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心墳·變(04)

「童夢」藝術中心樓下的寶馬車內,坐著兩個女人。

駕駛座上的那位,妝容精緻,氣度優雅,身上散發著淡淡迷人的香水味。

副駕駛座的人不施粉黛,衣裳皺褶變形甚至有點撕痕,白皙清秀的臉上,此時有多條狼狽的抓痕。

「剛才……謝謝你……」現在整個人還在發抖中的杜曉雯,把下唇幾乎都咬得破皮了,終於還是道謝。

謝謝她出手救了她,而且,還送她回家。

她這一生中,最難堪的這一幕,被自己最想保有尊嚴的人面前,居然親眼目睹。

「不客氣。」予問靠向椅背,發動轎車,淡淡道。

剛才,她丟了一筆大生意。

當時,黃太太又去狂打著、狠撕著杜曉雯死捂著的衣服,誰都看得出來,黃太太那副架勢根本不是唬人而已。

黃太太是真的想把杜曉雯脫光了扔在大廳,讓大家鑒賞。

「黃太太,她是我朋友,算賣我個面子,別把事情鬧大,行嗎?」予問是唯一在出面阻撓的人。

而其他的人,都在漠然的圍觀中偷偷得獲得快感吧。

「她是你朋友?這狐狸精是你朋友?」黃太太的眸頓時變得銳利無比。

予問知道,自己現在鬆手還來得及。

「黃太太,大家認識一場,請您賣我一個面子,您是有身份的人,事情鬧大的話,對您和您的先生都不太好!」明知道對自己不利,但是,和杜曉雯畢竟相識一場,她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好好好!你讓我賣你一個面子?」黃太太的眸,極冷極寒,「宋小姐,桌上的那份還沒簽字的合約和賣你的這個面子,你要選哪個?」

結果,她選了面子。

「對不起,害你丟了一筆生意。」杜曉雯吸了吸鼻子,扭著頭,不讓予問看見,她眼眶裏強忍的淚水。

今天發生的事情,真的太可怕了。

在廣州的時候,她也被黃太太打過一次,但是,至少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

予問沒有回頭,但是,一邊開車一邊遞了一張紙巾給她。

「我之前只見過黃太太一面,但是,一直覺得她是個挺不容易的女人。」打了方向燈,按照杜曉雯給的位址,予問向右轉:「黃太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已經20歲,小女兒也有16歲了,她有兩次剖腹產史、做過一次卵巢囊腫手術,醫生說過,如果再生產的話,很有子宮破裂的危險性。但是,這種情況下,一年前,她還是冒著危險,不顧對自己身體有多傷,生下了小兒子。」

「黃先生不是個太體貼的男人,有子萬事足,雖然很有滿足感,但也只是表面一句話而已,代替不了女人的心酸。小兒子生下來以後,黃太太身體差了很多,而且,也無法得到兩個女兒的諒解。她的大女兒已經在上大學,現在要被同學恥笑有個在吃奶的弟弟,丟臉到連暑假也不想回家,而小女兒更激進,已經惱怒到一年多不願意喊一聲媽媽。曉雯,你說,她做這些蠢事,是為了什麼?」她用很冷靜地聲音反問她。

杜曉雯緊咬著唇,始終沉默著。

「能讓一個女人連命和面子都不要了,除了家庭兩字,還有什麼?!」予問給出答案。

掌中的紙巾,被杜曉雯用力揪成了一團。

「黃太太和黃先生剛結婚的時候,他們什麼也沒有,起初他們靠替人做裁縫為生,黃太太背上背著女兒,縫紉機從早踩到晚,累得手和腳都麻了也不願歇一下,後來,他們環境稍微好了一點,慢慢有了很小的制衣廠,那時候的黃太太,既是老闆娘同樣也是工廠女工,省吃儉用一心為黃先生盤算著,以至於到現在還是保有著不敢亂花錢的習慣。」把這些聽到的事情,她講給杜曉雯聽。

「剛才聽黃太太說,黃先生曾經在廣州買了一棟豪宅給你?」予問問。

杜曉雯低著頭,不語。

「而且,他還因為你有了身孕,所以回家甚至動手打了黃太太,想逼她離婚?」予問又問。

杜曉雯還是一副回答不出來的樣子。

予問明白了,她斬釘截鐵,「如果黃太太說得都是真的,曉雯,我一點也不同情你。」如果她是黃太太,她也會很想把杜曉雯脫光了扔在大庭廣眾來洩恨!

黃太太的這些經歷,光聽著,就讓予問的心房也極不舒服。

「曉雯,也許黃先生現在真的很有錢,但是,男人的財富不是一夜之間就暴漲的,這些財富是積累在女人的青春、汗水和眼淚上!」現在,她生氣到真不想再載她,就這樣把她放在路邊算了!

良久,良久。

杜曉雯才用很輕的聲音回答,「不是為錢……」

「不是為錢,那是為感情?」予問嗤之以鼻。

黃先生都已經四十好幾,樣子也不帥,能力也沒特強,發家靠得只是技術和運氣而已,她就看不出來有什麼能吸引杜曉雯的地方。

「我的家境是沒有你這麼好,但是,我不缺錢,也不賣自己。」因為覺得被羞辱,杜曉雯把下唇都咬出了印子。

她的爸爸也是做生意的,雖然不象予問和賀毅家那麼富有,但是,只要她開口,絕對不會讓她苦著。

「杜曉雯,那又是為什麼?」

為什麼,宋予問居然問她,為什麼!

※※※※※※※※※※※※※※

那天清晨,杜曉雯把自己消失了。

離開自己愛的男人,成全另一個人的人生,離開了賀毅,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又能去哪。

留在這個城市裏,不能。

她怕,賀毅會找到她。

回上海,是不可能。

C君不會原諒她,而她,也同樣無顏也不願。

在街上遊蕩了很久很久之後,最後,她在火車站,渾渾噩噩的上了一輛列車。

那輛車,要到哪裡,她不知道,也不關心。

只要,能離開這裏,離開這個讓她心痛到窒碎的城市,就可以。

她的手裏,捏著一張軟臥的票。

那個包廂裏,只有一個中年男人,當時的她,根本沒有去注意對方的模樣是扁是圓。

她秀致的容顏,讓男人的眼,一亮。

一路上,她就摟著膝,窩在下鋪,眼淚一直不停的流。

對鋪的中年男人,拼命找話題和她聊著,她不回應,只是哭。

於是,那個男人假裝著對她關心不已,問她是不是失戀了,問她是不是被男朋友拋棄了,她無法回答,因為,心太痛。

夜深了,包廂裏另外兩張鋪位,依然空著。

男人見她哭累了,給她喝了一杯水。

她沒多想,喝了那杯水,發現,自己的嘴唇很麻,連手指也麻了。

接著,腰就被人緊緊箍住,衣服被無情的脫掉,中年男人壓在她身上。

救命、救命。

但是,她無法掙扎,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意識到將快要發生什麼時,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一股撕裂的疼痛後,男人氣喘吁吁著,極樂極樂地在她身上抽搐悶吟不已。

火車停靠著,發洩完了獸欲的男人逃下了車。

而她,連手指也不能動彈一下,麻麻地躺在髒兮兮的火車臥鋪裏,被一個連面容也不知道的陌生男人,奪走了她為最愛的男人保留了很多年,卻始終沒有來得及送出的童貞。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絕望。

她為什麼要遭遇這樣非人的侮辱?她做錯了什麼?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有懼高症不能坐飛機的黃先生,就是在那時候,在另一個城市去廣州談生意的同一班列車,捏著同一個包廂的票,上了車。

他替她報了警。

他幫她東奔西跑。

幾天後,黃先生對她說,自己很愛他的老婆,但是老夫老妻的生活,讓他對妻子欲望已經不大,而他又常年在廣州做生意,需要一個女人解決他的生理需要,問她願不願意做他的情人。

那時候的她,考慮了幾分鐘後,點了頭。

即使,黃先生是扁是圓,照樣對她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她很想知道,男人為什麼心裏住著一個女人,身體卻可以分給另一個女人?他們的心理到底是怎麼想的?

如果這世界上沒有純潔的愛情,那麼,她還在堅持什麼?為什麼,不乾脆去做一個壞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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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講完了,宋予問整個人都愕住了。

杜曉雯的家也到了。

「還是謝謝你今天救了我,雖然,也許,你只是在別人的悲劇中體味自己的幸福而已。」頭也不回,杜曉雯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