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生氣

  「你們都知道華成當初的事吧?」張老爺子慢慢道,「當初不是沒有人有所懷疑,可偏偏怎麼調查都沒什麼實質的證據……」他慢慢地看了無波一眼,「過了這麼多年,終於等來了這個……」

  他拿起遙控器,按了播放鍵,電視屏幕開始播放一段無波不算太陌生的視頻。

  一聽到那個步步引導的詢問聲音,儘管經過機器的轉變多少會有些失真,傅明儉一聽就知道是傅靖以,立刻惡狠狠地盯向無波,無波就知道會這樣,早早就轉過了臉,避開了這種嚇人的視線,傅明儉暗恨,這兩個傢伙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去設計陳方同!

  張老爺子人老眼睛卻很毒,傅明儉和無波的舉動沒有逃過他的雙眼。

  看完視頻,傅明儉抬頭就對上老領導探究的目光,兩人不動聲色地對視了兩秒,傅明儉咳了一聲:「這份視頻並不能作為證據使用。」一,視頻的來源有問題;二,陳方同的精神狀態不正常,在這樣的狀態下他的言行舉止不具有參考意義,所以他更氣了,既然要搞,就搞點有力的東西來呀,弄這個東西來除了膈應人能有什麼效果?陳方同回頭就可以聲稱當時喝高了,說的都是胡話,誰還能追究個真假來?

  傅明儉並不知道,傅靖以最初的出發點並不是想報復陳方同,為江華成伸張正義,而緊緊是因為無波想知道究竟那個推測只是推測,還是真相,僅此而已,至於後來將錄像以無名氏的名義寄到相關部門,也是因為無波並沒有明確報復的意願,他又懶得費腦筋才這樣做的。

  此時此刻,無波也想不明白傅靖以的意圖:這份錄像就算不能給陳方同造成實質的傷害,可他的前程也止步於此了,不管怎麼樣,一個有重大嫌疑的人是得不到提拔的。

  「我竟然不知道有人看不慣他,想調他走……當年不知道多少人看好華成,早早就開口問我要人,要是我當時肯放人……」張老仰頭長歎,「也不止於此啊。」

  無波鼻子一酸,正要追問,可看到傅明儉飛快地朝這邊瞥了一眼,便低頭不語。

  傅明儉皺眉問道:「那現在局裡是什麼方案?」

  「能有什麼方案?自然是依法辦公。」

  那就是按例讓陳方同停職,對當年的相關人員進行詢問,如果詢問沒結果,那陳方同依舊復職上班,不痛不癢,裡面的可操作的東西很多,傅明儉心裡想了很多,面上卻點頭稱讚道:「這樣最好,不冤枉也不錯漏。」

  從張家出來後,無波忍不住問傅明儉:「伯伯,是不是張爺爺就是那個想調走我爸的領導?」

  「為什麼這麼問?」傅明儉反問。

  無波遲疑了一會兒,說:「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有這種猜測。」或許是張老爺子對她打量的目光太明顯,或者是傅明儉當時的態度……

  傅明儉平靜道:「我跟你爸不同一個部門,只知道是張老把你爸帶出來的,當年你爸也經常提起他,可具體兩人的交往並不是十分清楚。」

  「那你剛才為什麼要……」

  「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將自己的底盤露出來,也不要輕易讓別人牽住了節奏。」傅明儉教訓道,「就算你爸是張老當年的愛將,可他已經死了多年,而陳方同卻是活生生的人,死人是永遠都比不過活人的,所以我們並不知道張老的立場,所以對他就不能全然坦白,你明白他今天為什麼要放視頻給我們看嗎?」

  「是想弄清楚究竟是誰設計陳叔叔?」無波立刻回想自己剛才的表現,心裡慌了,「剛剛我好像沒做好。」

  傅明儉輕哼:「算了吧,就沒指望過你這點道行,究竟怎麼回事,你老實跟我交代。」

  無波哪裡還敢隱瞞,趕緊一五一十地將整件事全盤交代,傅明儉又追問了不少細節,她也仔細地回想了回答。

  傅明儉簡直要被氣死了:「我說你們的腦袋是豬長的嗎?陳方同就算一開始沒想到,等看到視頻還不知道被你們兩個設計了?這個錄像對他來說就相當於被蚊子咬了一口,什麼事都沒有,反而會激怒他,本來他或許還對你和你媽心懷歉疚,這下別說歉疚了,不報復都算好了,你們怎麼那麼魯莽?」

  無波沒說話,這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好不好,全都是傅靖以的主意。

  傅明儉何嘗不知道多半是傅靖以那傢伙的主意?可傅靖以遠在美國,他想罵也罵不到,當然只能罵無波了。

  「傅靖以太膽大包天了,這次算給他個教訓,看他以後還敢這麼膽大妄為!」

  無波眨眨眼:「可他說一切都搞定了,不會有問題的。」

  傅明儉當想訓斥一句,可腦海裡閃過幾個念頭,頓時就住嘴了……說起來,無波剛才說傅靖以單獨和陳方同在一起的時間差不多是半個小時,可剛才那段視頻也才幾分鐘,剩餘的時間傅靖以都去幹嘛了?僅僅是給陳方同灌酒了嗎?依傅靖以的性格,怎麼可能?傅靖以肯定還做了別的。想到這裡,傅明儉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真想飛過去狠狠將那傢伙狠揍一頓啊。

  無波回到家立刻給傅靖以發了郵件,跟他說了今天發生的事,然後追問他有沒有下招,等了半天,傅靖以終於回了郵件,郵件上就只有四個字一個符號。

  「哦,知道了」

  傅明儉簡直要氣瘋了,無波膽戰心驚地覷著他深沉如鐵的臉色,心裡默默給傅靖以點了個蠟,希望伯伯不是個記恨的人,不然傅靖以春節回來可就有得受了。

  傅明儉和無波離開後,張老就給陳方同打了電話:「給他們看了,傅明儉很驚訝,似乎事前並不知道這件事。」

  陳方同冷哼:「他不知道才怪,這種事怎麼樣也不是兩個小孩子自己想出來的吧?」

  「你查出來那個男孩子的身份了嗎?」

  「是傅明儉的兒子。」

  張老爺子就不說話了,再說傅明儉沒關係,誰也不會相信,他追問道:「傅明儉跟你這麼多年都相安無事,怎麼突然間就出手了?說起來,當初傅明心為什麼一直要追查真相?」

  「我也沒弄明白這些事,我也反覆問過底下的人,每個人都發誓沒漏嘴……」

  「算了,反正那些知道真相的人都調走了,停止調查也只是走走形式,你什麼都別做,等過了這陣子再說。」張老爺子叮囑道,「你不是說你兒子跟無波相熟麼?讓他多走動,我看那小姑娘藏不住話,看能不能從她嘴裡問出點什麼。」

  陳方同沉默片刻才答應下來。

  掛了電話,張老爺子才歎了口氣,人老了,就想圖個安靜,可偏偏樹欲靜,風卻不止。

  無波再見到陳柏航時是在校門口,她很詫異:「你找我嗎?」

  陳柏航勉強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無波猶豫了一會兒才跟上去,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著。

  「你是不是懷疑我爸當年做了對不起你爸的事?」陳柏航突然回頭道,一貫爽朗帥氣的臉佈滿了不屬於他這個年齡段的凝重,「是不是?所以你才給我爸下了藥套他的話?」

  無波沒有迴避陳柏航銳利的目光,平靜道:「我沒下藥。」

  「我爸從來不喝酒的!」陳柏航激動道,「如果我爸真的是個壞人,那他這些年為什麼要不斷去找你媽道歉?每年清明他什麼要去個你爸掃墓?還經常不斷提起你的名字?你是不是覺得這是因為他做了壞事,心裡愧疚,所以要想方設法彌補你們,對吧?可在我看來,我爸這是出於同仁的情分,想幫忙照顧他不幸因公殉職的同事的家人,如此而已。如果我爸是因為內疚而想彌補,那他為什麼想要認你作乾女兒?那樣他不是經常見到你經常觸動他的愧疚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波從來不會懷疑傅靖以,所以對陳方同那日的「醉話」深信不疑,她扯扯嘴角,平靜地看著陳柏航:「我已經不記得我爸的樣子了。」

  陳柏航一愣。

  「家裡有照片,可我看了那麼多次,還是把他的樣子忘掉了,而我從來沒有去給他掃過墓,」無波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甚至連他葬在哪裡都不知道……從前我也曾經想問我媽為什麼不讓我去掃墓,現在我終於想明白了。我媽肯定是覺得不甘心,我爸答應我們母女倆的事都沒做到就去了,連我長大的樣子都沒看到就去了,他在地底下得多不甘心呀,我要去給他掃墓,他看到我豈不是更不安?」

  陳柏航被無波話裡的哀戚震住了,喃喃道:「可,可這也不關我爸的事呀。」

  「你覺得我冤枉了你爸,所以才來找我討公道,」無波的語氣頓時變得很尖銳,「這點委屈就受不了了,那我呢,我爸死了,難道我不該給他討個公道嗎?就算我討到了公道又怎麼樣?能還給我這十幾年失去的幸福嗎?能還我一家團圓嗎?你們怎麼能這麼殘忍呢?殺了人還要受害者向你們道歉。」

  陳柏航強辯道:「我爸沒有!」

  「有沒有他心裡清楚。」無波恢復了平靜,「他要是清白,不會有人冤枉他,他要有罪,逍遙法外十幾年也該心滿意足了,一切都交由法律來處置,我希望你不要來找我了。」說完,越過陳柏航,大步向前走。

  陳柏航拉過無波的胳膊,想讓她停下來,無波腳下一頓,一個擒拿手把他摔在地上,疼得陳柏航咬牙茲嘴。

  「我說不要來找我,這可是完全給你了著想,」無波居高臨下道,雙眸中帶著警告,「我生氣的時候可保證不了下手的輕重。」

  陳柏航完全傻了,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就被摔到地上了?望著無波堅定離開的背影,他突然覺得事情似乎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