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翅膀硬了

手腕被攥地生疼,舒蘭一邊掙扎,一邊用另一隻手去扒蕭琅麥色的大手,「你放開我!」

沒想到剛說完,蕭琅竟真的鬆開了她!

第一次享受這種聽話待遇的舒蘭不禁愣住了,可沒等她動腦筋去琢磨,身邊的人突然閃到了她身前,緊接著,她就看見蕭琅跟朱元寶扭打到了一起。

「啊!小姐快躲開!」偏瘦的那個丫鬟最先反應過來,搶著把舒蘭抱到一旁。男孩子打架可是不長眼睛的,要是把小姐碰了,他們這些跟隨就等著被訓斥吧!

舒蘭已經傻了,蕭琅為什麼會來鎮子,又怎麼跟朱元寶打起來了?

胸口突然發悶,也不知道是害怕看到打架,還是怕誰受傷,舒蘭甚至不敢扭過頭去看。

就在她驚慌忐忑的時候,身後忽然沒了扭打的動靜,忽聽一聲大喝:「好你個蕭家大郎,竟敢在老子面前打我兒子,我看你是活膩歪了吧!」

「爹,不用你管,我就不信我打不過他!」

「呸,瞧你那孬樣,先給老子爬起來!」

周圍傳來一陣爆笑,有男人洪亮的大笑,女人低低的笑聲,還有小娃子咯咯咯清脆的童音。

獨獨沒有蕭琅的聲音。

舒蘭莫名的有點害怕,趕忙轉過身,然後便瞪大了眼睛。

蕭琅被身高體壯的朱來財反剪住了雙手,往常頗顯壯實穩重的他,在朱來財身前卻像個瘦弱的小孩子。然,雖然被抓,他臉上卻沒有半點恐慌擔憂,頭上的青頭巾就像剛系完的一般,端正好看,身上的粗布短褐也平平整整,根本看不出來他剛剛動過手。舒蘭的目光落到他微黑的臉龐上,想看看他有沒有受傷,卻堪堪對上那雙熟悉又讓她恐懼的幽深眸子,平靜地沒有半分波瀾,好像一直在看著她,知道她會看過去似的。

舒蘭只看了一眼,就立即別過頭,然後又詫異地張大了嘴。

與蕭琅的冷靜從容相比,朱元寶的情況就只能用淒慘形容了。

他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趴在地上,正要撐著坐起來。頭上高帽歪歪垮垮,身上錦袍褶皺不堪,右腿彎那裡有個明顯的腳印,好不容易站起來,剛要朝蕭琅走去,身子突地一歪,差點又摔倒在地上。

朱來財剛剛正忙著給人切肉,聽到動靜抬頭時,就見自己的胖兒子被人摁在地上,乍一看,他還有些不敢相信,就像做夢似的,兒子不是被他綁在樹上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可是兒子的慘叫卻摻不得假,朱來財頓時火冒三丈,扔下菜刀就跑了出來,想要看看誰家的孩子這麼大膽,竟敢動他殺豬匠的寶貝兒子!

別看他胖,身子卻靈活,伸手就把小兔崽子的胳膊扭住了,待看清兇手的臉,朱來財還真愣住了,這不是北頭村子裡獵戶蕭守望的兒子嗎?以往父子倆常常送野味到他的鋪子,朱來財對蕭琅還是有些瞭解的,身手好,早熟懂事,可兩家無仇無怨的,他為啥打元寶動?

朱來財並不是蠻橫不講理的人,深知一個巴掌拍不響,兒子啥樣他最清楚,整日調皮搗蛋,說不定這回挨打也是活該呢!雖然這麼想,但當他察覺兒子腿不方便時,立馬嚇了一跳,蕭琅可是從小就進山打獵的,別是對兒子下了狠手吧?

丟下蕭琅,朱來財慌張地跑到朱元寶身前,彎腰去按兒子的腿骨。

「疼!」朱元寶殺豬似的叫道。

朱來財卻鬆了口氣,幸好只是受了點皮肉苦,要是兒子的腿真斷了,管他獵戶還是什麼,他都要找蕭守望拚命去!

回頭看了看表情冷漠的蕭琅,朱來財伸手就朝兒子後腦勺拍了一下:「你又幹啥跟人打架?」

哼,回家再跟他算偷跑出來的帳!

「鬼才跟他打架,誰知道他是誰!」

朱元寶氣急敗壞地大吼道,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發洩滿滿一肚子火!

他招誰惹誰了,莫名其妙被人甩在地上,換誰誰不生氣啊!更何況還有那麼多人看著,他要是不找回場子來,還不讓人笑話死?哪想那人看起來瘦巴巴的,動作可不含糊,他的拳頭還沒碰上人家呢,就被擰了胳膊按在地上,接著就是重重一腳踩到腿彎,疼得他冷汗直流!

「元寶哥,你沒事吧?」舒蘭忐忑地挪到朱元寶身邊,小聲問道,蕭琅那傢伙一定是因為她才打元寶哥的,他那麼狠,元寶哥的腿……

她這一問,朱元寶立即想了起來,憤恨的目光在蕭琅和舒蘭之間轉了幾圈,揉著胳膊肘問道:「你認識他?」

儘管不想承認,舒蘭還是咬咬唇,低低地道:「他是我鄰居……可他常常欺負我!」

啥?虧他還是男的,竟然好意思欺負女流之輩!

朱元寶挑挑眉,不理會目瞪口呆的老爹,一瘸一拐地挪到蕭琅身前,剛想推他的胸口一下,馬上記起自己剛剛吃的苦頭,便順勢摸了摸下巴,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道:「看你長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竟然喜歡欺負小娘們,都追到鎮上來了,怎麼著,你是瞧見阿蘭跟我在一起,便想連我一起欺負嗎?哼,剛剛是我沒留神,有種咱們再打一次!」

蕭琅原本沒將這個小胖子放在眼裡,可當他聽見「阿蘭」兩字從對方口中說出來的時候,眼底便又暗了一分。元寶哥,阿蘭,叫的都挺親熱啊,倒是他小看懶丫頭了,短短一天的功夫,就跟人家好上了,不但跟他一起出來玩,還知道向他告自己的狀!

能讓懶丫頭走出大門的人,想來應該有特別之處,蕭琅收回凝視舒蘭的視線,認真地打量起朱元寶來。

不看倒好,越看越生氣!

舒蘭喜歡親近程卿染也就罷了,畢竟那人長了副好皮囊,可這小胖子算什麼?肥頭大耳的,哪裡比得上自己?還是說,在舒蘭眼裡,隨便一個人都比自己重要?想到剛才舒蘭滿臉擔心地詢問胖子的傷勢,蕭琅就恨不得再給他一拳!

「既然你想打,那就來吧,」蕭琅面無表情,瞥了呆愣的朱來財一眼,緊接著道:「你們爺倆一起上也沒關係。」

語氣平靜無比,落到朱元寶耳中,卻是赤-裸裸的不屑和藐視!

「我今兒個跟你拼了!」揮拳就衝了上去。

「住手!」朱來財回過神來,一把將兒子扯回自己身邊,看看蕭琅,再看看被四個下人護著的小姑娘,一時搞不懂到底怎麼回事,「元寶,那小姑娘誰啊?你們倆怎麼玩到一塊了?」朱家祖上就沒出過瘦子,子孫一代比一代胖,向來沒有女人緣,朱來財小時候就深深體會過不受女娃待見的滋味,如今見兒子跟那麼漂亮的女娃一起玩,不由更加納悶起來。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暗了,秦家丫鬟怕回去晚了被訓,忙領著舒蘭去解釋:「朱老爺,奴婢是秦府的,這位是我們的表小姐,晌午表小姐發現元寶少爺困在後院,心生不忍,便求我們老太太幫他。後來她老人家見表小姐與元寶少爺投緣,便請元寶少爺領著表小姐出來見見世面,沒成想給您添了麻煩。奈何眼下時候不早,想來我們老太太已經催人出來尋了,奴婢想先領表小姐回去,還請朱老爺放心,奴婢回去一定會將此事稟告老太太的。」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朱來財頷首,「去吧去吧,別讓你們老太太著急,只是這件事就不用特意告訴她了,小孩子玩玩鬧鬧的,不值得。」

丫鬟感激地福了一福,領著舒蘭就往回走。

舒蘭有些不放心的回頭,她走了,蕭琅不會再打元寶哥吧?

蕭琅的視線緊緊跟隨著舒蘭,見她頻頻回頭,眼中卻只有朱元寶,恨得牙根直癢癢!

昨晚做了那種夢,他越發想要看到舒蘭了,以致於忘了舒蘭宿在鎮子上,一早就跑到舒家,結果只看見準備上山採藥的舒茂亭……沒有見到人,心裡說不出來的彆扭難受,蕭琅破天荒地沒有隨蕭守望去山上打獵,一人留在家裡,時不時就朝外面望一望,期待看到秦氏母女的身影。

哪想,舒蘭竟然沒有回來!

向來不喜歡鎮子的人為什麼突然不願回來了?不用想,蕭琅也知道,舒蘭是在躲著他呢!

好,你不回來,我就去找你!

所以一等蕭守望回來,蕭琅便主動攬下去賣山雞的活,急急來了鎮子……

如今眼看舒蘭就要走遠了,蕭琅顧不得方才心生的憤怒,躍過朱家父子就追了上去。

「你給我站住,打完人就想跑啊!」朱元寶眼睛一蹬,作勢就要跟上去。

朱來財自然不會讓他再惹麻煩,一手拽著朱元寶的衣領,一手撿起被蕭琅丟在地上的兩隻山雞,喃喃自語道:「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

那邊,蕭琅緊緊跟在舒蘭身後,不顧兩個小廝警惕的目光,軟著聲道:「阿蘭,你們家的杏兒快熟了,你要是再不回去,伯母就把杏兒都給我吃了。」先把人騙回去,到時候再好好收拾她!

舒蘭低頭看自己的腳,撇嘴道:「不用你瞎說,杏兒要等收完麥子才熟呢。」這件事她記得清清楚楚。

蕭琅捏了捏拳頭,又道:「今天我爹打了兩隻白兔回來,身子又圓又軟,你不是最喜歡毛茸茸的小東西嗎?那就趕快回家去吧,要是晚了,就被我們吃了!」

舒蘭停下腳步,歪頭想了想,終於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問:「可二叔明明說過,山裡的兔子都是灰的,沒有白兔子,哦,你又騙我!」小嘴嘟著,氣呼呼地瞪著蕭琅,一雙杏眼水靈靈,明艷艷,直直讓人喜到心裡去。

蕭琅最喜歡看舒蘭生氣的樣子,明明很傻很憨,偏她自己覺得氣勢十足。

「阿蘭,跟我回去吧,伯父伯母都說想你呢。」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微微垂了眼睫。

那兩個丫鬟和小廝早就聽傻了,這小子剛剛還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怎麼現在變著法央表小姐回家啊?看他已經十三四歲了,難道說……

可表小姐還是孩子脾氣呢啊!

這不,馬上就聽舒蘭脆脆地道:「我爹娘要是想我,一定會親自接我來的,用不著你假好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啥,哼,我就不回去,你再也別想欺負我!」

說完,胳膊一用力,拉著丫鬟往前跑。

「小姐,不對,得從這裡拐彎……」

蕭琅呆呆地立在弄堂裡,望著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夕陽將他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漸漸地,那影子就融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