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意外

  來探病的譚棗棗對阮南燭展開了親切的慰問,雖然全程阮南燭都對她愛理不理。

  「你第四扇門過的怎麼樣?」坐在旁邊沒事做的林秋石隨口問了她一句。

  「第四扇門啊?」譚棗棗撓撓頭,「還行吧……」她似乎對於門內的世界並不願多談,很快繞開了這個話題。

  林秋石見狀也沒有繼續追問。

  醫院牆壁上掛著的電視裡,偶爾還會插播一個譚棗棗的演出的香水廣告,大螢幕上的她高貴冷豔的不可一世。林秋石看了眼廣告,再看了眼縮在阮南燭旁邊埋頭吃芒果吃的滿臉都是黃色果肉的她,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沉默。

  譚棗棗顯然是從林秋石的表情裡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怒道:「別看了,都是假的!」

  林秋石:「唔……」

  譚棗棗看著林秋石,含著惡意問了句:「你有特別喜歡的明星嗎?」

  林秋石很耿直的說:「沒有。」他不追星。

  譚棗棗遺憾道:「那就可惜了,說不定我還能幫你要簽名呢。」更說不定我還能爆料幾個毀三觀的八卦……

  他們聊著天,電視裡卻播出了一條突發新聞,說某明星在參加演唱會途中突然遭遇車禍,當場死亡,然後還播了一個車禍現場的慘烈的畫面。

  本來還在啃芒果的譚棗棗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她道:「他……」

  躺在床上的阮南燭輕聲道:「你認識?」

  譚棗棗點點頭。

  她把手裡的芒果放下了,低聲說:「這個人好像也是進門的人,我們一起拍過廣告,倒是沒有深交……」

  林秋石看著譚棗棗,她的情緒明顯低落下來。

  「後來他出了一些意外。」譚棗棗說,「演唱會的時候頭頂上的燈直接砸了下來,但是他只受了輕傷,之後又出現過一些意外事件。」她緩緩的說,「我那時候就有點懷疑……」

  「會不會只是個意外?」林秋石皺眉,「不一定是門……」

  「應該是門。」譚棗棗嘆氣,情緒明顯的低落了起來,「我先走了,你們好好養病吧。」

  林秋石看著她的模樣,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最後只能由著她匆匆離去。

  譚棗棗走的時候,阮南燭的神情一直很平靜,林秋石道:「她沒事吧?」

  阮南燭:「沒事,過兩天估計就好了。」

  林秋石覺得譚棗棗一直挺樂觀的,沒想到情緒卻突然崩潰……雖然在崩潰之前,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了這裡。

  面對林秋石的茫然,阮南燭流露出幾分無奈,他道:「你就沒有特別的喜歡過什麼人?」

  林秋石仔細想了想,緩慢但是又確定的搖搖頭:「沒有。」他道,「我家庭關係淡薄,印象裡……的確是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人。」

  從小到大,他身邊的朋友屈指可數,也正因如此,才能毫不留戀的離開原來的城市,來到這裡工作。

  「總會有女孩子喜歡你吧。」阮南燭的語氣篤定,「莫非你沒被人表白過?」他可不信林秋石這樣的個性和長相會不受女孩子歡迎。

  「表白倒是被人表白過,但是我都拒絕了。」林秋石回答。

  阮南燭:「你為什麼拒絕?」

  林秋石:「因為我不能給她們想要的。」

  阮南燭蹙眉:「你怎麼知道自己不能?」

  林秋石安靜了一會兒,聲音輕輕的:「我不喜歡她們呀。」

  阮南燭啞然失笑,他道:「你倒是清醒。」

  林秋石笑道:「總不能耽擱她們,她們都是好姑娘。」

  林秋石的確是個溫暖的人,只要遇到需要幫助的對象,他總會盡力施以援手。但他的善良又並不是無限度的,說白了,就是他從來不會慷他人之慨,對自己的實力有著充分的認知,也不會要求別人做出什麼超出他能力範圍的事。

  一個善良,聰明,懂得審時度勢的人,總歸很吸引人。

  阮南燭緩緩合了眼,但林秋石身上吸引他的地方,卻並不止如此。

  林秋石見阮南燭閉眼,便以為他累了。他從阮南燭身邊站起來,輕手輕腳的離開了病房,出去時正好看見程千里拿著洗好的荔枝回來。

  「怎麼出來了?」程千里問。

  「別進去了。」林秋石說,「他正在休息,棗棗也走了。」

  程千里:「哦,那荔枝怎麼辦?」

  林秋石看了眼:「放著吧,等他醒了再端進去,要不你吃了也行。」

  程千里:「我還是不吃了,阮哥好像挺喜歡吃荔枝的。」

  林秋石聞言突然有點好奇:「他除了荔枝還喜歡什麼?」他和阮南燭也一起生活有段時間了,對他的喜好卻並不十分清楚。

  程千里說:「喜歡的東西?喜歡的東西還挺多。」他看了看荔枝,又看了眼林秋石,「好像也挺喜歡你的。」

  林秋石:「難道他不喜歡你?」

  程千里憨笑:「嘿嘿嘿也對哦,我這麼可愛。」

  林秋石心想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阮南燭修養的這段時間,有不少其他組織的人曾過來看望。說是看望,其實更多的是打探消息,畢竟阮南燭這種已經過了十扇門的大佬可不多見。

  白鹿的黎東源也厚著臉皮來了,阮南燭雖然同意他進病房,但全程都沒給他好臉色看。

  林秋石在旁邊坐著給阮南燭剝荔枝吃,阮南燭微微張嘴,乳白色的柔軟果肉便被他含進了淡色的唇裡,細細咀嚼之後,嘴便一張,林秋石把果盤遞過去,舌頭便將黑色的果核推了出來。

  整個吃東西的過程竟是十分的優雅,看著阮南燭的模樣,林秋石突然就理解了譚棗棗的那句美人就該吃荔枝。

  黎東源坐在旁邊,那張娃娃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和門裡面的他簡直是大相逕庭,他說:「南燭啊……」

  阮南燭斜眼瞪了他一眼。

  黎東源只好改口:「阮哥,阮哥,你還好吧?」

  阮南燭:「好不好你沒看見?有事直說。」

  黎東源轉頭看了眼林秋石。

  阮南燭知道他的意思,斂了眸子:「不用避著他。」

  黎東源說:「我馬上就要過第九扇門了,就是那個……」

  阮南燭:「沒有,滾。」

  黎東源:「……」

  林秋石聽了想笑,但又覺得笑出來不太合適,於是垂著眼睛假裝自己在認真的剝荔枝。

  「你不要那麼凶嘛。」黎東源卻委屈了起來,「你假裝祝萌和我談戀愛的事我都還沒和你計較呢。」他那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林秋石看著他就莫名其妙的想起了程千里養的那條柯基犬……

  然而阮南燭心硬如鐵,絲毫不為所動,甚至對於黎東源說出他身份的事一點都沒表現出吃驚:「別廢話,說正事。」

  黎東源道:「我不是聽說你還有一張第九扇門的線索麼……」

  阮南燭似笑非笑:「聽說?」

  黎東源:「臥槽,我是真的聽說的,他們都在傳。」

  他們聊到這裡,林秋石卻突然想起了阮南燭已經通過了第十扇門,那他豈不是可能已經拿到了第十一扇門的線索?也不知道第十一扇門的線索是什麼樣,和其他的門相比有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所以?」阮南燭看著他。

  「所以,能不能把線索賣給我?」黎東源終於說出了今日他來這裡的目的。

  阮南燭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不可能。」

  黎東源:「你可以隨便出價,只要我能夠付得起——」第九扇門的線索太難得了,即便是他也沒有拿到。

  也只有阮南燭這個瘋子能拿到兩張。

  阮南燭吃了一顆餵到他嘴邊的荔枝,並不回應。

  見到阮南燭是這樣的態度,黎東源顯得有些焦躁,他說:「十三天之後就是我進門的期限,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阮南燭:「你不是撬我生意撬的挺開心麼?還說我以色侍人。」他笑了起來,眼神卻是冷的,「現在知道來求我了?」

  黎東源尷尬的笑了起來,「對不住,對不住,不然我陪您睡一晚您就大人有大量把這事兒忘了?」

  阮南燭指著門口:「滾。」

  黎東源露出委屈的表情。

  林秋石心想你這人是有點過分啊,想拿線索就算了吧,還想佔我們老大的便宜,被叫滾真是一點也不冤。

  「第九扇門的線索給你也不是不可以。」阮南燭道,「但是我有個條件。」

  黎東源:「什麼條件?」

  阮南燭:「你得陪著他進第十扇門。」

  黎東源聞言一愣,看向林秋石:「你該不會是……」

  阮南燭道:「對。」

  黎東源表情大變:「你瘋了?!」

  阮南燭已經不耐煩了:「要麼答應要麼滾,不要在這浪費我的時間。」

  黎東源臉色陰晴不定,最後還是咬牙答應了下來,跟著林秋石一起進入第十扇門。但看神情,似乎還有什麼想說的,但是礙於林秋石在場沒說出來。

  林秋石適時站起來,表示自己想去洗個手。

  阮南燭這次沒攔。

  結果林秋石剛去廁所洗完手回來,就聽見阮南燭在和黎東源吵架,黎東源並不是阮南燭的對手,最後被氣的直接摔門而出,看見林秋石還瞪了他一眼。

  林秋石被他瞪的莫名其妙,黎東源來了句:「你自己小心點吧,祝萌掏出來肯定比你還大!」

  林秋石:「……」我已經知道他比我大,不用你再提醒了謝謝。

  他進了屋子,看見阮南燭面無表情的坐在床上,便道:「怎麼吵起來了?」

  阮南燭道:「有人非要對我指手畫腳。」他不屑道,「他也配?」

  林秋石:「你還在生病呢,別生氣了。」他溫和的問,「晚上想吃點什麼?」

  阮南燭靠著床:「喝粥吧,你熬的粥。」

  黎東源負氣離開,林秋石並未放在心上,他以為黎東源和他們之間還會有很多故事,無論是好的亦或者是壞的,但林秋石卻沒有想到,那一天,是他和黎東源見的最後一面。

  十三天後的早晨,已經出院的阮南燭接到了一個電話,當時別墅裡的人正在一起吃早飯,他掛斷電話後,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後低聲開口:「黎東源死了。」

  還在交談的眾人突然安靜下來,大家都聽到了阮南燭的話。

  程千里啃包子的動作也停下了,他啊了一聲,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阮哥,你在說什麼……黎東源,是那個白鹿的黎東源麼?」

  阮南燭嗯了聲,站起來:「我要過去一趟。」

  林秋石道:「我陪你吧。」阮南燭雖然出院了,但是身體卻並沒有完全恢復,現在看來臉色都有幾分蒼白。他擔心阮南燭要是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事,身體支撐不住。

  「好。」阮南燭同意了林秋石的跟隨。

  林秋石迅速的換了件衣服,同阮南燭上了車。

  阮南燭說了一個地點之後,便坐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他臉色蒼白,更襯的長長的睫毛黑如鴉羽,此時輕輕顫動,憑添了幾分脆弱的味道。但這種脆弱,又好像只是林秋石的錯覺。

  阮南燭是在傷心麼?不,林秋石覺得他身上透出的更多的是一種兔死狐悲的悲哀。阮南燭討厭黎東源,但又不希望他就這樣死去,因為看見黎東源的下場,未免會想到他們自己。

  林秋石想起了十幾天前和黎東源見過的最後一面,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像是要將壓在胸口的那團氣息吐出去。

  四十分鐘的車程後,他們到達了一座位於城區內的公寓。

  林秋石以為白鹿是住在公寓的某間房子裡,結果到了才知道這棟公寓都是白鹿買下來的。

  此時公寓底下圍了不少人,林秋石看了便有種不妙的預感。果不其然,在他停好車後,朝著擁擠的人群湊了湊,看到了人群中央圍著的東西。

  那是一具被摔的粉碎的屍體,已經看不出長相,但從衣著和形態特上可以辨認出,眼前這個摔死的人,便是黎東源。

  林秋石不是第一次在現實裡看見死人了,但卻是第一次看見熟悉的人就這樣死了。他側過頭,看了看阮南燭,看見他依舊保持著平淡的表情,只有那雙黑色的眸子波光湧動,彷彿被驚擾的深湖。

  女人的哭聲響起來,人群之中撲出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她跪在黎東源的屍體旁嚎啕大哭,還想要伸手將黎東源已經破碎不堪的屍體攬入懷中。

  周圍的人阻止了少女的舉動,將她強行從黎東源的屍體身邊拉走了。

  林秋石環顧四周,發現有些人在竊竊私語,有些人卻表情悲痛,眼神麻木,想來應該屬於白鹿的成員。

  一個漂亮的女人走到了阮南燭面前,對著他低聲道:「阮先生,您好。」

  「你好,金小姐。」阮南燭說。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金羽芮。」女人似乎想要對阮南燭露出笑容,但是卻格外的僵硬,只是硬生生的將嘴角彎起來,看上去十分的勉強,「之後,將由我來接手白鹿內部的事宜。」

  話語中的含義,便是她就是白鹿的下一任首領。

  「嗯。」阮南燭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沉默片刻,忽的又道了句:「不想笑就別笑了。」

  金羽芮的笑容瞬間淡了,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似乎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緒,接著啞著嗓子說:「裡面請,阮先生。」

  阮南燭點點頭,朝著屋中走去,林秋石跟在他的後面。

  公寓的大廳裡坐著或站著一共六人,加上外面的那些,白鹿整個組織應該在二十人左右。

  金羽芮開始宣佈黎東源死前準備好的事,整個過程非常的安靜。

  不過在這寂靜之中,林秋石卻感覺到了暗流湧動。人群裡有人似乎對於金羽芮作為接班人有些不滿,但目光卻落到了阮南燭身上——他們竟是在忌憚阮南燭這個外人。

  林秋石終於明白了阮南燭來這裡的含義,他竟是來這裡替黎東源鎮最後一次場子的。

  金羽芮成為了白鹿的下一任首領,她剛剛過了第八扇門,離第九扇還有些時日。

  但顯然,她並不能像黎東源那樣讓白鹿眾人服氣。

  阮南燭肯定也看出來了,但他並沒有打算插手白鹿的事,只是沉默的坐在旁邊。

  林秋石見他臉色慘白,想著他大概是覺得有些不舒服了,便略微有些擔心,想了想,從兜裡摸出了一顆糖悄悄的塞給阮南燭。

  阮南燭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將糖紙剝開,慢慢的放進了嘴裡。

  糖果的味道很甜,沖淡了某種讓人不適的感覺,阮南燭在大廳裡坐了很久,直到金羽芮吩咐完了事情。

  大廳裡的人開始散去,最後只留下了他們三個。

  金羽芮抬起頭,苦笑著道:「謝謝你阮先生,要不是你在,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阮南燭站起來,道:「我只能幫你到這裡,剩下的路還得你自己走。」

  金羽芮點點頭,她並不是什麼脆弱的菟絲子,雖然在面對風雨時有一時的動搖,但終究還是得自己立於風暴之中。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阮南燭說。

  「阮先生不留下來吃個晚飯麼?」金羽芮客氣的問道。

  「不用了。」阮南燭謝絕了金羽芮的好意,他說,「等到他下葬的時候我再來。」

  金羽芮也並未強求,點點頭,將阮南燭和林秋石送到了門口。

  黎東源的屍體已經被收拾了起來,地上只剩下一灘污濁的血跡在告訴世人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而再過幾天,這灘污漬也會消失不見,白鹿裡面人來人往,或許很快他們就會忘記曾經有個叫做黎東源的首領。

  這一路過來,阮南燭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等到回去的路上,坐進了駕駛室,林秋石才覺察出不對勁,他道:「南燭,你身上的傷口沒事吧?」他聞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起初林秋石還以為這血腥味是因為黎東源,但現在林秋石還是能聞到這味道。

  「沒事。」阮南燭斜斜的靠在車門上。

  林秋石一點也不相信他沒事,他皺起眉頭,道:「你給我看看。」

  阮南燭道:「不給。」

  林秋石一愣,他沒想到阮南燭拒絕的這麼乾脆。

  「回去再說。」阮南燭說,他說完這話,就緩緩的閉了眼,似乎有些累了。

  林秋石心中擔心,不由的將車開的更快了一些。

  幾十分鐘後,他們回到別墅,阮南燭才疲憊的睜了眼,林秋石趕緊扶著他進了屋子裡,看見他趴在床上後,便非常自然的坐在了床邊,手抓住了阮南燭的衣角。

  阮南燭抬眸看著他:「你要幹嘛?」

  林秋石道:「我要看看你的背……」阮南燭背上的傷口是最嚴重的。

  阮南燭歪頭看了林秋石一眼:「不看行不行。」

  林秋石蹙眉:「不行。」他覺得阮南燭傷口肯定裂開了。

  阮南燭想了想:「那你給我一顆糖。」

  林秋石從兜裡掏出糖果,剝開之後塞進了阮南燭的嘴裡。

  「看吧。」嘴裡包著糖的阮南燭含糊道,「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

  林秋石掀開了阮南燭穿著的衣服,果不其然看見傷口裂開了,血水順著背脊流下,最後被衣服吸收掉了。

  他蹙眉:「這樣不行,得去趟醫院。」

  阮南燭不動了,呼吸變得勻稱起來。

  林秋石抬眸看去,嘆氣:「怎麼開始裝睡了呢。」

  阮南燭還是不說話。

  林秋石面露無奈,只能起身去旁邊拿了紗布,幫阮南燭簡單的處理了一下裂開的地方,嘴裡還道:「明天早上一定要去醫院啊。」

  阮南燭含糊的唔了聲,便再次閉了眼,他的確是有些累了,想要好好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