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心墳·局(19)

耽擱了十幾分鐘,俐落地談成了一筆買賣,予問已經沒有任何去「面聖」的興趣,在向護士的打聽下,她直接去了賀毅的病房。

因為,她想看看,賀毅到底傷得有多重,居然讓賀蘭改變了主意!

但是,眼前的一切讓她很失望,賀毅只是受了皮外傷而已。

賀毅的額頭貼了塊紗布,像是打了一場很累的仗,整個人洩氣地躺在病床內,仰頭看著天花板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一瞬間,予問竟覺得有些淒涼的感覺。

「還好吧,怎麼會出車禍?」她甩甩頭,不讓自己有任何的心軟,她坐在他的病床前,涼涼的明知故問。

賀毅轉過臉,定定地看了她幾秒,才用很平靜的語氣道,「回來了?」

他說得不是「你來了」,而是「回來了」。

予問聽懂了,因此,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撞得嚴重嗎?」她冷淡問。

「只是皮外傷。」他回答。

「你呢?玩得開心嗎?」不該問的,但是,那股酸疼,磨著他的骨,一不小心,他就酸了出口。

「挺好的。」她還是笑笑的表情。

兩個人此時的樣子,好象在談論天氣一樣輕描淡寫,閉了閉眼,賀毅覺得疼。

「可以好好過日子了吧?」他輕聲問,但是,不確定。

她看了他一眼。

「怎麼辦?我還沒玩夠呢——」她笑著的唇角很冷,一語雙關。

明明自己是在嘲諷他、對付他,但是,她的心卻同樣寒冽得像被冰封。為什麼,她是勝利者,卻驕傲不起來?

他咽了咽喉嚨,好象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那個小白臉床上功夫很厲害,讓你很銷魂,一再回味?」他牽強淡淡一笑反譏。

他的賀太太很自重,懂得什麼叫羞恥。

「你以前不是也對杜曉雯一再回味,甚至還打算家外有家?」予同挑挑眉,諷刺回去。

他一窒。

「賀太太,你別太過分——」他已經忍了一次,不代表可以忍第二次。

「我怎麼過份了?你以前不是說過,我這種快三十歲的豆腐渣老女人,得行行好放過國家幼苗?昨晚,我聽你的話了。」但是,她好象沒聽見一樣,逕自回答。

賀毅眼一瞠,猛得坐了起來,「什麼意思?」

她只是挑眉,不回答,給他無限聯想空間。

「所以,你沒和那小白臉上床?」他問得激動,和剛才無精打采的樣子完全不同。

予問細然觀察,他現在激動的樣子根本不是在演戲。

關於她的事,鬧得人盡皆知,連賀蘭都知道了,他卻被蒙在鼓裏,看來,婚外情有個定律,另一半永遠是最後一個傻瓜。

幸好,她當時沒做那個傻瓜。

「我和趙士誠在一起了。」她一句話就打消了他唇邊快綻開的笑容。

「你說什麼?」賀毅石化了。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更不懂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昨晚,我後來去找趙士誠了,是他幫我的……」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欣賞著他臉上的表情,從失落、沮喪到滿懷希望,再被重重一擊到慘白一片,真的精彩極了。

「你們——」

幫?是什麼意思?賀毅奢望是另一種幫法,但是,他知道希望不大。

果然。

「我和他同居了!」她笑著告訴他。

這頂綠帽子,他戴得眾人皆知,被蒙在鼓裏真的可憐,她想自己有義務告訴他。

賀毅握緊拳心,指間泛白。

從天堂跌到地獄就是這種感覺吧,賀太太對付敵人的手段果然了得。

如果她只是和那個小白臉玩了一夜,他可以當自己瞎了聾了,把心給麻了。但是如果那個人是趙士誠,他怎麼可能欺騙自己沒有任何感覺?

那根本不是「玩」!她是出軌了!

「賀毅,我是真心喜歡他,所以考慮了很久,我們還是——」她故意把語調說得很慢,但是,明眼人一看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麼。

他不是傻瓜。

「你不是說泄了你的心頭之恨,找到了平衡點,就會回來?」賀毅打斷她,匆匆道,「你真心喜歡那根木頭?不會的,你明明愛的人是我,你只是沒法原諒我而已!等過段日子什麼事都淡了,你就會原諒我,我們就會重新在一起!」

「賀毅,你覺得瑞瑞的事,能淡得了?」她打斷他,眼眸閃過譏誚,因為,替女兒不值。

什麼事都淡得了,就是瑞瑞的死,怎麼都淡不了!

果然,她的話瞬間就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瞪著她。

她同樣。

失憶的遊戲,她已經玩得興趣不大。

「賀太太,你不裝失憶的時候,真的一點都不可愛。」薄唇吐出的聲音,很澀然。

什麼都被戳破了,什麼希望都沒有了的滋味,讓人實在難以承受。

這回,換予問意外,予問回瞪他,「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原來,她的演戲真的爛到夠可以。

「開始可能被你騙過一兩回,後來只是將錯就錯,想把你留在身邊,想盡其所能爭取更多的時間,能和你重新培養愛情,想讓你知道,只要你肯原諒我,我們將來會很幸福。」他認識她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笨到不知道她不對勁,但是,他沒有其他辦法,她愛演,那麼,他就陪她演。

她深吸口氣,努力讓狂怦的心律調回正常的速度。

他居然沒有被騙!

「賀毅,我們不可能會有將來和幸福兩字,因為,我恨不得殺了你!」她恨恨道。

她的仇恨,太濃烈,他痛苦地清清晰晰接收到了。

「現在,我找到真愛了,我們不必彼此折磨了!」她靠向椅背,故意涼然道。

他曾經用真愛兩字傷她,現在,她同樣回報。

賀毅的臉色凜然。

「乾脆點,我們離——」

最後一個「婚」字還未出口,她已經被再次打斷。

「我不會放手,到死我都不會成全你們!」他斷然道。

他不離!他堅信,她還是深愛他的!她所做的一切,不過只是在折磨他,折磨自己而已!他會給她幸福,他不鬆手!

「沒關係,那就我們慢慢鬥!」扔下一句話,她轉身就走。

她也不想這麼快遊戲就結束呢!

看著她飄然遠去的背影,賀毅呆了很久,才緩緩撫向自己腫痛的腳踝。

心口很澀,從她進屋到現在,她甚至沒有問過一句:阿毅,身體疼不疼?

他覺得前所未有的寒冷。

冷得他再也躺不住了,走到窗前,望向窗外天際的月,拼命吸氣,不讓痛楚蔓延。

但是,他失敗了。

她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了。

月還在那裏,孤獨來去,東升,西落,但是,卻只能寂寞。如果他死掉,世界上再也沒有他這樣討厭的人,她可會與另一個人更加開懷?

他不做任何檢查,但是,他在漁村小醫院拍的X光片還是落在了母親手裏。

專家醫生已經初步判定,骨骺處有局限的囊性改變,呈溶骨性破壞,並已經呈肥皂泡樣改變。

這個病,是因為遺傳,也是因為核輻射的誘發。

現在,任何醫生也無法肯定,他的病發展到了哪一步,是良還是惡?但是,可以肯定,他必須接受手術治療,因為骨巨細胞瘤的生長活躍,對骨質侵蝕破壞性大,如果得不到及時的治療,病情會惡化發展得很快。

……

今天,杜曉雯轉院。

能轉院,其實,也代表革命戰勝了一半。

手術的第18天裏,第一次下床,杜曉雯覺得頭重腳輕,整個人踩在棉花裏一樣,偏偏,她的身邊連一個能扶一下她的人都沒有。

「十點,你就要轉院了,家屬怎麼還沒到?」醫生一再地催促她。

但是,她只能咬著牙,把下唇咬到泛白。

她打過電話給賀毅了,但是,不確定他會不會到。

「不能再拖了,新的病人在等你的床位,肖醫生那邊也等得不耐煩了!反正醫院的車上有醫護人員,我們現在就轉院!」醫生當機立斷。

他真的不來?好狠的心。

曉雯覺得心口在流淚。

她被保姆和護士攙扶著,上了醫院的車。

上車的時候,曉雯總覺得,背後有幾道目光盯著她,那讓她全身起毛,本能得把自己隆起的小腹緊緊護住。

她孤獨她躺在醫院的車上,看著車廂鎖上,她和護士鎖在同一個空間裏。

「他……不來了?……」護士小心翼翼地問。

「恩,應該不來了。」她躺在車內的單人床上,眼淚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坐在車內,站在醫院門口的予問,一臉的高深莫測,用憐憫的眼神看著醫護車遠馳的影子。

「瑞端,安息吧。」她喃喃。

很快,杜曉雯就會得到應有的報應,一切就會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