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布蘭

  那聲音不過是最微弱的金屬碰擊,鋼鐵刮過石面的響動。他抬起靠在前爪上的頭,一邊傾聽,一邊嗅著夜晚的氣息。

  夜雨喚起千百種沉睡的味道,使它們成熟鮮活。青草和荊棘,地上的黑莓,泥土,蠕蟲,腐葉,鑽過灌木叢的老鼠……一切都清晰可辨。他還捕捉到弟弟那身茸茸黑毛的氣味,以及他剛獵殺的松鼠所散發的濃烈血腥。很多松鼠在頭頂枝頭流竄,用小爪子摳挖樹皮,濕潤的毛皮,無邊的恐懼。一如外面的噪聲。

  聲音又來了,刮動,碰擊。他站起來,豎起耳朵,尾巴翹立,放聲長嗥。那是一聲綿長高亢毛骨悚然的嗥叫,他要喚醒沉睡的人們,然而附近人類的石山依舊黑暗死寂。這是個沉靜而潮濕的夜,如此的夜將人類趕進了他們的洞窟。雨已停歇,但他們不想出來,而是躲在陰濕的石山灰洞,蜷縮在火堆邊。

  弟弟從樹叢中鑽出來,動作沉寂得讓他模糊想起很久之前有過的另一個兄弟,那個一身白毛卻血紅眼睛的哥哥。弟弟的眼睛如一泓陰影之池,後頸的毛全豎起來。他也聽見了聲音,知道意味著危險。

  刮動和碰擊聲再次傳來,其間還夾雜著滑行的響動,柔軟的皮腳在石面上迅捷地拍打。微風把一絲若有若無的男性氣息吹到鼻尖。他不認得這氣味。陌生。危險。死亡。

  他朝聲音源頭猛撲過去,弟弟緊跟在旁。石山在眼前浮現,又滑又濕。他咧牙露齒;但人類的岩石並不理會。面前是一座門,黑柱條間緊緊盤繞著一條鋼蛇。他撞上去,大門顫抖,鋼蛇響動,它們搖晃半晌,復歸平靜。透過門上的縫隙,他看見岩壁之間長長的石頭洞穴,直通向遠方的石頭廣場,卻過不去。他努力想鑽過縫隙,辦不到。弟弟用牙狠狠撕咬大門的黑骨頭,咬不開。他們試圖合力在底下挖洞,但地面是又平又大的石頭,惟有表面被泥土和棕葉覆蓋。

  他咆哮著,在大門前奔來奔去,接著再次撞門。它移動半分,又把他「砰」地摔回來。門鎖住了,有個聲音在低語,被鐵鏈鎖住了。他聽不出聲音從哪裡來,更聞不到氣味。各個方向都走不通。人造絕壁上的每扇門都關閉,木頭又厚又硬。無路可出。

  還有一條路,那聲音又來了,突然之間,一棵罩著針葉的大樹輪廓在眼前浮現,它從黑色的大地中斜斜地長出來,幾乎有十個人高。可他抬頭四望,什麼也沒有!它在神木林的另一邊,是棵哨兵樹,快啊,快啊─

  一聲戛然而止的悶哼,穿過夜色。

  快,快,他急轉身子,躥進林中,濕葉在爪下沙沙作響,頭頂緊密的枝條不住抽打。快,快。他聽出弟弟緊跟在後。他們一同從心樹下跑過,繞開泉水,穿越黑莓叢,經過雜亂的橡樹、芩樹和山楂林,朝樹林遠端前進……就是那裡,就是那棵他從未留意卻又歷歷在目的樹,這棵歪斜的樹頂部靠上屋簷。就是它,這想法突如其來。

  他還記得爬樹的感覺。針葉無處不在,刮著臉龐,掉進後頸,黏稠的樹液會沾上手掌,發出濃烈刺鼻的味道。爬這樣的樹對小男孩而言很容易,它又斜又彎,枝條密密匝匝好似一座天然的雲梯,正好搭上屋頂。

  他怒吼幾聲,繞著大樹底部邊走邊嗅,抬起一條腿撒尿作標記。低垂的枝幹掃過臉龐,他反口咬住,扭啊拉啊,直到木頭斷裂。嘴裡滿是針葉和樹液的苦味,他甩甩頭,放聲嗥叫。

  弟弟靠著他的腰坐下,提起聲音,陪他哀鳴,陰沉的聲調裡充滿悲傷。此路不通。他們不是松鼠,也不像淘氣的人類,他們柔軟粉紅的爪子和笨拙的腿腳沒可能攀上枝條,登上大樹的主幹。他們是奔跑健將,是巡遊者,是獵人。

  穿過朦朧的黑夜,在包圍他們的巨石之外,狗們甦醒過來,一隻接一隻地開始吠叫,聲音越來越大,最後成為合聲,發出巨大的喧嚷。他們也聞到了:敵人的氣息,恐懼的滋味。絕望挑起暴怒,緊緊攫住了他,同飢餓的感覺一般狂熱。他離開牆壁,朝樹林踱去,枝幹和樹葉在灰色的毛皮上留下斑斑駁駁的暗影……這時他猛然回頭,急速衝刺,腿掌踢起濕葉和松針,剎那間他又成了獵人,而前方是一隻亡命逃竄的長角雄鹿,他看得見,聞得到,他要盡全力衝刺撲殺。恐懼的氣息使他心跳加速,惹起嘴角流淌的唾液。他大步跨越落木,飛上樹幹,爪子摳進樹皮,接著向上跳躍,向上,向上,兩次,三次,緩慢而艱辛,直到終於登上底部的分支。枝條糾纏著腳,鞭打他的眼睛,他擠過灰綠的針葉,身邊一片劈啪聲響。越走越慢。什麼東西纏住了腳,他奮力扭開,大聲咆哮。樹幹越來越窄,越來越陡,幾乎成了直立,而且潮濕滑溜,當他用力摳抓,樹皮像獸皮一般裂開。終於,他走了三分之一,一半,快了,屋簷幾乎伸腿可及……這時他前腳踩空,腳掌在潮濕圓滑的樹面滑過,頃刻之間,他身子一斜,絆下樹去。在恐懼和憤怒中,他大聲號叫,墜落,墜落,他蜷成一團,大地急速上襲,要把他撞個粉碎……

  布蘭猛然回到孤單的塔樓房間,躺在床上,毯子糾結,呼吸急促。「夏天,」他大聲哭喊。「夏天。」肩膀在痛,如同剛剛墜落,他心裡明白這是狼的墜落所造成。玖健說得沒錯,我是頭凶獸。門外傳來隱約的狗吠。大海湧來,灌進城牆,和玖健的夢一樣。布蘭抓住頭頂的把手,拉起身子,呼喊求救。無人前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不可能有人來,連他門邊的守衛都被帶走了。羅德利克爵士把每個成年男子都召集出征,臨冬城只剩幾個象徵性的守衛。

  他們八天前出發,從臨冬城和附近莊園一共集合了六百士兵,克雷.賽文將帶著三百多人於途中和他們會合,而魯溫師傅早前便派出渡鴉,諭令白港、荒塚地乃至狼林深處的領主們調遣援兵。托倫方城正遭到某個叫「裂顎達格摩」的凶殘海盜的進攻。老奶媽說這人是殺不死的,有次敵人用斧子把他的頭砍成兩半,可兇猛的達格摩居然用手把兩半壓合在一起,直到重新長好。難道這達格摩贏了?不管怎樣,托倫方城離臨冬城還有很多日路程呢,可現在……

  布蘭離開床鋪,一個把手又一個把手地移到窗邊。掀開窄窗時,他的手指不禁顫抖。院子空無一人,四周窗戶漆黑一片,臨冬城還在沉睡之中。「阿多!」他朝下喊,竭盡最大的音量。阿多這會兒一定在馬廄睡覺,吼大聲點也許能驚醒他,或其他人。「阿多,快來啊!歐莎!梅拉,玖健,來人啊!」布蘭把手圍在嘴邊。「阿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

  身後的門「砰」地撞開,進來的人他卻不認識。來人穿一件鑲滿鐵片的皮背心,一手握著匕首,斧頭綁在背後。「你想幹什麼?」布蘭驚慌地質問,「這是我的房間。你給我出去。」

  席恩.葛雷喬伊跟隨此人步入臥室。「我們不會傷害你,布蘭。」

  「席恩?」布蘭因陡然寬慰而眩暈。「是羅柏派你來的嗎?他也回來了嗎?」

  「羅柏離這兒遠著呢。他救不了你。」

  「救我?」他感到迷惑。「別嚇我了,席恩。」

  「叫我席恩王子。我們都是王子,布蘭。誰曾夢到這樣的情形呢?我拿下了你的城堡,王子殿下。」

  「臨冬城?」布蘭開始搖頭。「不,你不能。」

  「出去,魏拉格。」拿匕首的男子隨即退下。席恩坐上床。「我派四個人用鉤爪和繩索爬上城牆,為我們打開小門。就現在,我的人大概把你的守衛都幹掉了。我向你保證,臨冬城已在我掌心。」

  布蘭不明白。「可我父親是你的監護人啊。」

  「我現在是你和你弟弟的監護人。聽著,等外面的打鬥一結束,我的部下會把城裡剩下的居民聚到大廳。你和我要去對他們講話。你必須告訴他們,你已經投降,並把臨冬城獻給了我,你要命令他們,像服侍和聽命舊主一般遵從新的主人。」

  「我決不會,」布蘭說。「我們會和你打,直到把你趕出去。我不會投降,你強迫不了我。」

  「這不是小孩子遊戲,布蘭,別把我當你的玩伴,我沒興趣。城堡是我的了,可人還是你的。如果王子殿下想保他們平安,最好乖乖遵命。」他起身走到門前。「有人會來給你穿衣服,帶你到大廳。在此之前,仔細掂量掂量你要說的話。」

  等待讓布蘭覺得更無助。他坐在窗邊座位,凝視著黑暗的塔樓和陰影般的牆壘。一度,他聽見守衛室邊傳來喊叫,以及刀劍交擊的聲音,但他既沒有夏天的耳朵,也沒有夏天的鼻子,所以一切都那麼朦朧隱約。清醒時,我是個殘廢,熟睡中,當我成為夏天的時候,我能跑能打能聽能嗅。

  他以為阿多會來,或至少來個女僕,沒想到開門進來的是手執蠟燭的魯溫師傅。「布蘭,」他說,「你……知道發生什麼了嗎?有人通報你了嗎?」他左眼上破了皮,鮮血沿著臉頰流下。

  「席恩來過,他說他拿下了臨冬城。」

  老師傅放好蠟燭,擦去臉上的血跡。「他們游過擴城河,用鉤爪和繩索登上城牆。全身濕漉、手執利刃闖進城來,」他在門邊的凳子坐下,頭上的血又湧出來。「守門的是啤酒肚,他們偷襲城門塔,殺了他,還傷了稻草頭。他們衝進門之前,我來得及放出兩隻渡鴉。去白港的那隻順利飛走,另一隻則被一箭射下。」學士盯著地板的燈心草。「羅德利克爵士把我們的人都帶走了,而我和他負有同樣的罪責。我居然沒能預見這樣的危險,我居然沒……」

  玖健預見了,布蘭心想。「請你幫我穿上衣裳。」

  「是,我倒忘了。」從布蘭床下沉重的包鐵箱裡,學士找出內衣,褲子和外套。「你是臨冬城的史塔克,也是羅柏的繼承人,必須保持尊嚴。」兩人齊心協力,讓布蘭有了領主老爺該有的模樣。

  「席恩要我投降,把臨冬城獻給他。」當老師傅用布蘭最愛的白銀與黑玉做的狼頭別針繫披風時,他開口道。

  「這並不可恥,領主的首要職責是保護子民。殘酷的土地孕育了殘酷的人種,布蘭,當你和鐵民打交道時請牢記這一點。你父親大人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來馴化席恩,可惜是太少也太遲了。」

  派來押送他們的鐵民是個矮小的壯漢,炭黑的鬍子覆蓋大半胸膛。他輕鬆地提起男孩,但他看上去顯然不喜歡這任務。階梯下,瑞肯的房間半開著,被吵醒的四歲男孩大發脾氣。「我要媽媽,」他說,「我要媽媽,還要毛毛狗。」

  「你母親在很遠的地方,王子殿下。」魯溫師傅為孩子套上睡袍。「但這裡有我,還有布蘭。」他牽著瑞肯的手,領他出去。

  下方,梅拉和玖健也被一個禿頂男子用根比他人還高三尺的長矛趕出房間。玖健看著布蘭,眼睛如一泓注滿悲傷的綠池塘。另一位鐵民把佛雷們趕出來。「你哥哥丟掉了自己的王國,」小瓦德對布蘭說,「現在你不是王子,只是人質。」

  「你也是,」玖健道,「還有我,我們大家都是。」

  「誰跟你說話,吃青蛙的。」

  走在前面的鐵民中有一位打著火炬,然而夜雨再度傾瀉,很快澆熄火焰。他們快步通過院子,聽到冰原狼們在神木林中嗥叫。希望夏天摔下來沒受傷。

  席恩.葛雷喬伊高高坐在史塔克族長的寶座上。他已經脫下斗篷,精細的鏈甲衫外罩繡有葛雷喬伊金色海怪紋章的黑外套。他把手安逸地擱在巨大石扶手前端的狼頭上。「席恩坐的是羅柏的座位,」瑞肯說。

  「別說話,瑞肯。」布蘭覺察到四伏的危機,然而弟弟還太小,感覺不出。整個大廳點了寥寥可數的幾根火把,壁爐的火也在煽動,但廳堂大部籠罩在黑暗中。長椅靠在牆上,無處落座,所以城堡的居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沒人敢說話。他看到老奶媽,她無牙的嘴巴不斷張合。兩個衛士扶著稻草頭,他裸露的前胸裹著血跡斑斑的繃帶。麻臉提姆不可遏抑地啜泣,而貝絲.凱索的哭腔中帶著深深的恐懼。

  「你們是什麼人?」席恩詢問黎德和瓦德們。

  「他們兩位都叫瓦德.佛雷,是凱特琳夫人的養子,」魯溫師傅解釋。「這兩位是玖健.黎德和他姐姐梅拉,乃灰水望霍蘭.黎德的子嗣,代表他們的人民前來臨冬城更新忠誠宣誓。」

  「你們來得真不是時候,」席恩道,「不過是我的運氣。既然來了,就只好留下。」他騰出高位。「把王子殿下帶過來,羅倫。」於是黑鬍男人將布蘭扔進石座位,活像對付一捆麥子。

  人們不斷被驅進大廳,鐵民們用矛柄敲打他們,吆喝他們。蓋奇和歐莎從廚房被趕過來,揉早餐麵包的麵粉撒了一地,密肯則是滿嘴咒罵著被人拖進來的。法蘭跛了腳,努力扶著帕拉。她的裙服被撕成兩半,只能用握緊的拳頭攏好它們,跟著前進,每一步都是掙扎。柴爾學士伸出援手,卻被一位鐵民擊倒在地。

  最後一個來的是俘虜臭佬,一身惡臭先於人進了門,濃烈刺鼻。布蘭只覺反胃。「這人被鎖在塔樓囚室,」押送者道,他是個無鬚青年,淡黃頭髮,渾身濕透,無疑是當先游過護城河的敵人之一。「他說人家叫他臭佬。」

  「無庸置疑,」席恩滿面微笑。「你一直這麼臭呢?還是碰巧操了頭豬?」

  「從被他們抓住至今,我什麼都沒操過啦,大人。我真名叫赫克,替恐怖堡波頓家族的私生子效勞,直到史塔克拿利箭當婚禮,射穿了他後背為止。」

  席恩覺得很有趣。「他娶了誰?」

  「霍伍德的寡婦,大人。」

  「那老太婆?他是個瞎子?這女人的奶子和空酒袋沒兩樣,又乾又癟。」

  「他要的不是她的奶子,大人。」

  鐵民「砰」地關上了大廳末端的大門。從高位上望去,布蘭算出敵人總共約有二十。想必在城門和兵器庫還留有守衛,即便如此,全部加起來也不過三十人。席恩舉手示意肅靜。「你們都認得我──」

  「是啊,我們都認得你這坨冒熱氣的大糞!」密肯大叫,禿頂男子用矛柄給他肚子一戳,接著砸他的臉。鐵匠搖晃跪倒,吐出一顆牙齒。

  「密肯,不要說話。」布蘭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嚴厲尊貴,就像羅柏發號施令那樣,但聲調不知不覺地背叛了自己,言語湧出來成了尖叫。

  「聽你家小少爺的話,密肯,」席恩道。「他比你懂事。」

  領主的首要職責是保護子民,他提醒自己。「我代表臨冬城向你投降。」

  「大聲點,布蘭。記得稱我為王子。」

  他提高音量。「我代表臨冬城向席恩王子投降。你們所有人都要服從他的命令。」

  「見他的鬼!」密肯怒吼。

  席恩不理他的暴喝。「我父親已戴上海鹽與磐石的古老王冠加冕為鐵群島之王。作為征服者,他有權利歸併整個北境,你們都是他的臣民。」

  「放屁。」密肯擦掉嘴角的血絲。「我只為史塔克家族服務,決不服侍叛逆的烏賊──啊啊。」在矛柄的重擊下,他頭先腳後地撞倒在石地板上。

  「鐵匠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席恩評論,「但你們是聰明人,只要像服侍奈德.史塔克一樣忠心耿耿地為我服務,我保證我是最慷慨的主人。」密肯用手掌和膝蓋支撐身子,不住嘔血。請停下來吧,布蘭衷心希望,可鐵匠硬是大吼,「你以為憑一小撮王八蛋就能佔領北──」

  禿頂男子將矛尖沒入密肯後頸。鋼鐵穿過皮肉,攪動血柱,從咽喉穿出。女人尖叫,梅拉趕緊蒙住瑞肯的眼睛。原來他是被血所淹沒,布蘭麻木地想,被自己的血。

  「誰還有話說?」席恩.葛雷喬伊喝問。

  「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吼道,睜大眼睛。

  「幫幫忙,讓這白癡閉嘴。」

  兩位鐵民上前用矛柄擊打阿多。馬童跌倒在地,努力用雙手衛護自己。

  「我會像艾德.史塔克一樣作你們的好領主。」席恩提高聲調,蓋過堅木錘擊血肉的悶響。「但醜話說在前頭,誰懷有二心,我將讓他痛不欲生。別以為在這兒見到的就是我的全部兵力。我們很快就要拿下托倫方城和深林堡,而我叔叔正向鹽矛灘進發,前去奪取卡林灣。就算羅柏.史塔克能擋住蘭尼斯特,他也只好做三叉戟河的王,北境從此屬於我們葛雷喬伊家族。」

  「史塔克的封臣會反抗您,」那個叫臭佬的男人朗聲道。「一個是白港的大肥豬,還有安柏和卡史塔克。您需要更多人手。放了我,我就為您效勞。」

  席恩打量了他一下。「你比聞起來機靈,但我受不了這味道。」

  「行啊,」臭佬道,「我馬上洗洗。如果您放了我。」

  「難得一見的明理人,」席恩笑道,「跪下。」一位鐵民遞給臭佬一把長劍,他將劍放到席恩腳邊,宣誓為葛雷喬伊家族和巴隆國王服務。布蘭不敢看。綠色之夢果然成真。

  「葛雷喬伊大人!」歐莎跨過密肯的屍身。「我也是這裡的俘虜。被捉那天您還在場呢。」

  我以為你是我的朋友,布蘭想,心裡絞痛。

  「我要戰士,」席恩宣佈,「不要廚房裡的蕩婦。」

  「派我去廚房的是羅柏.史塔克。過去這大半年,我不得不幹些擦壺罐、清油脂的髒活,還幫這傢伙暖他的稻草床。」她瞪了蓋奇一眼。「我受夠了,請讓我再度揮使長矛吧。」

  「我這兒有支長矛,」殺害密肯的禿頂男子道。他撓撓褲襠,露齒而笑。

  歐莎抬起枯瘦的膝蓋,猛頂向他兩腿之間。「這紅紅的軟東西你還是留著吧。」

  她扭下對方手中的矛,用尾柄把他擊倒。「我要木頭和鋼鐵做的真傢伙。」禿頂男子在地上翻滾哀號,其他掠奪者哈哈大笑。

  席恩和他們一起笑。「真有你的,」他說,「矛你就留著──斯捉吉會找把新傢伙。現在跪下,向我宣誓。」

  接下來便再無人上前宣誓,於是席恩宣佈解散,並警告大家好好工作,不許製造麻煩。背布蘭回臥室的任務交回給阿多,因為遭到連續重擊,他的臉被打得亂七八糟,鼻子腫脹,一隻眼睛睜不開。「阿多。」破損的嘴唇嗚咽著,然後他用碩大強壯的胳膊和血淋淋的手掌抱起布蘭,帶他回到夜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