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波當晚就給傅明心打了電話,告訴了她自己的想法,傅明心當然反對,專業她就不說了,可學校的問題,那就是很大的問題了。雲大在省內再有名,比起第一第二的學校來,差的不是一點點,人家時挖尖了腦袋要往清華北大擠,她家的姑娘既然那麼特立獨行,放著清華北大不讀,偏要留在雲大。
「我不想離開家裡。」無波沮喪道。
傅明心著急了,語氣就有點沖:「你還是小學生嗎?這麼戀家?你以後工作了也是一樣要離開家的,就算你留在雲大的,你還不是一樣要住在宿舍裡?既然都是住宿舍?為什麼不去清華?」
無波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頓道:「我只是不想再去適應一個新的環境,為什麼不可以?」
「什麼叫做再?你什麼時候離開過……」傅明心的怒火戛然而止,因為她想到了,十幾年前,她曾經讓不到五歲的無波離開家,回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傅家鎮,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年幼渴望著母親的無波……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
「我已經決定了。」無波說道,「我就是告訴你一聲。」掛了電話。
後來不知道傅明儉是怎麼說的,傅明心沒再說什麼,反倒是外公打電話來安慰了無波幾句,還告訴她想讀哪個學校就讀哪個學校。
「抱歉,外公。」無波真心地道歉道,外公肯定是很希望她去讀清華的,可現在她卻這樣任性。
傅清庭就笑了:「傻丫頭,對外公來說,你高興開心就比什麼都重要了。」
無波感動得稀里嘩啦的。
學校確定了,就看專業了,無波就在傅靖以發過來的參考資料中一挑再挑,最後竟然選擇了計算機技術及應用。
「為什麼選這個?」傅靖以意外道,他還以為她要選擇什麼金融財務之類的,畢竟這樣的工作以後對考公或進事業單位都比較方便,就算自己出去單幹,也有些底氣,當然了,雲大的計算機技專業在全國來說也是相當有名的。
「以後網絡越來越發達,網警也是有需要的吧?」無波得意道,「你看,我既不用去冒險,又當了警察,兩全其美,厲害吧。」
傅靖以翻了個白眼:「照你這麼說,金融也可以啊,因為也要有人阻止經濟犯罪。」
「對哦!」無波恍然大悟,然後又一臉無所謂,「網管和會計,聽起來都差不多。」
傅靖以就差沒仰天長嘯了……算了,報都報了,再說什麼也沒用。
無波填報志願的時候沒有跟班主任打招呼,等到通知書下來的時候,班主任的臉都綠了:「怎麼回事?怎麼會是雲大呢?你之前報的什麼專業?怎麼會調劑到雲大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錯呢。」
無波是跟傅明儉一起來的,她下意識地看向傅明儉,傅明儉便開口答道:「沒出問題,我們報的就是雲大。」
班主任傻了:「為、為什麼?」
「因為報雲大就會有獎學金,可以抵學費了。」傅明儉直接答道。
班主任目瞪口呆,隨即又慚愧道:「無波,對不起,老師沒想到你家裡的經濟條件……」
無波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撒謊什麼的,太為難她了。
「真的有獎學金嗎?」回去的路上,無波好奇地問傅明儉。
傅明儉點頭,肯定道:「有,像你這個分數第一志願報雲大的,大概有一萬。」
一、一萬?!無波驚呆了,這麼多?
傅明儉看著無波呆掉的樣子,不由失笑,放著清華不報,改報雲大,雲大招生辦的負責人估計也笑傻了吧。
整件事最難過的不是班主任,也不是傅明心,而是樊陸偉,當劉光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整個人是真的傻了。
怎麼會這樣?明明他都下了那麼大的決心,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劉光還說,並不是發生了什麼差錯,而是江無波突然就改報了雲大,他的心揪成一團,很想打電話去問無波,明明都說要一起去京城,怎麼突然就變卦了,可他不敢,生怕她說,是因為要躲開他的關係……隨後他又自嘲地笑了,無波分明不知道他的心意,又怎麼會為了躲開他就自毀前程呢?肯定是因為別的原因,唉,天意弄人啊。
受打擊的不只是樊陸偉,還有傅聚瀾。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無波問他的意見,他已經盡量抹去了自己的意圖,努力地用最客觀的評價回答了她,而他事後也打電話問過她的班主任,說她的意見大約也是在清華和北大之間,怎麼到了最後竟然是雲大?為什麼不出去闖闖,看看外面的世界?
然而,事情已成定局,再不解也不能改變什麼了,他不接受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通知書到了,壓在心口的大石終於落下了,無波很開心地回家幫外公種菜,又跟著傅元行去別的村子踢館,還幫傅明儉搬了家。
單位的宿舍是單人房,不適合舉家居住,因著無波的關係,傅明儉就在雲大周邊選了一個安靜的小區,租了三室兩廳的房子。
新房子的不管是佈局還是朝向,跟之前的房子都很像,加上傅明儉請搬家公司幫忙的,傢俱都搬來了,不用再去購買,因而收拾起來很快。
無波的房間跟之前的差別就挺大的。
她本來想按照之前一樣收拾的,傅成芳就對她說:「反正靖以回來也只住那麼幾天,一年到頭都是你在住,你就按照你的喜好來佈置吧,靖以的東西,你打包起來放好就可以了。」
無波看著那一大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發呆,這要怎麼打包啊?發郵件去問傅靖以,傅靖以直接就回了「自己看著辦」這五個字。
書,肯定是不能丟的,繼續放在書架好了;衣服……肯定是穿不上的,她就挑了幾套留著,其他的都洗乾淨曬乾後打包去捐了;玩具嘛,她喜歡的就擺出來,不喜歡的收起來放床底。
收拾東西,難免要翻到傅靖以的那堆筆記本,大部分都是一些醫案的辨證,有一本比較特別。翻開前兩頁的時候,無波還以為是傅靖以的日記,正打算合上給他放好,結果卻看到後面都是畫,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好奇地翻開。
厚厚的本子,畫了很多,有人,有動物,有風景,還有一些武術動作的分析圖。
無波不禁驚歎,她都不知道傅靖以的鉛筆畫畫得這兒好,看著看著,她就愣住了,這個人怎麼那麼眼熟?穿著寬大的校服,紮著兩條小辮子,趴在書桌上伸手去逗窗邊的麻雀……
翻了幾頁,又是一個穿著校服,紮著兩條辮子的小姑娘,一手伸展,一手拿著花槍,跟人比武,對手只畫了一個側身——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跟外人比賽的事,那時候比得就是槍。
又過了兩三幅畫,居然就是他們第一次去東歸山的事,傅靖以直接把那張照片畫出來了。
後面還有幾張她的畫,這傢伙什麼時候畫的?無波納悶著又重新從最開始翻起,終於找到關於她的第一幅畫,背景是黑的,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並列跪著,兩個人雙掌合十,似乎正在拜什麼,而兩個人的手上似乎還有一根線綁著。小女孩很顯然是她,而小男孩,看那副樣子,肯定是傅靖以他自己。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無波撓撓頭,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真奇怪。
收拾好後,無波立刻打開電腦給傅靖以發視頻,然後給他炫耀房間新的佈局:「怎麼樣?把你的東西收拾好後,房間是不是很空很寬?」
傅靖以隨意看了一眼,說:「這房間本來就比之前的寬。」
無波瞪了他一眼:「眼神不要那麼犀利好嗎?給我一點說話的空間。」
這麼簡單的事還要照顧她的感想,他又不是慈善家。「都安頓好了嗎?我爺爺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聽說附近有一家的很大的花鳥市場,你爺爺和我約好了,明天要去轉轉,到時候看要不要買只寵物回來。」無波高興道,「你喜歡什麼寵物啊?」
「不要狗不要貓不要兔子不要蛇不要倉鼠不要蜘蛛不要刺蝟不要鸚鵡……景觀魚就不錯,烏龜也行。」傅靖以果斷地說道。
無波雙手托腮,若有所思道:「你這是……有多討厭寵物啊?還是,你不喜歡有寵物跟你爭寵?」
「爭什麼寵?」傅靖以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無波笑道:「爭你爺爺的寵啊。」
傅靖以冷笑:「如果我介意寵物爭寵,那我為什麼不把你趕走?」
「跟我有什麼關係?」無波反問道。
「要說爭寵,你才是我最大的敵人吧?你看,我爺爺變成你爺爺了,我爸疼你比疼我多了,我媽還直接叫你把我東西收起來,讓你隨意佈置,你說……」
無波一想,好像還真是啊,頓時只好呵呵地乾笑起來。
傅靖以懶得理她,囑咐道:「記住,景觀魚和烏龜就好了。」
到時候八外公要買,她也阻止不了,無波嘀咕道。
「你們什麼時候開學?」傅靖以又問道。
「九月七號,要去軍訓半個月,到時候我要跟宿舍的其他人一起去,通知書上面說要帶白襯衣,你說軍訓的時候怎麼會用到白襯衣呢?」
「我又沒軍訓過。」傅靖以奇怪地問道,「我不是說讓你不住校麼?你怎麼還申請了宿舍?」
無波笑了:「原來你真的不知道,國內的大學很多都是要住校的,你可以不住,但宿舍是一定會給你安排的。」
「意思就是,人可以不住,但錢是一定要交的。」傅靖以點頭道,然後用過來人的口氣說道,「不過,你還是不要住校的好,三個女人一台戲,就算你們還不是女人,估計小摩擦也不會少,與其浪費時間在這些瑣事上,還不如抓緊時間做自己的事。」
「大學不是跟高中不一樣嘛,大家選課很多都不同,如果不跟宿舍的人打好交道,那我大學四年就沒辦法交到朋友了。」
「你看著辦吧。」
無波想了想,又問:「那你跟現在的室友處得怎麼樣?」
傅靖以聽了,莫名地閉了閉眼,然後指了指後面。
無波睜大眼睛,不明所以。
然後,一個高大的白人突然走進畫面裡,彎下腰來對她說了一聲「hi」之後又急又快地說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話,英語聽力考試滿分的無波表示,她只聽到了一句「iambryan」,其他的一句都沒聽懂,她茫然地看向傅靖以。
「他叫布萊恩,對你很是久仰。」傅靖以言簡意賅地翻譯。
布萊恩又說了一句,傅靖以回了一句,兩人似乎有些小爭執,最後傅靖以無奈道:「你隨便給他來個招式,我都快被他煩死了。」
無波奇怪道:「招式你也會啊,你幹嘛不直接做給他看?」
「問題是他就是想要看你做的。」傅靖以無奈道。
無波想了想,問:「我不會表演啊,你就說一個,我來做就好了。」
「你就隨便弄,對,你不是有雙節棍嗎?耍一段給他看。」
「我又不是玩雜耍的。」無波嘀咕道,但還是起身去取了雙節棍,然後選了一個不近不遠的位置,把雙節棍從左邊耍到右邊,從前面耍到後面,簡單來了饒了一圈。
布萊恩激動的直鼓掌。
「你室友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吧?這種程度普通人練上一段時間完全可以做到啊。」無波不解。
「主要是,在老外眼裡,你看來大概只有一十二歲,所以他們才這麼震驚。」傅靖以說道。
無波沉默了一會兒,問:「那你在他們眼裡也才十一二歲嗎?」
這回輪到傅靖以沉默了。
「對了,我看了你的畫。」無波坦誠道,然後問出她的疑惑,「第一幅啊,就兩個人跪在那裡拜著什麼的,手上還綁著線的,是你和我吧?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記得了?」
傅靖以挑眉,嘴角一揚:「你真的不記得了?」
傅靖以現在的表情讓無波有一種危機感,她努力地挖掘自己的記憶,發現自己真的完全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了,便遲疑道:「好像……真的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