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王青進梅府

  王青給宛娘裹好傷處,接了刀過去放到一邊,扶著宛娘坐到板凳上道:「我王青家無恆產,更無良田,你嫁我本就委屈了,好在還有把子力氣,這點兒做活的手藝,能賺幾個錢回來,給你置辦幾件首飾衣裳,也是我的一篇心意,你放心,長則一個月,短則二十天,我就家來,必然誤不了咱倆成親的好日子。」

  宛娘道:「便是沒衣裳首飾,我也不覺委屈,不要去了吧!這眼瞅就是八月十五了,在家過個中秋節豈不好。」

  王青道:「這次的活兒急,卻等不得,橫豎過了今年,還有明年,你我的日子長著呢。」宛娘見說不通,便問他:「可是什麼活兒?哪家府裡要這樣急的活計?」

  王青搖搖頭道:「這卻沒問,只我常跟大貴哥一起伴當著做些好活兒,那些大家宅門裡的活兒容易做,做的好了,除了工錢,有時還給些賞錢,卻是難尋的好營生,你放心,以前我也在青州做個幾趟,知道那些宅門裡的規矩大,斷不會惹什麼禍事的。」

  宛娘見好說歹說攔他不住,心裡便有些不樂,一頓飯也沒怎樣說話,想到梅鶴鳴,心裡總有些不踏實,雖說梅鶴鳴跟王青一個小木匠搭不上邊兒,可就怕萬一呢,卻哪裡攔得住王青。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呢,王青就起來了,把裡頭外頭的水缸都挑滿了,柴劈了夠半月使喚的量,叮叮噹噹幹了一大早,到吃早上飯的時候,終於把活都幹完了。

  吃了飯,背起包袱行李就要去,宛娘送他到門裡站住,王青回過頭來囑咐她:「我跟李叔家的大小子說好了,回頭幫著你挑水劈柴,如今天黑的早了,鋪子早關些門,夜裡在燈下也不要狠做針線,若傷了眼睛,便不好了,前街的房子都收拾差不多了,只等我回來把那邊的窗戶紙都換了,擺上物件,便成個齊整新房,不用你操一點心的……」

  絮絮叨叨又說了大篇子話,聽他這樣周到,宛娘禁不住眼眶有些潮潤道:「不然,別去了吧!」王青伸伸手想碰碰宛娘的臉,半道上又縮了回去,端詳她半晌柔聲道:「你放心,等著我回來。」說完,扭轉身大踏步出了門,踏著晨輝,不過片刻便消失在街口。

  宛娘在門口立了好一會兒才回轉,坐在炕上愣了半天神兒,李家婆娘過來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兒,不禁打趣道:「這還沒成親呢,就離不開了,這男人哪有成日悶在家裡的,豈不成了婦人,不說旁人,就是你李叔,有時得了遠地兒的活,一來一去幾月的都有呢,王青這一去不過一月來的,你這裡置辦著成親的東西,日子一晃就過去了,哪值當如此。」

  宛娘心裡的憂慮沒法兒跟李家婆娘說,只得自己悶在心裡,卻日夜不安,就盼著這一個月快些過去才好。

  再說王青,去雙橋村尋了曹大貴,兩人結著伴去了青州府,進了青州府,直接到了郭家胡同,一進胡同口,王青抬眼這麼一瞧,暗道:好個體面的府邸,未至大門,只見高高的青磚院牆圍著一座偌大宅院,院牆從這邊街頭到那邊街尾,一眼望不到個邊兒,牆裡頭古木參天,枝繁葉茂,映著隱約屋脊,竟是王青平生首見的一座大宅院。

  王青便拉住曹大貴低聲詢他:「這誰家的宅子?如此體面,難不成是青州府台大人的私宅?」曹大貴卻笑道:「想你也在青州也做過幾趟活計,怎的卻不知青州有個梅公子,雖稱公子,年紀也有二十七八了,聽說是京裡頭仕宦大家的公子,來青州做了好大買賣,那恆通當,恆通錢莊可不都是他的生意,家裡裡賺的金山銀山,使喚起銀子跟流水似的,便是府台大人也跟他交好,聽說私下裡兄弟相稱呢,這位梅公子卻不止有錢有勢,還有一樣,最好風月女色,原配夫人喪了,顧沒再續娶個正經的進府,卻納了不少侍妾美人在府裡,在外頭還包著青州府明月樓裡的花魁杜月卿,還有個更近便的,清河縣明珠院裡的明珠姑娘,另外還有些風流賬數也數不清,竟是過的神仙般的日子。」

  曹大貴說在興頭上滔滔不絕,說完了,卻見王青還跟塊木頭一樣,面上便有些訕訕的,心裡不禁暗道,這麼塊不解風情的木頭,卻怎的讓他攤上了那麼個標誌的小寡婦,想起宛娘,曹大貴,心裡越發有些不平,真是應了那句話,傻人有傻福,巧婦偏伴著拙夫。

  兩人自然不敢去大門,尋到那邊角門,跟看門的說了一聲,看門的打量兩人一遭,不咸不淡的扔下句:「等著。」便進了裡頭去尋隨喜兒。

  卻說隨喜兒,這些日子可沒少吃排頭,不光他,爺幾個隨身的小廝,沒一個好過的,爺從清河縣回來,到現在這都幾天了,竟是連個笑臉兒都沒見,往常從哪兒回青州府,第一件便要去明月樓呆上一兩日,這次卻直接回了府。

  明月樓的月卿姑娘讓跟前的婆子來了幾趟,說:「沒趕上給爺上壽,預備下了齊整酒菜,無論如何,讓爺過去吃頓壽酒,也算個心意。」先頭第一趟過來的時候,正好遇上添壽兒在二門外,便想平日給月卿姑娘帶個話兒進來,爺總有賞賜,雖在清河縣被宛娘氣著了,說不準去趟明月樓就能好了,畢竟論模樣兒脾性,那個硬邦邦的寡婦宛娘如何比得上花容月貌又解風情的月卿姑娘,因此直接到了爺跟前傳話,指望著上好呢。

  不想梅鶴鳴正為了怎麼收拾宛娘那個野漢子鬧心,要說以梅鶴鳴的手段勢力,收拾個鄉下的小木匠還不容易,可若做的著了痕跡,未免落了下乘,再說,這事兒他也是想讓宛娘吃個教訓,一回就要讓宛娘知道他的手段,從今往後,再不敢生旁的心思。

  想起那晚上宛娘在他跟前死咬牙硬要嫁人的模樣兒,梅鶴鳴就恨不得把那個野漢子綁到跟前活刮了,又怕宛娘一個年輕寡婦跟那王青成日在一起,別沒等他制了野漢子,卻讓王青得了便宜去,心裡火燒火燎的正難受,那還有心思想那些尋花問柳的風月事。

  添壽兒顛顛兒來傳話說:「明月樓月卿姑娘遣了跟前婆子來請爺去吃酒呢?」添壽兒這話正勾起梅鶴鳴的燥火來,抬手就給了添壽兒一個大嘴巴:「爺說沒說不讓人進來打擾,偏你是個膽子大的,越發忘了規矩,來人,叉出去打二十板子,讓他以後長長記性。」

  添壽兒這二十板子挨的真冤,常福兒跟隨喜兒在一邊瞧著不禁暗道僥倖,挨了窩心腳總比二十板子強多了,這二十板子挨下去,屁股開花,沒十天半個月的算起不來炕了。

  有添壽兒在前頭當例子,誰還敢給明月樓傳話,不是活膩歪了嗎,隨喜兒算是瞧出來了,不把那個清河縣的宛娘捏到手裡,爺是什麼心思都沒有。

  角門的小?匆匆進來,到了他跟前道:「喜大爺,您前兒交代的那兩個木匠來了,現在門外頭候著呢。」

  隨喜兒一聽,不禁暗裡咬了咬牙,心說來的正好,就怕他不來,這些日子在爺跟前挨的打罵,這回兒可找到頭了,看不整治死他,你說你娶誰不行,怎的非娶爺的人,這不是老虎嘴裡拔毛,你上趕著找死嗎。

  那小?見隨喜兒臉色有些嚇人,遂掃聽了一句:「外頭那兩個是喜大爺的仇家不成?」被隨喜一腳踹到一邊:「他不是爺的仇家,是爺的債主,走,爺去瞧瞧,是個什麼樣兒木匠。」

  曹大貴見剛才那個看門的進去,不一會兒便帶出一個來,瞧衣著打扮就知是府裡有體面的大奴才,忙上前躬身一禮道:「給這位爺請安,不知爺怎麼樣稱呼?」旁邊的小?道:「這是我們爺跟前的喜大爺。」

  曹大貴忙拉著王青躬身作揖的一通見禮,隨喜兒的目光在曹大貴跟王青兩人身上轉了轉,想起那晚上模糊瞧著是個身量頗高的壯實漢子,便把目光落在王青身上:「你們倆叫什麼名兒?」

  曹大貴忙道:「我叫曹大貴,他叫王青。」「王青?」隨喜挑了挑眉,盯了王青一眼,道:「既然來了,跟我進來吧!」

  兩人便跟在隨喜兒身後進了梅府角門,隨喜兒暗暗打量王青,一看就是個憨傻沒見過世面的鄉下漢子,別說跟爺比了,就跟他隨喜兒比比,隨喜兒自覺都能落他八里地去,不想宛娘就硬舍了爺,非要嫁這個人,跟著這麼個窮了霍業的漢子,吃穿說不準都成問題,哪如跟著爺,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隨喜兒一邊帶著兩人往裡走,一邊給他們說府裡的規矩,一直領著他們到了側面一個空闊的院子裡才停住道:「這是你們做活的院子,吃住也在這裡,自有人給你們送來,剛才的規矩可都記下了,平常無事莫四處走動,這裡臨著內宅,回頭衝撞了內宅的女眷,那可就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