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他的首肯,下一刻便是等著這個髒孩子轉過身來,繼續開闢新的疆土,幸好前面還好些,褚勁風自己來之前倒是將前面搓洗得差不多了,戰果並沒有像後面那般的斐然。
若愚覺得因為角度不受力的緣故,自己的兩條細胳膊已經使不出氣力了,乾脆用衣袖擦了擦滿頭的熱汗,然後指了指水池邊的水曲柳木床道:「大人,你躺在那木床上,這搓起來省些氣力。」
這種不搓洗個白淨的出來,決不罷休的勁頭,是每一個愛乾淨的女子都能理解的。褚司馬顯然也意識到這兩個月的前線生活讓自己多麼遭人嫌棄了,沒說一句廢話,便從池子裡出來站在了那下放著燒紅了的石子的木床上,用竹勺在壇甕裡舀了一勺子清水澆在那石子上便「撕拉」一下散發著白色的蒸汽,將竹棚熏得竹香四溢,然後便長胳膊長腿地將那木床佔據滿了。
在蒸騰的水汽裡,初時若愚還沒有覺察出什麼不妥。等在那健壯的胸肌上挼搓完了後,便漸漸下移到了那緊實的腹部了,拿出了梳理明細賬目的認真勁兒,竟是連那圓圓的肚眼兒都沒有放過,手指頭套著巾布鑽啊鑽……
褚勁風臉上安適的笑意漸漸笑得有些發緊。待得迷霧散盡時,那肚臍下的鎮妖的寶塔便是無所遁形……
浴巾太薄,若愚猛一探頭,便是荒亂得縮了手,想要轉身,可是偏偏手腕被他牢牢握住,若愚抬眼望進了他略略泛起紅色的異瞳,只覺得手腕都如同被那木床下的石子灼燙了一般。
若愚緊緊地抿了下嘴唇,只覺得臉頰灼燒得厲害,便是衝著緊拉著她手的男人脫口而出道:「倒是拉著我幹嘛?髒兮兮的……還不快去沖洗!」
事已至此,褚勁風的臉皮顯然比漠河城牆要厚一些,只拉著她的手道:「看你出了這麼多的汗,也洗一洗,換我給你搓背……」
李二小姐哪裡用得著他?便逕自又用力,這次倒是掙脫開了,便扭身來到一旁的水車邊,接了水沖洗了胳膊和手,便頭也不會地自進了屋子裡去了。
就在她的身後,聽見男人慢慢悠悠道:「怎麼這般的見外,你我當初在聊城相遇時,這臍下下三寸之地,你可是愛不釋手,彈了又彈的……」
伴著男子略帶著磁性的尾音,便是光當的關門聲。
得意揚揚的司馬自然不知關門的那一刻,李二小姐便是蹲下身子,被靠著門邊,雙手扶著額頭,痛苦地哀嘆了一聲,那段說死也想不出的記憶似乎佈滿了硝石火藥,時不時地被門外那位看似冷若冰霜的司馬大人嘴裡扔甩出來,立時便能將她腦中所有的清明理智炸個粉碎。
方才他說的那一節可是真的?那腦子得是摔成什麼樣才能做出如此孟浪的舉動呢?
她眼下能做的就是甩掉鞋子,鑽到被窩裡好好地睡上一覺,將司馬大人說的那些混賬話統統忘得一乾二淨,第二日醒來時還是那個精明的李二小姐。
可惜,方才還正濃的那些睡意已經被那尊開了光的寶塔鎮壓得煙消雲散。
又過了一會,那司馬大人總算是洗完了,披著一件長袍便推門而入。
若愚趕緊裹緊了被子,閉上了雙眼,假裝自己睡著了。過不了一會,帷幔被揭開,床榻上的被縟微微一陷,緊接著,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氣襲來。下一刻,那男人已經鑽進了被子裡,伸手攬住了她的腰。男人似乎知道她是裝睡,單手指著頭,貼著她的耳朵說:「這次我可是從頭到腳都洗得乾淨了,李二當家的是否要親自來驗一驗貨色?」
說著,便伸手摸到了她的腰側。那是李若愚碰不得之處,稍一用力,身子便是猛地一跳,抑制不住地發出了說不出是笑聲還是喘息聲。
就如同方才吃飯時,他不問也知道自己愛吃什麼一樣。現在也是駕輕就熟地摩挲這這副身子。那大掌所到之處,竟是勾起許多若愚以前從不知道的感受。這是她不喜歡的,可是那男人卻是不管,變本加厲的用牙齒啃咬她脖子上的細肉。
這樣一點點地吞噬掉了她心內力持的鎮定,便是再也抑制不住心內的焦躁,揚聲氣憤道:「你快起開!」
男人終於略緩了緩手,便懸著身子,目光炯炯地望著身下那躺著的嬌人。
若愚略吸了口氣,努力地適應著自己正被一個略這的男人壓在身下的事實,沉聲開口道:「大人,您知道,當初你娶我時,若愚腦子混沌是什麼都不知的。」
褚勁風趴伏在她的身上,高挺的鼻尖微微地壓低,修長的手指撥弄著她的烏髮,漫不經心地道:「是呀。當時你便是個沒人要的小可憐,只會軟綿綿地叫著褚哥哥,便被我帶到了北地。」
李若愚聽他又在說自己的糗事,心內一滯,表情微微發冷,低聲道:「所以若愚真是不懂,為何大人願意娶一個愚鈍呆傻的女子為妻?要知此前若愚來見大人最後一次面時,並不愉快……」
褚勁風心知她提及的是殺馬燒車一事,目光微微一緊道:「那是軍務,你做錯了自然是要領罰。」
說完,又緩了語氣親了親她的臉頰道:「不過後來我也知是因為你受了傷,才延誤的時期,本是怨你不得,倒是錯怪你了,怎麼?現在想起還在生氣?」
褚勁風的態度還算和緩,銀白色的頭髮鬆散著傾斜下來,與她的烏髮交纏在了一處,透著說不出的親暱。
可就是這般親密無間之感讓若愚有些不大適應。從攏香與姐姐的嘴裡,是不難聽出司馬大人對自己的寵溺的,就是上九天攬月摘星也再所不惜。
可是她現在半絲都記憶不得,這些甜蜜的事情便盡成催人眼淚的摺子戲,那戲中人哭得悲切,笑得甜蜜,可是全與她這連旁觀者都不算的人無關。竟是半分的代入之感都沒有。
她記得的是兩人為數不多面對而坐,卻相對無語的尷尬;是幾個雨夜他來船塢接自己客棧時,自己奮力前行,不敢回頭望他一眼的悸動心跳;是最後,她終於痛下決心是徹底回絕了他,那一雙眼內的熱情盡數熄滅決然轉身離去的背影……
可是現在,這個本已經打算徹底埋入心底,再也不會翻出的男人,卻這般地摟抱著她,充滿愛意地望著她,就算她緊閉著雙眼,也能感覺出這噴薄洶湧的愛意,可是……他愛的,戀的,就算是痴傻了也絕不放手的……不是她,不是她李若愚!
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了靠著自己的堅強與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李家的絕技傳男不傳女,在弟弟沒有出生時,父親本來已經打算在宗族裡過繼一個男孩來傳承家業了,從那以後,偌大的家業便要儘是傳給一個不相關的旁支別家男子,那段日子,李家宅門裡牽著自家兒子的宗親往來不斷,她深刻地記得每一個人在臨走時,都是很滿意地打量著李家精美的宅院,彷彿那宅院已經易主,成為了他們的囊中之物……
母親是無所謂的,她都聽父親的,可是李若愚卻不服氣,為何女子便不能繼承家業?人都道李家二小姐天資聰慧,乃是天降奇才,但再聰慧的天資,若是沒有後天的用功與鑽研,也是不成事的。
當大姐在學習琴藝女紅時,只有九歲的她整日逃學泡在船塢裡頂著烈日的炙烤,跟著老船工挨個地辨識著所有船隻構架;當三妹與書院的女伴們出府賞春遊玩時,她學會了用耳朵辨識船隻運行時,機關走合的異響……
所以自從她懂事以來,所有少女芳華爛漫似乎都是離得她很遠很遠……
她學會了造船,學會了梳理賬本,學會了如何察言觀色應酬交際。所以最後,李家二小姐成為了一個大家宅院裡的異類,一個讓其他同齡女子無法踰越企及的神話。
三妹曾經很羨慕她,希望像她一般獨當一面,掌握李家的奇技。她當時只是說讓三妹多多去船塢便是了。當時三妹李璇兒很是不滿,也許三妹對她的心結便是那時埋種下的吧?
她說的其實是實話,可是李璇兒又怎麼會懂其中的苦呢?
其實她這個二姐其實也很羨慕她,羨慕她可以像正常爛漫的少女一般盡情地享受,盡情的微笑……可是她不能,為了母親,為了幼弟,為了李家,便是咬牙也要支撐下來。
所以她要招夫入贅,所以她回絕了身為侯府世家,手握兵權,稱霸一方的褚勁風的求愛,此事無關愛與不愛,只有合適與不合適……就算她當初在人群中看到了那高頭大馬上的男子是何等的耀眼,而讓人移開不得雙眸,那……都不是適合她的……
她只要那些她能掌控得了的,對於李家平安而沒有絲毫風險的……可是到了最後,卻還是一步錯步步錯,她一時的走眼,還是讓沈如柏那匹惡狼得以跨進李家的宅院。
她本來以為及時退婚便可以止損於此,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墜馬又打亂了她急於維護的所有的一切……
而現在,這個曾經以為永遠擦肩而過的男人,此時卻是深情地凝視著她,可是她知道,他凝視的根本不是她,而是那個甜美可人,可以盡情玩樂,肆意闖禍的無憂少女——那是曾經讓她心內深深羨慕,卻從來為曾如願的「李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