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娘閉著眼只是不理會他,一張俏臉卻紅至粉頸,雲,雨過後,宛娘這一身肌膚晶瑩剔透,兼之此時粉嫩暈染,仿似渾身塗了一層輕薄的胭脂,說不出豔色奪人,雖不諂媚討好,卻更別有風情,擁著她,梅鶴鳴只覺通體舒爽,越發喜歡上來,揚聲讓下人在屏風內,備下香湯浴盆,抱著宛娘共浴戲耍一番,盡興時已至掌燈時分。
這才正式起身著衣,因是晚間,吃了飯,過會兒便要歇下,便要不穿那累贅衣裳,梅鶴鳴只穿了一件家常石青緞袍,腰帶未束,鬆垮垮在身上,卻更顯闊肩長身,意態風流,收拾妥當,歪靠與榻上,吃著酒瞧宛娘梳妝。
宛娘身上的衣裳也都重新換過,穿了白衫兒翠裙兒,外頭罩了一件銀紅比甲,頭上挽□戴了家常銀絲髻,兩鬢梳的光溜,小巧如元寶的耳上,綴著兩隻青石墜子,亮晃晃越發顯得髮色鴉青,銀盆樣兒一張小臉,別樣精神。
說起來,宛娘卻生了一副好樣貌,且雖出身鄉野,舉手投足卻並不見粗鄙,讓梅鶴鳴如何不愛。
吳婆子給宛娘梳好頭髮,正要給她上些胭脂水粉,卻被宛娘止住,吳婆子不禁看了眼那邊的梅鶴鳴。
梅鶴鳴笑道:「大晚上的,如此累贅作甚?我的宛娘便是沒那些胭脂,也是十分顏色,來……」衝著宛娘伸出手。
宛娘從銅鏡裡瞄了他一眼,心裡琢磨王青那事兒自己是否再問他一句,卻又有些怵怕,站起來走了過去,略遲疑把手放在梅鶴鳴掌中。
梅鶴鳴引著她坐到自己對面道:「這一日你也沒正經吃什麼,長此以往,非是養生之法,未免壞了身子,且好生吃些飯。」
宛娘也覺飢腸轆轆,見桌上放了個精巧竹籃,裡面不知什麼的麵食,顏色金黃,香氣撲鼻,另那些菜蔬珍饈,宛娘見都未曾見過,當中一盤糟筍她認得。
梅鶴鳴見她盯著那籃瞧,不禁笑道:「這吃食雖粗,卻有個極好聽的名兒,叫玉麥金餅,就是你日常見的苞谷黍米,你嘗嘗,可還入得口去?」說著,遞與她一個,宛娘接過吃了幾口,心話兒,這不就是玉米餅子嗎,不過的確香甜,就著那碟糟筍吃了兩個下去,又吃了小半碗肉圓混沌湯,便再也吃不下了。
梅鶴鳴笑眯眯的道:「難得宛娘好脾胃,吃了這麼些,可需睡的晚些,省得你克化不住,積在心裡成了症候。」宛娘臉一紅,想這廝是不是又想那事了。
一時吃了飯,讓人收拾下去,吳婆子便進來回說:「隨喜兒讓人把府裡新做的兩件東西,搬了來,在外面討爺的示下,放到何處安置?」
梅鶴鳴瞧了宛娘一年,道:「今兒晚了,明兒指使兩個婆子,搬來這裡,就放到裡屋擺下。」吳婆子偷瞄了宛娘一眼,下去了。
梅鶴鳴見宛娘呆呆坐著,未免無趣,便問她:「平日作甚消遣?」宛娘心道:當誰都跟你似的,成日吃喝嫖賭,只道:「並無消遣,只做些針線活計。」
梅鶴鳴攬過她到自己懷裡道:「我聽說你是那王家買的,可還記得小時的事?可學過絲竹琵琶等事?」
宛娘心裡不禁暗暗冷笑,這人果然貪得無厭,這是指望她還得唱曲兒彈琴給他取樂呢,想的美,就是會也不能便宜了他,搖搖頭不說話。
梅鶴鳴見她形容,估摸自己問到她的傷心處了,忙又開解她道:「想不起來也不打緊,好好跟著爺過日子,絲竹琵琶不學也罷,平日我不在家時,跟丫頭婆子們說笑說笑,也可打發些時候。」忽想起一事來,笑道:「不如爺充作個先生,教宛娘識字如何?」
宛娘眼角跳了跳道:「宛娘蠢笨,恐學不會這些學問。」梅鶴鳴卻彷彿尋到了個有趣兒的消遣,讓人置了文房四寶過來,琢磨著宛娘大字不識一個,便尋了本三字經來從頭教,先在紙上寫了個「人」字,指給宛娘看,把筆交給宛娘,手把手教她如何握筆,如何下筆,教了半天,宛娘只是不通,拿著毛筆像攥著燒火棍,一晚上功夫,竟連個簡單的「人」字都沒學會。
梅鶴鳴便有些意興闌珊,不想宛娘瞧著伶俐卻蠢笨如此,想著不識字字便不識字吧!也不考狀元去,見時辰不早,讓人收拾了,摟著宛娘上床睡下,這一宿倒是規矩,並未逼迫著求歡。
翌日一早宛娘醒時,身邊已不見梅鶴鳴的影子,吳婆子攏起床帳,伺候她起來,梳洗畢,宛娘見屋內並無旁人,便拉著吳婆子掃聽:「媽媽可知道王青……」她才剛起個頭,吳婆子臉色一變,忙攔了她的話頭,小聲道:「奶奶可莫要提此事了,依著爺的脾氣,如今這樣已是奶奶的造化,若再提,勾起爺的脾性來,還不知是怎樣的大禍呢。」
宛娘臉色一黯道:「正如此,我只得偷來詢你,好媽媽,我知你心善,你只告訴我個信兒,我也好踏實了心。」
吳婆子輕嘆一口氣道:「奶奶既問,婆子便告知奶奶知道罷了,昨兒隨喜兒拿著爺的帖子去了青州府衙,聽說翻了案,只等拿了那曹大貴,便可開釋了王青,奶奶是個明白人,從此可莫提這人了,爺若聽見可了不得。」
宛娘點點頭,謝了吳婆子的好意,聽的仿似窗外有聲響兒,便走至那邊,推窗向下望瞭望,不禁怔住,只見下頭院中間,梅鶴鳴穿的一身輕薄中衣,正在院中舞劍,閃,轉,騰,挪,宛娘不懂,也覺得頗有些章法,模糊聽人說過梅鶴鳴乃是武舉出身,想來騎射武藝都算佼佼者,且記得在清河縣錢家胡同時,他出手如電,可見其身手。
梅鶴鳴耍了一趟劍下來,收住身形抬頭見宛娘在樓上瞧他,眉眼盈盈,仿似含著些情意,不禁朗笑一聲,把手中寶劍遞給一旁的下人,扭身上了樓來。
換下汗濕中衣,丫頭捧了銅盆帕子進來,剛要近前伺候,被梅鶴鳴用眼神止住,瞧了宛娘一眼。
吳婆子知意,讓丫頭把手裡的帕子遞給宛娘,宛娘只得硬著頭皮上前服侍他梳洗,收拾妥當,穿了外頭的衣裳,梅鶴鳴才道:「今兒卻有個朋友邀約,推脫不掉,待我應酬些時候便回,你好生在家待著,若無趣,可讓吳婆子陪你四處逛逛,雖如今入秋,這莊子上的景緻卻也看的一二。」吃了早上飯便走了。
宛娘這才覺鬆了口氣,哪有什麼逛景的心思,心裡琢磨著今後可該如何,想到此,又不禁苦笑,如今落到這種地步,哪還有什麼以後,便是等梅鶴鳴膩煩放了她,也不知幾時幾日了,更不知王青脫了牢獄之災,可還會尋她,他是個老實人,宛娘就怕他想不通,執拗著一根筋要尋她,卻又不知惹來什麼禍事,倒是盼著他能忘了自己,好生過他的日子去才好。
梅鶴鳴說應酬些時候便回,這一去卻去了幾日光景,把宛娘一個人丟在這莊子裡,吳婆子打從第一日晚間就詢她說:「是不是使人去青州尋爺一趟,看是什麼絆住了腳,怎的這時候還不見回來?」
宛娘正巴不得他不回來,哪裡肯聽吳婆子的勸,這樣正好兩處清淨,也省得她還要煩惱避孕的事,有了梅鶴鳴的話,避子湯吳婆子自然不敢給她,梅鶴鳴又是那樣沒完沒了,宛娘真怕,若有了孩子,她這輩子可就真的再無半點兒脫逃之機了,故此,無論如何也不能懷上梅鶴鳴道孩子。
正苦思著如何避了這事,忽見吳婆子喜上眉梢的進來道:「奶奶大喜,剛爺遣了隨喜兒前來送信兒,說過會兒就到莊子了。」說著,打量宛娘幾眼道:「不是奴婢說您,也該穿件鮮亮點兒的衣裳,不如我這就讓丫頭取來換上如何?」
宛娘瞧了眼自己身上,淡青的襖,白綾子裙兒,是素淨了點兒,可她也不想取悅梅鶴鳴,幹嘛非按他的喜好來,揮揮手道:「這樣便好。」
吳婆子沒轍,只得暗暗嘆息,爺雖說如今上心,可爺裡外有多少女人,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哪一個不是使喚了渾身解數討爺的歡喜,恨不得夜夜絆住了爺的身子,偏宛娘如此冷性,爺是強了宛娘,可強都強了,還能怎麼著,倒不如收了冷性兒,打疊起精神服侍,或可落個長久,想男人哪有耐煩性兒的,你冷幾日,他覺得新鮮,日子長了,還不冷了心腸,這男人甭管這會兒多歡喜,一旦冷了心腸,便如鐵石一般不可轉圜,這不,爺一走就是幾日,到今兒才聽見信兒。
吳婆子都替宛娘著急,可就人本主兒半點兒不急,真真無法兒,不打扮也還罷了,連迎都不迎一下,只等爺進來,才站起來福了一福,當作見禮。
吳婆子暗叫糟呢,卻見梅鶴鳴半點兒惱意皆無,進屋來摟著宛娘的坐在炕上,低頭親了她一下,在燈下端詳她半晌兒,親熱的點點她的鼻尖兒道:「可惦記爺了不曾?」見宛娘抿著嘴不說話,那小模樣兒越發勾人喜歡,低頭便親上她的小嘴,砸吮了幾下,才道:「爺那日原說趕回來的,不想那幾個死也不放,生拉硬拽著爺不讓回來,趕上其中一個做生日,開了三日流水席,這一耽擱便到了今日,這還是應了他們,明兒在咱們莊子上擺下酒宴,請他們吃個痛快,才放了我家來。」
宛娘心裡暗道,他在外什麼應酬,誰還不知,就梅鶴鳴這浪蕩性子,還不知這幾日尋了幾個相好,只明日怎的在這兒擺宴,難不成梅鶴鳴打了注意讓她應酬,真當她是粉頭之流了,想著臉色有些青白的道:「怎在這裡宴客?」
梅鶴鳴道:「請的是青州知府杜伯貞,還有幾個是平日一起的好朋友,知你進了莊子,非要過來見你……」
宛娘忽然推開他顫著聲兒道:「你這是讓我陪他們取樂不成?」
梅鶴鳴一聽,不禁皺了皺眉喝道:「胡說什麼?只跟他們照個面,也算是個禮兒,另有唱曲兒的相陪,你是爺的心尖子肉兒,誰敢拿你取樂,爺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