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心墳·變(17)

今天,賀毅的右眼皮跳個不停。

都說,右眼皮跳災,是個凶號。

今天,是曉雯的婚禮。

是因為這樣嗎,他的右眼皮才跳個不停?他明白,這是最後的機會。

如果他不去,曉雯就會嫁給別人,然後,他的孩子叫別人爸爸。

這根本就是死局。

他不認識趙士誠,但是,相信任何男人如果在婚後得知此類的真相,那麼後果真的不敢想像。

曉雯真是——

他焦躁不安,咬了咬牙,他沖出房。

正在這時,另個房間,宋予問正拉著行李箱準備出門。

「咳,賀太太,你……去哪……」頓住腳步,一陣心虛。

「出差。」她面色麻木,直直地盯凝著他。

莫名,在賀太太極有透徹力的目光下,他的頭皮一陣發麻。

「去幾天?……」他悻悻地問。

最近賀太太真的出差的頻率,越來越多了。

女兒怎麼辦?而且,她不怕又是陪那些無恥的老娘客去廣州吧……

「三到七天。」她想了一下,回答。

她也希望能早點「回」來,她離不開女兒,但是,有些事情必須處理。

「好。」他鬆了一口氣。

賀太太不在,也許真是天助他也?

「賀太太,要不要——」他擠出笑容,手正想搭上她的肩,說到一半的話卻打住了。

要不要他送她去機場?

他想送她,他該送她的。

但是——

他沒時間。

她瞥了他一眼,那麼淡、那麼冷、那麼令他無所適從的深深一眼,看得他莫名心慌。

見他沒什麼好講的了,她一言不發的,拉著行李箱,挺著背,頭也不回的向前走。

他的掌,只僵在空中。

「瑞瑞我已經交代隔壁王阿姨來帶她。」她的女兒,雖然還小,但是也許是時候要學著長大了。

開門,步上了電梯。

看著電梯的數字一格一格往下跳,她的心,也一格一格往下沉。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來,是她的婆婆。

「媽,什麼事?」她看見,鏡子裏的自己,一片木然的表情。

「予問,我收到你寫的企劃案了,精彩得無懈可擊,連我也折服了!」電話裏,婆婆的語氣很是興奮,「很多同行都問我到底哪挖的高手呢!後來知道是我的兒媳婦,他們都羡慕死了!」真的無比驕傲。

她安靜地聽著。

「咚」電梯到了,她邁出梯門。

「予問,你有空的話,幫我再寫一個吧,資料我發到郵箱給你!」她需要媳婦的協助,還有一場漂亮的仗要打呢!

「媽,對不起,從今天開始,我打算留更多一點的時間陪瑞瑞。」她淡聲拒絕。

從來沒被兒媳拒絕過的賀蘭,愣住了。

幾秒,她才回過神來,「行,那你先休息一段日子!」

「好,謝謝媽。」她正想掛斷電話。

「予問——」婆婆急急喊她。

「媽,還有什麼事?」她平靜地問。

沒什麼,就是覺得,兒媳婦今天怪怪的。

好象很累的樣子。

「最近出了一群劫匪,專門對單身又開名車的女人下手,我們圈子裏已經有好幾位女強人和富太太遭了毒手,你自己小心點。」

她到地下室,快到車庫時,用電動鎖開車門。

「恩,媽,我明白了,謝謝您。」她坐上駕駛座。

外面的天空綿綿,落著雨。

就象她的心情。

「有什麼委屈儘管和我說,我一定替你出頭!」婆婆越想越不對勁。

「好。」她正要發動自己的寶馬車。

突然,有一道高大的人影一閃,閃入她的車內。

有尖銳的物體頂向她的腰。

她心一驚。

手機被奪了過來。

「予問,我看你還是再生個孩子好了,多生一個,你和賀毅的聯繫才能更牢固——」婆婆在電話裏,幫她出謀。

予問的腰,一陣細微的刺痛,是利刃的刀峰差點頂破了她的肌。

如若她發出一聲尖叫,這把利刀,就會無情地捅破她的腰。

婆婆的聲音還在電話裏說個不停,手機的電池板被拔掉了,丟在一旁。

予問整個人僵僵。

無法動彈。

後座的小門也被從裏打開,另外三個粗壯的男人上了她的車。

「向前開,不然殺死你!」副駕駛座的男人,低聲威脅。

……

賀毅站在陽臺上,終於見到賀太太的紅色寶馬車,奔出了車庫。

於是。

賀毅急急回房,打開衣櫥,套上外套。

電梯一格一格地往下跳。

他也在地下車庫取了車,踩下油門。

「賀先生、賀先生,等一下!」車庫的管理員老頭,發現了可疑,從監控室裏沖了出來,急急想叫喊他。

但是。

心急如焚的他,沒有聽見,只顧著狂馳而去。

……

宋予問說,三點她會來,但是,她遲到了。

打她的手機,一直是無法聯繫的狀態。

趙士誠一次又一次的看手錶。

因為,這戲,他實在演不下去,也不想演。

訂婚宴,大哥做了逃跑新郎,他以一句「你確定要給女方這種羞辱?」勸回了大哥。

但是。

他現在也真的確定要給杜曉雯羞辱?

老實說,這件事情,他真的很生氣,但是,他的性格,不擅長對付誰。

「士誠,還不上去接新娘?」唯一被蒙在鼓裏的伴郎,還催促著他。

他歎口氣。

今天,實在沒有婚禮。

所有的親戚都被他事先通知了。

但是,為什麼宋予問還不來?

他打電話去醫院,預約了住院的她,也沒有出現。

……

「曉雯,今天你很漂亮哦!」九個伴娘穿著同款的小禮服都到場了。

杜曉雯凝望梳妝鏡裏的自己,典雅的婚紗,很細緻新娘的妝,今天的自己真的很美麗。

如果,眉宇間,沒有那股淡淡的哀愁。

她賭,拿自己的一生,在賭。

輕輕地撫向自己的小腹。

鏡子裏的自己,愁容滿面。

「咦,新郎怎麼還沒來?」有位伴娘訕訕地問。

關於新娘婚前一些不雅的傳聞,大家都有所耳聞。

所以,對於新郎的遲到,眾人都有點心驚膽顫。

只有新娘,依然撫著自己的肚子,恍惚著。

仿佛,這並不是她的婚禮,她的幸福。

門扉,傳來幾聲急促的敲門聲。

「喂,你是誰?」她的母親大喊。

沒有任何回答,一個男人已經推門快速進來。

「賀毅。」她緩緩地站起身來,整個纖細的肩膀,因為興奮與激動,劇烈地抖動。

「曉雯,你不能嫁,跟我走!」他焦灼地開口,扯過她的手,就向外走。

他來搶了,真的來搶她了!

她眸底激動的眼淚,瞬間就幾乎畫花了妝容。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賀毅,你會娶我,對嗎、對嗎?」她激顫地跟著他的腳步。

會來搶,證明,他豁出去了,不怕這件事情傳到宋予問耳裏。

他沒回答,只是依然握住她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她就往門外走。

潔白的、長長的婚紗裙搖,在搖晃著。

她仿佛看到,不遠處,七彩斑斕的虹色,幸福——

召喚著她。

細雨還在繼續,但是,天空中卻在釋放美麗的米彩。

那是雨中的彩虹。

唯美著。

極美極美。

諷刺的美。

「士誠,這是新娘嗎?」樓下,婚車裏的伴郎,用力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雪白的拖地婚紗,美麗的新娘,帥氣的男人,兩個人手握著手,一起向前奔跑,多美的一幕,象極了愛得極深的男女,在出演逃婚記。

但是,這是在演電視劇嗎?

「婚禮取消了。」趙士誠鬆了一口氣,嗓音平淡,眼神微冷的親眼見證,那極唯美的一幕。

不得不說,他整個心也放下了。

但是。

一念及另一個人。

他的心頭卻一揪。

宋予問到底出什麼事了?因為太愛,所以臨場退縮了?

……

她的所有計劃都打亂了。

傍晚時分。

雨刷,勤快地刷洗著車窗玻璃,規律的節拍與她狂亂的心音,反契著。

「老大,這個女人很有錢!」已經提空了她第四張銀行卡的劫匪們,在車內,歡喜著。

「錢你們已經全都拿到手,現在可以下車,放我走了嗎?」早就已經坐在後排,被兩個大男人夾坐著的她,努力鎮定自若。

但是,背椎已經全是冷汗。

她是普通人,她會怕。

「放你走?現在放你走,讓你報警嗎?」劫匪們嗤之以鼻。

「往山上開。」副駕駛座的男人,命令。

坐在她左側的匪徒,突然心癢難耐地說了一句,「老大,她長得很不錯——」

……

山路,越開人煙越稀少。

到了最後,只有兩大排黑到嚇人的樹影。

「把她推下車,就丟在這吧!」副駕駛座的男人,又命令。

全程,她還算配合,沒有試圖尖叫,也沒有試圖掙扎。

所以,他們沒有傷人的欲望。

車子停了下來,兩個男人把她扯了下來,用力推了她一把,丟在山邊。

予問重重摔在地上。

腹,驟間,傳來一股尖銳的疼痛。

「我們走!」見她依然配合到沒有任何呼救,被喚為老大的男人,鬆了口氣。

這是個相當聰明,懂得如何自保的女人。

讓他們劫匪,也覺得「相處」愉快。

「老大,她長得好漂亮——」但是,另一名劫匪不死心,居然伸出自己的黑手。

宋予問向後挪了挪,目光依然沉著,但是,沒有任何人發現,她的雙手已經在克制不住的顫抖。

「老大,既然小四這麼中意,給他幾分鐘吧。」另外兩個男人,褻笑著,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聞言,深為老大的男人,坐在車上,點了一根煙,想了幾秒,「那你們快點!」這對於他們來說,不是第一次,自然,不意外。

毛毛細雨,還在飄個不停。

令所有女人,最懼怕的事情,快要發生了。

那名叫小四的男人,步步逼近她,輕笑道:「別反抗哦,放心吧,我會儘量不粗魯!」其餘兩名男人,大笑。

那一張張臉,她早就已經都記在腦海。

她還在不斷地向後挪。

這裏,叫破嗓子,也沒有人會聽到。

所以,她不能浪費力氣。

慢慢地,坐在地上的她,摸索到了一個很尖銳的物體。

一塊拳頭那麼大、菱角鋒利的石塊。

她緊緊抓在手中,不顧掌心瞬間就被劃出一條條血痕。

暗光中,男人的褻笑聲,還有解皮帶和褲子拉鏈拉下的聲響。

就在男人裸著下身,俯過來,就想掀她窄裙的同時,說是遲,那是快,她揚起手中的石頭,朝著男人最脆弱的部位,用盡全力,砸了過去。

「啊!」滿山,都是男人止不住的痛嚎聲。

老大扔掉了手中的煙,怔住了。

果然是會咬人的狗,絕對不會叫!

另外兩名男人也愣了,隨即——

啪的一聲。

狠狠地一個巴掌揍了過來。

她的臉上,火辣辣地疼,但是,緊握著那塊石頭的手,一絲一毫也不鬆懈。

她的小腿、手腕都被皮鞋用力地碾過,幾乎是鑽心的疼痛。

「娘們,我讓你狠!」但是,她冷靜地目光,卻看得久經沙場的他們也一陣發怵。

她咬著牙,依然死握著那塊石頭。

堅韌的樣子,連兩個大男人也心驚。

一隻腳,用力朝她的肚子又招呼了過去。

單手捂住肚子,她痛得直冒冷汗。

「老二,都是血!」另名男人,急忙抓住還在施暴的男人。

地上,果然,有一灘的血。

從她的大腿內側,流下,象最豔麗的花朵,不斷地在滲開。

「我們只是求財,你們想鬧出人命嗎?」老大終於威嚴地喝斥。

兩名男人面面相覷。

確實,他們只求財。

「不要自惹麻煩,和這種冷靜到讓人倒胃口的女人打交道,我們只會倒楣!」老大掃了一眼地上細細喘息著,都是冷汗,但是,依然不吭聲的她。

實在冷靜到可怕。

兩名男人聞言,悻悻的退開,扶起還在哀嗥個不停的老四。

她一動不動。

直到,汽車的尾氣,消失在她的面前。

她才慢慢地站了起來。

大腿內淌下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面上。

她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走出去,才有希望。

她告訴自己。

腹部一股一股尖銳的陣痛,好象,有什麼東西,在她身上活活剝離。

錐心的痛。

痛得她快泛出眼淚。

但是,她只是,一步一步往下走。

每一個臺階,都抄近路。

摔倒了,就再爬起來。

手中的石,始終不曾鬆過。

每一次眩目,她都用力捏緊它,不讓自己栽倒。

灰色的石,漸漸地變成了模糊的血色。

……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只是不斷不斷告訴自己。

一定要下山。

才能找到電話,才能找到求助。

腿一軟,滑倒。

又爬起來。

不斷如此重複著。

終於,她下了山,朝著最近的一戶人家,忍著痛,艱維地步去。

「我遇見了搶劫,想借個電話……」

用力拍響的那戶屋門一開,她簡短說明情況。

被驚嚇的好心人,急急扶住她,心驚地看著她身後點點斑斑的血路。

「你要打給誰?」好心人拿來電話,問她。

打給誰?是啊,打給誰?

「139688——」本能的,她開始報賀毅的電話。

沒有了手機,沒有了通訊錄,她此時混亂的腦袋中,只記得兩組電話。

但是。

她突然想起來。

也許,現在的他,正在溫柔鄉中,濃情蜜意。

諷刺,真的諷刺。

「8、1、8——」她開始報一組對她來說滾瓜爛熟的電話。

……

淩晨一點,趙士誠早就睡下。

但是,今天很奇怪,他總是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睡。

是被老媽叫駡聲或者親戚們的竊竊私語聲,煩擾了嗎?他不知道。

「鈴鈴鈴」樓下診所的電話,居然在深夜中響了起來。

他掀開被子,急急下樓。

「喂,哪位?」

「我,宋予問。」

聽到這個答案,莫名的煩躁了一天的心,居然慢慢平靜下來。

電話裏,她劈頭就問:

「他搶了嗎?」

「恩,搶了。」

一陣,令人窒息的靜。

最後,她用最後一絲力氣:

「趙醫生,能再幫我一件事情嗎?」

「恩。」

「帶上一筆住院費,送我去醫院,我應該是——」憋著最後一口氣,她吐出最後三個字,「流產了。」一說完,眼前,再度一黑,她的身,傾斜著一癱。

他一憾。

「喂,喂,你在哪裡?宋予問,你在哪裡?」

但是,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