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想便有些不大放心了,她想起臨行前娘親的囑託,便伸手拉起了若愚的衣袖拉起一看,那守宮砂都是消散了顏色的,不由得心內一喜道:「司馬可是跟你圓房了?」
若愚的臉頰飛過了兩道紅霞,彆扭地抽回了手道:「褚哥哥說這種事不能同人講的……」
看著妹妹扭捏的模樣,李若慧卻是喜極而泣了。
自己這痴傻的妹妹竟然知道害羞了。若是娘知道了,恐怕也要笑哭的。
原本在來前,她還忐忑著妹妹的境遇,也不知她一個人沒個依仗嫁到這北地來會是怎麼樣,可是哪裡想到,她竟然進步這般喜人,說話做派也不似以前那樣混沌沒有個章法了。這麼看來那個褚司馬倒是沒有食言,果然是在精心照顧著妹妹的。
可看妹妹落寞的神情,又好像司馬冷落了她一般。
李若慧初來乍到,一時間也摸不清頭緒,只能寬慰著妹妹幾句,司馬乃是貴人事忙罷了,因著家中剛剛安頓,器具都沒有安置明白,加之那剛搬入的妾室的事情還沒有跟劉仲理順,也不能留妹妹吃飯了。只是跟她約定過兩天再到司馬府上與妹妹小聚。
出了劉府時,若愚坐在馬車裡悶悶地半天不說話。蘇秀看著她神色不對,便小心地問:「為何夫人似乎悶悶不樂?」
若愚倚在馬車裡的團花靠枕上,一隻胳膊支著臉頰,悠悠地嘆了口氣:「那個紅翹的枕榻一定是透著熱乎氣兒的吧?不然姐夫為何愛去?」
蘇秀沒想到夫人竟然說起這等禁忌的話題,不由得一窘,只能說道:「夫人哪裡聽來的怪話?這世間的夫妻各色各樣,相處皆是不同,不過依著奴婢看,劉總兵倒是有些太過嬌寵妾室……」
剩下的話,蘇秀急急收口沒有再往下講,她這女主子也是個沒有心肺的,自己一個當下人的倒是不用多言語。
若愚也沒有再說話,下車時,她抬眼看了看天上明媚的陽光,在府院門旁的梧桐下投灑下細碎的亮銀,眼看已經是中午了,回頭問道:「褚哥哥今天回來食中飯嗎?」
蘇秀轉身問了問管家,只聽說司馬大人似乎是下鄉去了。中午恐怕是不能回來,若是事務順利,許是晚上能歸來。
當將這話告知了小夫人,只見小夫人煩悶了一會,便起身來到了妝台前,打開那些瓶瓶罐罐,興致勃勃地在妝台前塗塗抹抹。可惜,小夫人的妝容技藝和她的丹青畫工不分伯仲,皆是能驚天地泣鬼神,讓人不能直視的。
不一會,好好的一張小臉便花紅柳綠,那小嘴上的胭脂塗抹得宛如喝了一碗鮮濃的血水。攏香瞟了一眼,嚇了一跳,站在若愚的身旁忍不住笑道道:「這還沒有入夜,怎麼便要扮鬼嚇人?」
若愚放下手裡執著的眉黛,不解道:「怎的,不好看?我見那紅翹便是這樣打扮的,脂粉還要抹得厚重些呢!」
攏香氣得有些哭笑不得,心道:今兒這是怎麼了?可是被那大姑爺家的妾室氣糊塗了?怨不得今日這般起蛾子,只去了一趟劉府竟是沒由來的想學那紅翹的妖媚扮相。
當下便是吩咐門廊外聽差的小侍女打來溫水,擰乾手巾帕子,將小夫人的臉擦淨。
「夫人你天生麗質,哪需要學那下賤出身的夫人,今日我看她還學著貴府宅門裡的夫人帶了串翠玉的勒額,可惜任她再怎麼金貴的打扮,只她那一臉妖豔扮相便讓她露了底。但凡是個明眼的,就知道她是個娼門裡出來的,那一身風塵味是怎麼洗也洗不淨的,學誰不好,學那賤婦作甚?」
若愚雖然也聽攏香說過姐夫的小妾出身不好,但是到底怎麼個不好,她卻是不大懂的。於是又問道:「什麼是娼門出身?」
這小夫人愛問問題雖是好事,但總是問著難於啟齒的,也是讓身邊伺候的大丫頭有些消受不得。看看屋內無人,攏香便是低聲解釋道:「娼門裡的女子,就是男人拋夠了銀子便能……睡得的。」
若愚聽了,微微張開小口,似乎被唬了一跳,聯想起小友偷來的那本嫁妝畫,有些不能相信地說:「便是那男人長得像肥豬一般也要陪著睡?」
攏香心道:這又是哪來的比喻?
待細細擦淨了若愚那白嫩的小臉後,說道:「管他肥瘦,給銀子就得陪客。所以說那娼門裡的女子是有多髒。夫人您怎可學了她的做派。」
最近這幾日,若愚的腦袋彷彿開了一扇窗,很多以前視而不見的事物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可是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消化,又問道:「既然是那麼髒的,為何姐夫要拿著當個寶,偏偏要迎進府裡氣姐姐?」
攏香語道:「大姑爺那人便是喜歡聽軟話,那狐媚一定是擅使撒嬌,一身哄騙男人的本事。這爺們兒的事情,奴婢也說不好,許是對上了胃口,便將大姑爺吊上了不是?」攏香說完了這些,再也招架不住若愚,便藉著倒水,端著銅盤遁逃出去了。
若愚摸了摸洗的光滑細膩的小臉蛋,坐在銅鏡前又是照了照,試著做了幾個表情,可是看上去都沒有紅翹那眉目生波的嬌媚。不由得微微有些洩氣,轉身倒在床上,枕著布老虎,一下一下地甩著床邊的帷幔。隔了一會,便枕著布老虎睡著了。
等一覺醒來,揉了揉眼,還沒等蘇秀端茶水過來,一咕嚕爬了起來,大聲問道:「現在是幾時了?」
蘇秀端著新熬的冰糖梨汁,遞給了若愚,說道:「夫人您才睡了不到半個時辰,是不是睡得一時魘住了,還以為要上學不成,難道忘了書院的夫子給了你們五日的假嗎?」
若愚一本正經地說道:「褚哥哥說晚上要回來吃飯,不知廚下今日做了什麼?我也要沐浴一下,重新梳洗打扮才好。」
蘇秀難得聽到小夫人說道這樣知情達趣的話來,自然高興,連忙通知廚房,晚上的餐食要做的精細一些。然後打開箱子取出前幾日新作的一身月白抹胸,搭配湖藍色綴珠滾邊的層紗長裙,雙手拖舉著來到床前給若愚看:「夫人你看這身可好?」
若愚看了看,覺得很好看,便起身洗了個香噴噴的花瓣澡,待頭髮半乾時,讓蘇秀替她挽了個墜馬斜髻。因著這裙子顏色清涼,倒是不宜插入太多的裝飾,只命人從園子裡摘了一小籃子盛開的粉藍色牡丹,剪了一朵大小合適的,向後後斜插在別緻的髮髻之上,便映襯得那小臉人比花嬌了。
蘇秀薄薄地替她抹了胭脂,可是小夫人看了,偏偏不依,非要多塗抹些才好,也幸好若愚的底子好,模樣清理,畫的再濃重些,也能抵掉得了豔俗之氣。不然這番厚重,當真是要上花轎的新娘了!
待得梳妝完畢,廚下的晚餐也備齊了,可是滿桌的飯菜都備齊了之後,等了又等,卻聽不見那前院有人來的聲響。
倒是快要掌燈時,管家急匆匆地跑進來,小聲地跟守在院門的攏香說道:「剛才司馬才派人傳話過來,可能今晚也不能回府了。司馬吩咐夫人先吃晚餐,不必等他。飯後切莫貪涼,多食了涼瓜。」
等攏香將這話遞到了屋裡時,只見一直板板地坐在餐桌旁的小夫人突然如鬆了線的皮影一般垮了,那雙描繪得精緻的大眼也似乎浸滿了淚水。
下一刻,她突然站起來,提著裙子便是跑到了府門前一聲不吭便要出去。門房的聽差哪裡敢給夫人開門,管家也是聞言相勸:「夫人,這天都是大黑了,您要去哪啊?若有什麼要辦的差事,只管交給小的們。」
後趕過來的蘇秀和攏香也是苦苦相勸,可是若愚卻是直直的鑽了牛犄角,無論怎樣都要兩手扒著大門,站在門口。
最後蘇秀實在沒了法子,搬了張藤席躺椅過來請小夫人躺下,可是若愚也不說話,只是候在門口,用蔥白樣的手指,一點點去摳弄大門上的朱漆,新塗刷的大門,還愣是讓夫人尋到了破綻,不一會便扣下了碗底大大漆面兒……
這一站就是快一個時辰,有些睏乏了,若愚便蹲在地上,細細的胳膊環繞在膝蓋上,小臉埋在了雙手裡。蘇秀攏香勸了多次,若愚卻是連口都不張。 就這樣囫圇著在大門口待了大半宿。
小夫人不動,其他的僕役也不敢走,只是趕緊拿來了艾蒿水在夫人的四周淋灑上,免得夜裡的蚊蟲叮咬了司馬府金疙瘩的一身細嫩皮肉。
新上任的管家乃是褚勝,只覺得這剛剛上任便遇到這麼一個難題,看著小夫人跟個棄兒一般坐在門口,只覺得牙床子都要生火腫起來了。只能「誒呦誒呦」一聲聲地嘆氣……
到了後半夜,門外傳來了踢踢踏踏的馬蹄聲,然後便是啪啪的敲門聲。
管家連忙上前開門,是司馬大人跟前伺候的小廝在敲門,打開門一望嗎,正看到翻身下馬的司馬大人,急道:「司馬大人,您可回來了,夫人等了您半宿,怎麼勸也不回房休息。
蘇秀和攏香也將小夫人扶到一旁,免得被推開的門板撞上。
可是這一拂不打緊,蹲坐久了的血脈不暢通,那腿兒跟千萬根鋼針猛扎一般。
若愚一時忍不住,便痛哭了出來,精心描繪的眉眼,一下子變成了幅寫意揮毫的山水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