告訴了宋志佳,宋志佳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嚇壞了陳柏航,急忙安慰:「媽,你哭有什麼用?你再怎麼哭,她還不是一樣要受苦?」
「那、那可怎麼辦呀?帆帆那麼可憐……」宋志佳哽咽道。
陳柏航頭都大了,拜託,他怎麼就攤上這麼愛哭的老媽呢?明明他才是孩子好不好?「要不,等我爸回來再說?」
話音剛落,門就開了。
陳方同回家了,他剛邁進家門,就看到老婆孩子都一臉驚喜地看著他:「喲,這是怎麼啦?柏航你又惹你媽哭了?」
「爸,我跟你說——」
另一邊,無波做完了作業,傅明儉也收拾好了,兩人就出門去找高人前輩指教去了。
「今天帶你去的,是我們隊裡的一個老前輩,他退休好多年了,之前是特警出身,身手還硬朗,你千萬不要客氣。」傅明儉叮囑道。
無波默默地點頭,心想,叫她不要客氣?她想客氣也沒這個能力呀。
老前輩姓張,傅明儉讓無波稱之為張爺爺,張老爺子一聽,笑得極像彌勒佛的臉立刻掛了下來,滿臉不高興道:「什麼爺爺,我有這麼老嗎?我才六十出頭,還有大把日子可活,怎麼能說我老呢?」
「是是是,您不老,您還是壯年呢,」傅明儉對老領導的脾氣是一清二楚,早就準備好了說辭,「這不是按著輩分來叫的嘛,不叫爺爺,難道叫伯伯?那您豈不是跟我同一輩?平白比我家老頭子低了備份……」
張老爺子想到自己要喊傅老八為叔,不禁抖了抖,然後恢復笑臉,慈愛地摸了摸無波的頭頂,說:「對對,叫爺爺,叫爺爺正合適。」
無波嘴角抽了抽:「張爺爺好。」
張老爺子點點頭,仔細觀察無波,精神抖擻,容光煥發,特別是那雙透著生機的大眼睛,特別精氣神,一看就知道是個好苗子,心裡不知道多滿意。
「跟我說說,之前都跟誰交過手了?」
無波看了傅明儉一眼,低頭把跟自己交過手的人點了一遍,張老爺子一聽,不得了呀,小小年紀就跟那麼多人交過手了,經驗豐富嘛,頓時手癢起來,樂呵呵地朝著無波伸手比了比。
無波吸了一口氣,好嘛,又要開始挨打了。
吃過晚飯後,傅成芳在看電視,傅老八正要到小區的公園去散步,陳方同舉家來拜訪了,他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傅明儉之前就跟他們提過,並不算意外。
「明儉和帆帆呢?」陳方同把水果放下,疑惑地問道,「老家親戚送了幾個自家種的西瓜來,「叫他們一起來吃西瓜。」
傅清棟笑呵呵道:「來得不巧,無波跟她舅舅出門訪客了。」
「這個點出門?」陳方同很是詫異,現在可是晚上九點,怎麼要這個時間去訪客?「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呢?」
「這可就不一定了,也許要過十一點,有急事?」傅清棟問道。
「有點事想跟明儉商量。」
傅成芳端了茶上來,傅清棟示意陳方同喝茶,自己也端了一杯,優哉游哉地翹起二郎腿,慢慢喝了一口,點評道:「這茶早了點,下次再泡上一會兒。」
「是。」傅成芳乖乖點頭。
陳柏航有些著急,這老頭子,趕緊談正事呀,喝什麼茶?
陳方同沉穩得多,放佛上門來談事的人不是他一樣,認真品著茶,還連誇了幾聲好茶。
傅老八覺得架子擺夠了,便放下茶杯,說:「小陳啊,你來找明儉,是不是為了無波的事?」
「不錯。」既然老爺子不擺譜了,陳方同也不再兜圈子,開門見山道,「我和華成是兄弟,這麼多年沒能幫忙照顧無波,心裡很是愧疚,既然現在無波也住在同一個小區,我想可否讓我幫……」
「打住,打住。」傅老八打斷他的話,「我,跟無波老公是堂兄弟,現在只是幫無波外公照顧照顧她罷了,她的事,得問過無波外公才行,我們可不能擅自做主。」
陳方同沉默了一會兒,說:「應該的,應該的。」
「所以,你去跟明心商量吧。」
陳方同笑了笑,沒說話。
氣氛倏然古怪起來,陳柏航欲言又止,最終什麼也沒說。
宋志佳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未語淚先流。
這種功力差點沒讓傅家兩個人眼睛脫窗,傅家鎮的女人向來只會比男人還剽悍,從來沒見過這種動不動就傷心淚流的,一時之間竟難以招架。
傅成芳頭皮發麻地看著自家公公——您說,這個怎麼辦?
傅老八老眼一瞇——別問我,我怎麼知道?
幸好,電話響了,救了他們兩個,傅成芳趕緊拿起電話。
「是我,」傅明儉說得又快又急,「出了點事,我今晚不回去了,你幫我把明天上班要用的東西準備好,等會兒無波會回去拿。」
「出了什麼事?」傅成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最害怕聽到傅明儉說「出事了」三個字,生怕有什麼萬一……
傅明儉想說沒什麼,又怕妻子胡思亂想,只能歎氣道:「張老爺子骨折了,現在在骨科醫院呢。」
傅成芳驚呼:「怎麼弄?嚴重嗎?」
「被無波打的……」傅明儉小聲地解釋道。
「啊……」傅成芳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傅明儉很是無奈,交手前他就再三跟老爺子交代,要量力而為,不要逞強,只是打場教學站,無須分勝負,不想老爺子好勝一輩子,老了依舊不服輸,硬逼著無波出盡全力,老爺子不躲就算了,還想破解,無波的殺招收得不怎麼利索,生生把老爺子的小腿踢折了……
「無波回去後,什麼也不要說,讓她帶東西過來就好了,你跟爸說一下。」傅明儉交代道。
那無波豈不是內疚極了?傅成芳想想就揪心:「哭了嗎?」
「怎麼不哭,天都快漏了!正一路哭著回去呢,估計回到家也哭夠了。」
掛了電話,傅成芳低頭跟傅清棟耳語了幾句,傅清棟驚得鬍子都飛了,連連直罵:「這老傢伙,還當自己十八歲呢!」
陳方同一家尷尬極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家裡出了點急事,就不留你們了,改天有時間再一起吃個飯,」傅清棟哪裡還有心情跟陳方同玩語言遊戲?恨不得直接飛到無波身邊安慰她,「等明儉回來,我讓他去找你。」
陳方同不好再打擾,帶著家人離開。
無波回到家時眼瞼果然是腫的,看得傅清棟和傅成芳兩人心疼極了,可又知道無波的個性,這會兒越安慰她只會越內疚,便將準備好的東西裝了袋,給無波套了件傅靖以的外套,讓她騎著自行車去——傅成芳倒是想替無波去,可無波堅持要去醫院,傅成芳想著無波現在的身手,也覺得應該沒什麼危險,叮囑她騎車當心就放心讓她去了。
無波的自行車技術那是經過村裡田間小道的洗禮的,加上她現在心中急切,出了樓道後,立刻高速往前飛。正巧陳柏航也騎著車要去公園的小廣場練習特技,看到無波的飛車後,還以為是平時跟自己玩的某個夥伴,開口叫了一聲,無波沒理會,騎得更快了,在前面的欄杆處來了單腳撐地拐彎,一晃而過!跟在她身後的陳柏航也想嘗試這招,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好標準的Lean with!」陳柏航讚道,「這傢伙究竟是誰呀?」
無波到醫院的時候,傅明儉正等在門口呢,她關切問道:「張爺爺呢?」
「別擔心,小骨折,養上兩三個月就好了。」傅明儉拍拍無波的肩膀,盡量用一種平撫的語氣安慰無波,「老爺子沒怪你,他還說要感謝你呢,平時兒女難得回來,現在正好一家團聚了。」
無波笑了笑,眼淚又不爭氣流出來。
「你肯定看出來,張老爺子的身手已經退化了,你不疑惑我什麼要帶你去找他嗎?」傅明儉讓無波坐下,從衣兜裡掏出煙,「其實,老爺子曾經是你爸的領導,你爸當年就是他帶出來的。」
「我爸?」無波愕然,沒料到她與老爺子竟然有這種淵源。
「傅靖以說得好,你也長大了,會自己考慮問題了,你媽不願跟你坦白的事,,孰是孰非,我不會妄下推斷,你自己判斷吧。」
傅明心不願坦白的事?那是關於爸爸的那些事嗎?過去她曾數次探知,卻總是被轉移注意的那件事嗎?等待了那麼久,今夜終於等到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