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終劫

  找了個借口好不容易才說服了外公,掛上電話,無波這才鬆了口氣,她寧願去打十場也不願撒一個謊,實在是太為難她這個腦袋了。

  「瞧你這出息。」傅靖以一臉鄙視。

  無波嘟嘟嘴:「知道了,就你有本事。」說著掀開被子躺進來。

  昏黃的燈光下,傅靖以的目光在無波的前胸匆忙一掠,暗自搖頭,真不知道家裡煲的好骨好湯她都吃到哪裡去了,個兒沒見長不說,該長的肉也沒見到,以後可真有的愁的了,隨即又暗罵自己吃飽了撐的,以後自然有人去鬱悶,跟他有什麼關係?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無波不管心裡裝著多大的事,總是不會影響睡覺的,剛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

  兩個從來沒跟別人同眠過的人,意外地睡得很好,一個側身睡著,一個乖乖地平躺著,相安無事,十分和諧。

  三更半夜,傅靖以的電話響了,傅靖以沒理,但對方很堅持,大有他不接就打爆他電話的趨勢,無波被吵得不行,一腳踢過去。

  傅靖以一個鯉魚打挺躲過無波的攻擊,打著哈欠接了電話:「hello.」

  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麼,傅靖以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I changed my mind……the day before yestheday……hina……」

  「怎麼回事?」傅靖以一掛上電話,無波立刻詢問。

  傅靖以表情難得怔忪,半晌才說:「出了點事。」

  「是不好的事嗎?」無波小心翼翼地問。

  「我也不知道這算好事還是壞事。」傅靖以揉了揉臉龐,悶聲道,「我之前不是去滑雪嗎?那是有名的一個滑雪聖地,我報了個團去的,後來你跟我發郵件,我就退團回來了。」

  無波心裡咯登一下,難道這中間出了什麼問題?

  「剛才學校的負責人給我打電話了,說我之前參加的那個團在坐纜車上雪山時出了意外,纜車掉了!因為警察根據旅遊名單找到了學校……」

  無波驚呆了,纜車掉了!怎麼會發生這麼恐怖的事?纜車上的人怎麼樣了?她不敢問,生怕結果超過她的預期。

  「這……這……」無波嘗試著想說些什麼,卻發現此時此刻語言竟然如此無用。

  這明明是最壞最不幸的事了,為什麼傅靖以剛才說不知道是壞事還是好事?她看著傅靖以,而傅靖以也看著她,她突然福至心靈!

  「褚大師!」無波驚叫,春節時她和傅靖以曾去東歸山遊玩過,遇到了賣小玩意的褚大叔,然後褚大叔帶他們去見了褚大師,那時候褚大師就說傅靖以十五歲之前還要經歷一次大劫,如果度過了此生無憂,如果度不過……

  無波忽然後怕起來,如果她當時沒有給傅靖以發郵件,如果傅靖以當時沒在電腦邊沒及時回復郵件,沒有叫她視頻,如果她不對他吐苦水,如果他沒有改變主意突然回國……天啊,她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傅靖以一聽到這件事時便馬上聯想到了褚老頭說的那些話,原本因著傅聚瀾的關係對褚老頭的話半信半疑,沒想到竟然成真了——若不是傅聚瀾這個意外,他和無波的人生或許會完全不同,至少從傅聚瀾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他與無波原本不該是這樣的關係,自然地,就算他有幸活到了今天,也不會有今天因無波的事改變行程回國……

  「這是不是意味著,你的劫全都度過了?」無波又驚又喜,激動得手腳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放了——雖然她也很替那些遇難的陌生人難過,可傅靖以才是真真實實她關心的人。

  傅靖以自己也有一絲茫然:「或許吧。」

  「要不,咱們再去趟東歸山?」無波字自問自答,「必須的,明天起床就去,趕緊去問問。」

  無波嘀咕嘀咕著,察覺到傅靖以一言不發,便推了推他。

  「幹嘛?」傅靖以皺皺鼻子。

  敢情只有自己一個人激動嗎?無波瞪著他,瞪著瞪著卻先洩了氣,噗呲一笑,卻把眼淚都帶出來了,她撲過去,一把攬住傅靖以的肩膀,喜極而泣道:「太好了!傅靖以。」

  「你這兩天哭得可真夠多的。」傅靖以抱怨道。

  「去你的!」無波狠狠捶了他一下。

  傅靖以悶聲一咳,力氣那麼大,以後誰吃得消?

  後來,兩人怎麼都睡不著了,一直聊天到了天亮,想著要去東歸山,早早就起來洗漱,傅靖以直接叫了早餐上來。

  沒多大一會兒,敲門聲就響了:「先生,您的早餐。」

  無波正要去開門,傅靖以卻對她擺擺手,小聲道:「這早餐來得太快。」

  無波沒什麼經驗,自然得聽傅靖以的,所以她直接關了燈,然後趴在房門的地板上看出去。

  「兩個!」她對傅靖以比了比手勢。

  傅靖以皺眉,似乎在思考外面會是誰。

  外面的人又再次敲門了,無波緊張地看著傅靖以,低語:「會不會是陳……」

  傅靖以搖頭,一來按他的估計陳方同應該沒那麼快反應過來,二來嘛,陳方同就算察覺了也不會用這種粗暴的方式來找他們,這等於把很大一個把柄留給了傅明儉……他想不出是誰,但不影響他做決定。

  「來了。」他對著門外應了一聲,然後將攝像機拿出來塞給無波,推著她往浴室裡面躲,理了理衣服才去開門。

  站在服務生身後的人是一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服務生有些忐忑:「這位先生說跟您有約……」

  傅靖以覺得牙根癢癢:「好久不見,聚瀾師兄。」怎麼到處都有這個人?

  傅靖以沒理他,逕自走進客房,傅靖以招呼著服務生把早餐推進來,在服務生忙碌的過程中,兩人都一言不發,動也不動,氣氛凝重得讓服務生心驚。

  「您請慢用。」服務生說了一句,趕緊溜之大吉。

  傅靖以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熱牛奶,看著傅聚瀾不動聲色地檢查了整個房間後大步走向衛生間。

  只要不是陳方同,其他的……傅靖以聳聳肩,繼續享受自己的早餐,再不好好吃,回到美國就吃不到了。

  結果出乎他的意料,傅聚瀾鐵青著臉出來,身後並無一人……傅靖以驚訝了,衛生間就那麼點地方,無波能藏到哪裡去?居然連目光如炬的傅聚瀾都找不到,但他面上依舊保持平靜。

  「人呢?」傅聚瀾冷冰冰地開口質問。

  傅靖以故作驚訝地抬頭:「聚瀾堂哥,你究竟要找誰呀?」

  傅聚瀾的臉色更不好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傅靖以的裝模作樣,插在兜裡的雙手恨不得馬上招呼過去,可武力並不能解決一切,所以他決定不再跟傅靖以兜圈子:「我昨晚看見你和無波一起進來的,她人呢?」

  「昨晚看見的,過了一個晚上才來找人……」傅靖以的心情忽然壞到極點,他把手中的美食用力一丟,一邊拿衛生紙擦拭手指一邊用帶著滿是惡意的言語往傅聚瀾心中插刀,「體貼的會說你有事忙耽擱了,像我這種不體貼的,只會認為你是來捉姦的……對吧?」

  捉姦!

  傅聚瀾的眼神充滿了被侵犯的怒火,好像傅靖以將一個莫大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可他同時也在質問自己,為什麼要煎熬一個晚上才過來?為什麼不能等他們兩個人退房?為什麼面對傅靖以這樣坦然無害的態度時異常憤怒?為什麼不敢直接將質問問出口……

  「如果你是來捉姦,抱歉,這裡沒有你想要找的人。」傅靖以已經恢復平靜,「或許你可以到其他房間看看。」

  傅聚瀾緊抿雙唇,視線落在沙發上那堆衣服最上面的那件外套。

  傅靖以面不改色地快速將那堆衣服一卷,塞進背包裡。

  傅聚瀾知道自己在傅靖以面前問不出什麼,索性走出去,他就在門口等著,就不信無波不出來,到時候,到時候……

  「聚瀾堂哥,奉勸你一句話,路,選定了就要堅定地走,不要亂回頭,也不要亂岔道,免得誤人誤己。」

  傅聚瀾冷哼,用力地關上房門。

  傅靖以立刻撲上去反鎖房門,然後跑到衛生間一看,無波果真不在,他無奈地往窗外探去,看到光溜溜的牆壁,什麼也沒有……要不要這麼拚命啊,這可是三樓啊……

  他趕緊收拾東西,又打包了些早餐,檢查了一遍沒有遺漏後直接去前台退房,然後在傅聚瀾的目光中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酒店,直到他上了出租車,那陰鬱的目光才不捨地從他身上離開。

  「真是陰魂不散。」傅靖以嘀咕道。

  「去哪兒?」司機問道。

  「東歸山。」傅靖以說道,想了想又道,「前面高架橋底等一下,你照常算錢,我等人。」

  在橋底下等了好幾分鐘,無波才鬼鬼祟祟地跑過來。

  「嚇死我了,大表哥怎麼會來?」無波抱怨道,「我本來想藏簾子後面的,可我一聽他腳步聲,趕緊就爬窗了,還好二樓的窗戶也開著……」

  傅靖以氣得不得了,揪著她的耳朵罵道:「他進去就進去,你有什麼害怕的?知不知道危險?連命都不要了?」

  「我當時也沒多想,」無波也覺得自己很笨,「總覺得不能讓大表哥看到我……而且我們不是要去東歸山嗎?見到大表哥肯定有一番說的,那不就耽誤了?」

  傅靖以這下子真的不是誰比較慘,傅聚瀾還是他自己?

  兩人到了東歸山,褚大叔卻不在那裡擺攤了,問了旁邊的人,說好幾天沒看見到人了,兩人只能憑著記憶找到了褚大叔的家,結果敲了半天門也不見有人來開門,倒是把鄰居叫來了。

  「小褚帶著老褚去旅遊了。」

  「旅遊?!」傅靖以和無波驚呆了。

  「是啊,小褚說難得國慶十一長假,就帶他爸去北京旅遊了,多孝順呀。」

  孝順什麼呀?無波都快哭了,國慶去北京旅遊?那不是找罪受麼?到時候連站腳的地兒都沒有……

  傅靖以失望之餘也想通了,順其自然吧。

  無波看看天,又看看傅靖以,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