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開始有一些兵凌亂地坐著,他們低著頭,彼此間完全不交談,都若有所思的樣子,連我們走過他們身邊也不抬頭瞧一眼。
小五兒走著走著忽然在一個人身旁停了下來,小聲地問道:「蕭副將?」
那人抬頭,眼神渙散茫然,緩緩道:「我們大敗敵軍了。」
他的語氣讓我覺得,喜訊竟也可以這麼哀傷。
我深吸了口氣,吸進的都是硝煙和血腥的味道,然後鼓起勇氣問道:「蕭副將,范將軍人呢?」
蕭副將似乎才發現我的存在,茫然的臉色忽然鬆動,露出悲慼的模樣,道:「我、我尋不著他。」
我腳下一個疲軟,穩了穩心神才道:「你一定是在跟我說笑,哪有打戰找不到將軍的。」
蕭副將居然就嚶嚶哭了起來,堂堂七尺大漢竟哭得像個找不到娘的孩子。
我先是看傻了眼,然後濃濃的憤怒湧上來,迅速從小五兒腰間抽出了刀,架在蕭副將脖子上,怒道:「你再掉一滴淚我就讓你掉腦袋。」
蕭副將不管不顧地哭著,旁邊的小五兒也哭了起來,我手腕一使力,刀鋒就陷入了他的皮肉,一道血慢慢滲出。
他不為所動,專心嗚嗚哭著。
我恨恨地丟下刀,自顧自往前走,我得去找范天涵,找到了他我要他革蕭副將的職,還有小五兒的,堂堂副將和士兵,哭哭啼啼的,真掉價。對了,還得讓范天涵給他們謀個新的職位,像是專職五子哭墓之類的,就很因材施教。不知道范天涵會不會聽我的,他常常不把我當一回事的,如果他不聽呢?那我就不跟他說話好了,對,就這麼著。
有人知道嗎,沙場好大,不知道哪裡是起哪裡是止,是從第一具見到的屍體到最後一具見到的屍體?是從第一件丟在地上的兵器到最後一件?還是從開始聞到血腥味的地方到聞不到血腥味的地方?
我知道蕭副將和小五兒都在我身後跟著,他們已經沒有在哭,他們也沒有說話,他們生怕我找不著范天涵似的,真瞧不起人,我可會找人了,小時候與寶兒玩捉迷藏時,她連藏在米缸裡都被我找出來,當時寶兒滿身的米,一抖動米就嘩啦啦往下掉,打個噴嚏鼻孔還會噴出米來,真好笑。
不過在屍體堆中找人我還是第一回,有點無從下手,我該不該每具屍體翻來看?可是這麼多具屍體怎麼翻呀?況且范天涵又沒死,我翻屍體做什麼?
我聽到我後面的蕭副將和小五兒在搬動屍體的聲響,我又怒了,我又想揍人了,范天涵沒死他們翻個鬼呀,觸霉頭是吧?
可是,范天涵要是打仗打到累了,就地睡覺了怎麼辦,我得喚醒他呀。
我清清嗓子,喚道:「范天涵——」
「范天涵——」
「嘎——」
「范天涵——」
「嘎——」
我真討厭烏鴉這種黑黑髒髒的鳥,我一叫喚它就撲騰飛起來,也跟著瞎叫喚,吵吵吵吵,鴉還不知道上一次吵到我睡覺的那隻大公雞是個什麼下場是吧,我回去讓阿刀來告訴你。
范天涵這小崽子真不像話,老娘都千里迢迢來找他了,還放下我那溫柔婉約的身段在這邊河東獅吼了這麼久,他既然還不出來答應一聲,果然是家教不好,還有他的手下,就是那個蕭副將和小五兒,一直一直喊我回去,真是煩人。
我獨自在離他們五十步之遙的地方尋找著范天涵,一是我想找到范天涵時有兩人比較單獨一點的空間訴一下衷腸;二是我找著他時還可以揍他,在蕭副將趕過來救他前我至少也揍了一兩拳;三是蕭副將有前科,他會動不動把人敲暈,是個危險人物,珍愛生命,遠離蕭副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