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愚不禁皺了皺眉,心道:既然是前門,應該也不是來送年貨的夥計,何人這般大聲攪鬧?
褚勁風這時已經出聲喚褚墨去前院看一看,不多時那褚墨就回來了,向司馬大人稟報原是那劉家上門來鬧了。
這劉家便是若慧的前夫劉仲家。
劉仲雖然官做得不大,可是他同宗的族長祖上曾經是先帝爺御前的馬伕,當年皇帝狩獵,驚嚇了馬匹,是那位祖上拚死抱住了瘋跑起來的驚馬,讓皇帝免了墜馬之傷。皇帝因他救駕有功,賜他龍柄金鞭一條。後來那祖爺爺回歸鄉里,將御賜的金鞭供奉在祠堂之上,日日焚香祭拜,隱約都要吸取日月之精華成了精怪。
於是京城的螞蟻落到了窮鄉僻壤,變成了能踩死人的大象。
這劉仲的本家儼然已經成了博縣頗為跋扈的一霸。但凡鄉族裡黨得罪了劉家,劉家的族長必然祭出金鞭,啪啪的在街上甩出脆響,只說道:「我家這御賜的金鞭上打貪官污吏,下打大膽刁民。若是惹了劉家,少不得便要挨頓鞭子,還不敢還手,不然就是犯下了大逆不道之罪!」
所以這劉家宗族在當地也是有些名號的。
劉仲當初在邊疆犯事,按律當斬,然後便在獄中又做下了劫持李若慧之事。李若慧被關霸救下後,劉仲被獄卒痛打一頓,關在了獄中最狹小幽閉的房間。也是一時不知被打傷了幾根肋骨,受了內傷,幾日後便傷重不治而亡。
獄卒上報給司馬大人,既然那人已經死了,褚勁風思及李若慧和其幼子以後的名聲,大筆一揮,將其定為戰死,沒有污及他身後的名聲。
這劉家身在江南,自然不知發生在漠北的這些個事情。只從劉仲的家書中得知李若慧已經與其和離。直到後來,劉父方知道兒子慘死在沙場,而那產下一個孩子的妾室紅翹也不知去向。
劉家這一別枝一脈單傳。
想到劉仲連個後人都不曾留下,劉仲的父母自是不甘心,便想到了劉仲留下的順兒。他們覺得兒子辦得最差的一件事便是任那下堂婦將劉家的骨血一併帶走。可是那休書已經寫明順兒歸了李家,一時想要悔改也是不能。
那日李若慧閒散得無聊,只聽了司馬大人的建議,陪著妹妹若愚在街頭施粥,雖然前院人山人海,可是後院卻雅緻得很,乃是當地文人雅士效仿農民開墾之用的農耕草堂。
李若慧一直戴著紗罩入了內堂,倒也沒有什麼不妥。等入了後院欣賞院後的江邊美景,倒也落得清靜。
待入了善堂的內廳,李若慧摘下蒙在臉上的面紗喘上幾口氣,正被在善堂裡幫工的一個婆子看見,那是劉仲的一個遠房姑姑,以前也是見過若慧的,那劉仲的姑姑看到李若慧大著肚子,便回去後無意中說給了劉仲的父母聽。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劉仲父母連忙派人前去打探,得知李若慧尚未嫁人,他們自是猜不到李若慧和關霸之間的這些個事情,又哪裡能想到李家一向中規中矩的大姑娘會未婚先孕,便是一心以為李若慧肚子裡的是劉仲的遺腹子,打定了主意待李家大姑娘生產後一定將劉家的骨血討要回來,不能流落在外。
可是李家在聊城當地也是大族,加上還有一個司馬的女婿,劉仲的父母沒有把握,便求到本家叔公族長那裡。劉家本家叔公在本地早已是跋扈慣了,聽說劉家的骨血流落在外,族長二話未說便到祠堂請了金鞭跟著劉仲父母來到李家。
當初沒有和離時,劉仲嬌寵一個娼門出聲的小妾之事便已經鬧得盡人皆知,連帶著李府上下都臉面無光。李府的門房聽得是劉家來人,自然是不待見,便將他們攔在門外。
劉家族長在這小小的聊城向來是說上句慣了的,便是入了衙門,縣太爺也是要客客氣氣的,哪裡受得了門房的氣,抬起手便是給門房來了一記帶響的。這下子便早讓出了隨司馬大人一起來的侍衛。
當人高馬大的侍衛出現在門外,橫眉瞪著劉家的來人時,劉家立時湮滅了聲響。直到李家老夫人聞訊匆匆趕到門外時,才又恢復了往日洪鐘般的聲音。
那李夫人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女兒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這未婚便有子,而且不是劉家的已經是跑不掉了。這心內有鬼,說話便一時間底氣不足了。那劉家來的個個都是會看眼色的,一見那李夫人說話有些支吾,當下更是認定李家大姐懷的必是劉家的了。當下便是齊刷刷的跪了一地,只求李夫人能將兩個孩子中歸還一個出來。
當初和離時休書已經寫明順兒歸李若慧,劉家便要求若是李家大姐生個男娃,便歸劉家;若是生個女娃,順兒便由劉家帶走撫養。那李夫人一聽劉家族長說得這般的順暢,一看便是早先在家裡編排好了的。明知他說的是歪理,可是卻是嘴笨,一時反應不上,只是生氣地要他莫要叨擾自己的女兒。
劉家自然是不幹,一時間便在門外吵鬧了起來。
李若愚聽了褚墨的話,便要翻身下地,去門外看看。剛一起身,便被褚勁風拉住了手腕,示意她莫要出去。若愚詫異地問道:「劉家已經找上門來,大姐不宜出面,母親也不是擅於應對的,只得我出去打發了他們。夫君為何攔阻與我?」
褚勁風微微一笑道:「既然門口吵鬧得這樣厲害,對面街上的人家必然也是聽到了。無須你出面,自然有人為你李家趕走這批惡客。」
李若愚恍然大悟,突然狠狠地瞪了司馬一眼。
原來關霸最近便租下了李府對面的人家,住在裡面。秉承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心思,不時地過來給司馬和司馬夫人請安,順便厚著臉皮待得飯頓時和李家坐在一起,和心內鍾愛不已的小娘子坐個面對面。夾一口菜,便瞧上一眼對面那愈發圓潤的面頰。
今日李家門前這樣吵鬧,關霸自然也是知曉了。當下推門站在門口仔細一聽,待聽到那劉家族長說道若是生了男孩便要帶走時,頓時怒從心頭起。心道老子這名正言順的爹還未敢說出這麼硬氣的話,倒是哪個泥腿還未洗淨的老驢趕來搶老子的兒子。
當下幾步便奔了過來,衝著那幾個侍衛一瞪眼道:「這等刁民,在別人府宅前大呼小叫,還任著他們躺在地上耍無賴不成?且將這幾個拖拽走,若是敢再來便扭進當地的衙門裡。」
那劉家族長自然不認得關霸是誰。只見這一位長得膀大腰圓,聲音若洪鐘,滿臉的殺氣騰騰,當真是閻羅殿的判官驟然出現在了眼前。
那樣的蒸蒸殺氣,豈是這樣的小鄉之民抵擋得了的。劉家的一干人等自動地矮了半截,就算是抱著金鞭的叔公,看上去也如同街市裡戲耍的乾瘦猴子般捧著根擺樣子的鞭子當做了金箍棒。只是老頭尤不死心地問道:「這位看上去也應該是司馬大人的手下,與我們劉家的劉仲當有同袍之誼。如今劉仲為國捐軀,屍骨未寒,而他這一脈眼看便要斷了香火。敢問這位將軍,怎麼忍心讓這二老孤苦伶仃地度過那下半生?」
關霸冷冷地哼了一聲,橫眉立目道:「我等雖然是拿刀弄槍的,但也知道有一言說得甚好,那便是自己種了什麼樣的因,就要食了什麼樣的果。你的這位宗親當初寵妾滅妻,將好端端的妻子欺辱成那般模樣,怎麼不見得你們劉家的這些爺孫跪得滿地,來給她說和一番?便由著你們劉家的子孫幹盡這小門小戶也幹不出的齷齪營生。
後來兩人和離,是出具了文書,過了戶籍,蓋了印章的。那劉仲為了陞官發財,心甘情願地捨棄了自己的親兒,自那後又在軍中做了幾許的錯事,出賣了軍中的機密,差點釀下滔天的大禍。幸虧他是死在了戰場之上,不然怕就要明正典刑,治了軍法了。司馬大人不想他父母親族受累,沒有追究死前犯下的過錯,你們便該燒香磕頭謝謝大人的好意。現在居然來到李府,不依不饒地討要孩子,當真是給臉不要臉。」
這嗡嗡地一聲,聽得劉家一個個是瞠目結舌。有那幾個膽大的,便站起來和關霸理論,就聽得鏘郎一聲,幾個侍衛抽出了佩刀,橫眉冷對。
此番司馬大人不欲擾民,自然也事先囑咐他們行事低調些,若是再漠河,只怕這些刁民的腦袋便要落地了的。
劉家見事情不對,互相使了個眼色,便撂下幾句狠話,互相離去。
那關霸喝退了一眾劉家人等後,便連忙換上一副自以為和順的臉色,對老夫人道:「關霸來遲了,讓夫人受驚了。」
老夫人無心與他說話,返回了大廳坐定後,驚惶道:「如今若慧懷有身孕之事已被外人知曉,以後她的顏面名聲要如何挽回。這……這可如何是好?」
關霸聽了這話,只彷彿已經等待了千年,兩隻豹眼爍爍放光,出聲言道:「老夫人,我倒是有個法子,你看好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