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又回到了三年前,他們剛剛戀愛的時候,他研三,她大四,都是身上壓著工作重擔的人,卻偏偏能在毫無縫隙的忙碌中擠出一點時間來留給對方。她喜歡他對她的親密,每次看到他清清泠泠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就覺得無比滿足。
彷彿只要他一低頭,自己就擁有了全世界。她歡喜的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她喜歡的那個人也喜歡她,他們在一起了,他們不會挺不過畢業季的詛咒,他們一定會幸福的在一起!
涂畫黑亮的杏眼中漸漸染上了一層薄霧,唇上的壓迫感那麼熟悉,熟悉的讓她根本提不起一點反抗意識,她微微合上眼瞼,忘了周圍的環境、忘了三年的空缺時光,幾乎要沉溺在他並不算溫柔的吻裡。
耳邊卻忽然傳來一聲怒吼,涂畫心裡一驚,大腦驟然清醒。手腕處猛的傳來一股尖銳的疼痛,涂畫被拽的一個趔趄,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宋凌冬高大的身形已經擋在了她前面。
「混蛋!」宋凌冬眼底的怒氣幾乎化為了實質,他盯著唐至意,俊朗的臉上肌肉扭曲的可怕,握緊拳頭衝過去,對著唐至意的臉就狠狠的砸了下去。
這個人是誰?他怎麼敢?怎麼敢這麼對涂畫!那是他小心翼翼、無比珍重的人,就連表白一句都怕嚇走了她。可是這個人,竟然粗魯又野蠻的在自己面前強吻了她!
宋凌冬的氣勢十足,看在唐至意眼裡卻只覺得可笑。他從小學就開始學跆拳道,後來更是被他媽扔進軍隊中鍛鍊了一陣子,又將散打、柔道摸了個透熟,別說是一個宋凌冬,就算來十個宋凌冬都不是他的對手!
輕輕鬆鬆的接下了宋凌冬的拳頭,唐至意冷哼一聲,薄唇輕啟,不屑的吐出了兩個字,「弱雞。」
宋凌冬瞳孔一縮,只覺得握住自己拳頭的那隻手像是鐵鉗一樣,夾住了手上所有的力氣,每塊骨頭都像是在被千斤重鎚狠狠敲擊一般,疼的他臉色發白。然而男人的尊嚴卻讓他無法後退,只能咬牙苦苦撐著。
唐至意挑唇,心裡忽然湧上一股巨大的報復快感,他望向涂畫,臉上帶著惡意的笑,看吧,這就是你找的男人,連我的萬分之一都及不上!然而他的這股得意勁還沒過,臉色就猛地一冷。
宋凌冬的身後,涂畫正滿臉嫌惡的擦著自己的嘴唇,彷彿那上面沾了什麼髒東西一樣,她擦的那麼用力,本來淡色的唇都變得嫣紅,和著她此時略略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明麗秀致。
然而唐至意卻根本無心欣賞,他的腦子裡已經被涂畫嫌棄的擦嘴唇的畫面佔的滿滿的! 她不願意他吻她,甚至覺得他噁心!
手上力氣一洩而空,甚至宋凌冬什麼時候掙開了都不知道,唐至意站在那裡只覺得胸口絞痛,彷彿渾身的血肉都被抽空了一般,只剩下了一個空蕩蕩的殼子。
「涂畫,沒事吧?」宋凌冬回過頭心疼的握住了涂畫的手腕,不讓她再繼續擦嘴唇。她的發燒好像又嚴重了一些,此時手上的溫度燙的嚇人,宋凌冬也顧不上跟唐至意計較了,連忙道:「回去吧,」頓了頓,看向唐至意,眼底的陰霾幾乎要溢出來,「大不了換個工作。」
剛剛涂畫發著燒一走,他就坐不住了,涂畫燒的那麼厲害,別說是工作了,就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的,他如何能放心,便趕緊打車追到了雲軒。
雲軒的守衛很嚴格,幸好他經常來,前台認得他,囑咐他不要驚擾到客人後,就放他去找涂畫了。
宋凌冬一出電梯就見到了涂畫,彼時涂畫正抬手想要敲唐至意的門,被他攔了下來,拽到了拐角處,誰想到還沒說幾句話,就被這個人擾亂了。
「凌冬!」涂畫看著唐至意陰沉的臉色,連忙拉住了宋凌冬的手,止住了他的話頭。她瞭解唐至意,這個男人從不大方,甚至睚眥必報,若是宋凌冬再多說幾句,恐怕唐至意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這個時候涂畫早已忘了唐至意吻她的事情,滿心滿眼都是要制止住宋凌冬接下來的動作。
他為她好,她都知道,也很感激。只是他們這樣的平頭小老百姓,哪裡能惹得起唐至意。她不知道唐至意為什麼要這麼做,也無心去琢磨了,她現在只想讓這件事情趕緊過去。
想到這裡,涂畫上前一步,纖瘦的身子直接擋在了宋凌冬的前面。
她一句話都沒說,只輕輕的往前走了一步,卻是一副全心全意維護的姿態。唐至意的心裡缺霎時間沉到了谷底,饒是他向來性格清冷,也有些壓不住這如潮水般漫上來的痛苦。
她曾經說過一輩子都愛他的,為什麼要忽然變了?為什麼要喜歡上別人?那時候他不過說了一句分手,為什麼她就要拋下他?
他說過那麼多次分手,可是每次她都會哄著他、討好他,從不肯放開他的手。為什麼那一次忽然就變了?為什麼她忽然就不願意再遷就他了?唐至意如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過分的話說過那麼次,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她真正分手,不過是……不過是很想要將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過是喜歡她……
可是如今,在他還牢牢記著他們的過去的時候,她已經把一切都忘了,開始了新的生活。唐至意心裡又苦又澀,卻又夾雜著巨大的不甘。這股不甘如同那拍岸的驚濤,瞬間便襲上了他的腦海,沖散了他所有的理智,只剩下了發狂的嫉妒。
唐至意看著涂畫對宋凌冬維護的姿態,忽然嗤了一聲,目光越過涂畫的肩膀落在宋凌冬身上,話語尖銳又刻薄,「不過是我不要的女人,你要撿就隨便。」頓了頓,濃密的睫毛微垂,半遮住那雙黝黑透亮的眸子,「只是,你女朋友好像對我還有興趣呢。」
他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剛剛我吻她,她都沒捨得推開我呢!」
涂畫的肩膀一顫,本來燒的嫣紅的臉頰瞬間變得無比蒼白。此時此刻的唐至意就像是個惡魔,談笑間就能毫不在意的撕開她心底的傷疤。這個人……這個人怎麼能如此惡劣!
她氣的瞬身發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朝著唐至意就撲了過去,像只走入絕境的小獸一般,對著他又抓又撓,「你走開!走開!我怎麼可能喜歡你!怎麼可能!」淚珠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卻在轉瞬間就沒入走廊上鋪著的昂貴地毯裡,涂畫瘋了一般的向前推拒著唐至意,「你自私自利、小氣又刻薄,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你的!」
四下裡驟然安靜下來,只剩下涂畫累的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在她瘋狂的推打中都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肯動的唐至意,卻驟然後退了一步,如青松般挺直的後背瞬間便彎了下去,剛才還氣場強大無可比擬的男人,此時此刻卻從裡到外都散發著一股濃濃的頹勢。
他低頭看著涂畫,涂畫以為他還要說什麼難聽的話,睜大紅通通的眼睛毫不示弱的跟他對視。沒想到他卻一個字都沒說,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涂畫,」宋凌冬擔憂的叫了她一聲,涂畫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唐至意的背影,像是丟了魂一樣。「涂畫?涂畫!」宋凌冬又叫了她兩聲,一聲比一聲大。
「啊?」涂畫這才驟然回過神來,勉強衝宋凌冬擠出一個笑,「沒事。」
「我們回去吧,你現在的狀態根本不適合工作。」
「好。」涂畫低低的應了一聲,一邊往電梯的方向走,一邊低下頭,裹緊了脖子上纏著的大圍巾,又將帽簷往下拉了拉,整個人裹得的密不透風,像只冬眠的蠶繭。
宋凌冬在後面注視著她的背影,忽然苦笑了一下。
「馮倩,你來D市。」唐至意靠在門框上講電話,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間還夾著一根正裊裊燃燒的煙。
「怎麼?想我了?」馮倩調笑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唐至意卻沒有半點跟她開玩笑的心情,他低頭狠狠吸了一口煙,聲音冷硬,「廢話少說,讓你來就來!」
他雖然性格清冷,卻鮮有這麼嗆人的時候,更何況那聲音裡的煩躁可不是一星半點,馮倩沉默了一下,忽然試探著問道:「至意,你該不會是……遇見她了吧?」
她話音剛落,唐至意就猛地掐斷了電話,馮倩愕然的聽著電話裡的忙音,好一會兒才揉揉耳朵,果然被她猜對了。她實在是不想要再次攙和在這兩個人之間,可是誰讓唐至意現在是她老闆呢?
馮倩放下電話,無奈的嘆了口氣,有個傲嬌又任性的老闆實在是很累人啊!
為什麼只要自己一失態,所有人都要猜和涂畫有關?!酒店的套房裡,唐至意面色猙獰的將一個玻璃杯狠狠的摔在了牆上。所有人都看出他在乎她,惟獨她看不出。不……也許不是看不出,而是不想再理會了!
唐至意盯著滿地的玻璃碎片,胸膛劇烈的起伏著,眼角幾乎都被洶湧的怒氣逼得通紅。良久,他才好容易順過一口氣,慢慢的蹲下了身,用手一點點的去拾地上的碎片。
他的精神恍惚,手指顫抖的幾乎握不住東西,試了好幾次才總算拾起了一片碎片,那尖銳的利刃卻毫不留情的扎進了他的肉裡,殷紅的血瞬間便湧了出來,順著他手指的輪廓流到地上,他卻像是沒看見一樣,照樣低著頭,認真的撿著那大大小小的碎片。
有透明的水滴從上面落下來,混到鮮紅的血裡,看起來恐怖而驚心。
唐至意死死捏住一片碎片,靜靜的蹲在那裡,高大的身體幾乎蜷縮成了一團。
沒關係,他並不曾因為她傷心過,他很快就會收拾好一切,今天過後,他仍舊是那個強大而驕傲的唐至意,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