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青樓篇·交換

  我讓小紅去通知月娘,將醉倒的楚殤帶走。

  月娘讓龜奴弄走楚殤後,卻留在我房裡,一點要走的意思也沒有。我歪著頭看她,笑了笑:「月媽媽有事跟我說麼?」

  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坐吧。」我倚到窗前的椅榻上蜷著,「小紅,給月媽媽上茶。」

  月娘跟著坐過來,小紅奉了兩杯茶,放到榻上的矮幾上,乖巧地退了出去。我端起茶,用茶蓋拔開水面上浮著的茶葉,慢慢喝了一口。月娘到底是個玲瓏人,也不理我擺譜,看我放下茶盞,才將手裡用絲絹包著的東西放到矮幾上,推到我面前。

  我詫異地揚了揚眉,打開那絲絹,赫然現出一張銀票,牽平銀票,眼睛掃到上面有黃金一百兩的字樣,我笑了笑,把玩著那張銀票,諷刺道:「是我昨晚賣身的酬勞麼?」

  我其實不太清楚姑娘與青樓之間是怎麼分成的,不過我分的錢連競拍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這青樓可真夠黑的,吞那麼多。不過我知道自己的事,即使她一分錢都不分給我,我也無話好說。何況我昨晚拍的價錢太高,十分之一已是叫人眼紅的抽成了,若我逃得出去,這筆錢能讓我舒舒服服、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姑娘何必說得那樣難聽。」月娘的表情淡淡的,「經過昨日,你以為我還敢讓你賣身麼?」

  「是呀,寂將軍會吃醋呢。」我惡意地笑笑,將銀票放回絹緞上,「將軍的獨佔欲是很強的。」

  「即使沒有寂將軍,姑娘也不必再賣身的。」月娘的表情還是那樣平淡,「姑娘冰雪聰明,心裡跟明鏡兒似的,不用我明說了吧?」

  她指的是楚殤吧,楚殤已經對我動了心,拿出那麼多錢來拍我,也是想一次便絕了其他男人的妄想,縱然昨晚沒有白衣宇公子和寂驚雲的出現,楚殤也已是打定主意,不會再讓其他男人碰我的。

  我的唇角浮出嘲弄的弧度。又如何?他以為這樣做,我便會感激他麼?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果是真正的蔚藍雪落到這裡,想不出那麼多主意來自保,那賣身接客,不就是已成定局麼?他有什麼權利這樣對待我,對待蔚藍雪?就因為他身上那莫名其妙的仇恨?簡直可笑!該還的,蔚家和蔚藍雪也早已還完給他,所以現在不是我欠他,是他欠我的,他該還我!

  「既然這樣,你們還是要把我繼續囚在這房間裡麼?」我淡淡地笑著,試探她的反應。

  「姑娘現在是寂將軍的人,如果出了什麼事兒,我們倚紅樓也不好交待。」月娘瞥我一眼,輕笑道,「姑娘還是呆在房間裡,安全些。」

  「那是,如今對我來說,還有哪兒比倚紅樓更安全?」我冷笑,一語雙關地道,「我在倚紅樓出了事兒不好交待,我在外面出了事,倚紅樓也不用交待。」

  月娘低著頭,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加了把火,接著遊說道:「月媽媽也知道說我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是不會做傻事,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的。」

  月娘抬看著我,別具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姑娘當真是想明白了才好。」

  「我想得再明白也沒有了。」我笑道,知道她有些鬆口了,「何況,月媽媽樓裡的姑娘,不都是可以自由出入的麼?要是她們知道我一直被關在這房間裡,也會覺得奇怪的吧?」

  要是讓那些姑娘們知道我是被逼關在這裡的,不知道會不會給「有情有義、濟世救人、菩薩心腸」的月娘產生些什麼疑惑的想法呢?我笑眯眯地看著月娘,透著我眼裡的訊息。

  「姑娘的心眼兒真多。」月娘失笑地瞥我,「怎麼著,還想威脅我?」

  「哪裡是威脅呀,月媽媽。」我故意裝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人家也只不過想申請跟樓裡的姑娘們一樣的待遇罷了。」

  「你明知道自己跟她們不一樣,待遇又怎麼會一樣?」月娘笑望我,「不過,我還是十分佩服姑娘,總會千方百計地想辦法,在最惡劣的環境下讓自己過得舒服些。姑娘是個看透了的人,其實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不過……」

  有門路!我來了精神,「月媽媽有什麼條件儘管說,只要不要整日把我關在這倚紅樓裡,我保證以後都乖乖地聽月媽媽的話。」

  「乖乖聽話?」月娘「噗哧」一笑,「這話從姑娘嘴裡說出來,可沒那麼大的說服力,姑娘的心眼那麼多,月娘都不一定滑得過姑娘。」

  我「嘿嘿」乾笑,也不反駁,只等月娘說出條件。月娘喝了口茶,認真地看著我道:「我也不瞞姑娘,其實幹我們這行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我這倚紅樓被冠以『京城第一』,一則是京城的朋友給些薄面,二則是我樓裡的姑娘,個個才藝出眾。不過,青樓的姑娘,始終都是吃青春飯的,我樓裡的姑娘跟了我多年,年紀都老大不小的了,有的存夠了銀子,贖了身也能把下半輩子安安穩穩地過下去,我也不留她們在這煙花地裡繼續受罪。所以其實這最近一年來,我們倚紅樓能拿得出手的姑娘所剩無多,新來的那些姑娘,才藝都還沒學利索,上不了檯面,再加上一直跟我們較勁的『百花樓』風頭日健,這一年來,我倚紅樓全靠一些念舊的老客人撐著,才勉強保住『京城第一』這塊招牌。」

  月娘一口氣兒說了這麼多,又端起了茶。我眼珠兒一轉,在心裡思考她的話,心下恍然,原來這倚紅樓內憂外患,現在是個外強中乾的空殼子。我笑道:「就是這個原因,所以月媽媽才迫不及待地要我登台,甚至不惜請鳳歌助我?」

  「我本來不對姑娘抱什麼希望,楚殤放姑娘到我這兒,我不過是順他的意罷了。」月娘頓了頓,「是姑娘那晚的曲子,讓月娘如獲至寶,月娘是個明白人,知道姑娘一定能讓倚紅樓起死回生,果然不出所料,我把姑娘的曲子哼給鳳歌聽,連鳳歌都按耐不住好奇心想立即來見你。見了你之後,甚至願為姑娘配曲兒,比我想像中還要順利。」

  「月媽媽生意既做得這麼難,何不向鳳歌坦言,請他相助?」我淡淡一笑,「有鳳歌來倚紅樓助陣,倚紅樓想恢復紅火的生意,也不是什麼難事。」她這麼聰明,知道用鳳歌來提升我的名氣,把我整得神神秘秘的,想必之前的兩支曲子也是從她這裡傳出去的。其實算起來,我完全是抱著鳳歌的大腿上位。何必整得那麼麻煩,直接請鳳歌來坐陣,不是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鳳歌……」月娘沉默了,臉上帶上一絲淡淡的無奈,「其實鳳歌,一直不高興我開這間倚紅樓,我們小時候的事,給他心裡留下了永遠都抹不掉的傷痕,他平日無事,是過其門也不入的。倚紅樓的生意做不下去,恐怕是他求之不得的。」

  「那為何還要堅持做下去?哪怕這會傷害鳳歌,讓他心裡痛苦,你還是要堅持做下去?」我冷笑一聲,憶起鳳歌面對月娘時輕佻放蕩的言行舉止,心中一痛。鳳歌,你是在以這樣的方式,發洩你心中的痛楚,表達你對月娘的不滿麼?可即使這樣,你還是容忍了月娘對你的傷害,甚至在面對我不贊同月娘做法的時候,不惜多費唇舌,為月娘解釋,相信她做的是善舉,她用心良苦。鳳歌呵鳳歌,你寧肯自欺欺人,也要時時維護她,在你心裡,一定是非常愛你這個姐姐的吧?你唯一的姐姐,唯一的親人,這個從小與你相依為命的人。

  月娘,你竟然可以為了楚殤,為了他莫名其妙的野心,不惜如此傷害與你從小相依為命的弟弟,那樣一個玲瓏剔透、乾乾淨淨的玻璃人兒。我閉上眼睛,一個女人,為了什麼可以做到這個地步,我苦笑,只怕這月娘,對楚殤的感情不是報恩那麼簡單的。楚殤呵楚殤,你真是害人不淺,為了你的仇恨,要搭上多少不相關的人?賠上他們的幸福、愛情,和親情?

  我的冷笑刺痛了月娘,她沉默了一陣,不回答我咄咄逼人、滿是嘲弄反問,轉開話題:「本來姑娘的出現,讓我欣喜異常,而姑娘也的確沒讓我失望,登台的兩支歌舞,讓客人們如痴如醉,幾近成狂,身價也競拍出天價。眼看著倚紅樓清淡的生意有望回升,沒想到姑娘竟讓寂將軍一見傾心,包了下來,從此不能再登台,讓我一番苦心付諸流水。還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倚紅樓竟然死了客人,被官府勒令停業一月,這雖是不幸中的萬幸,不過這一月的時間耽擱下來,倚紅樓怕是再難與『百花樓』競爭了。」

  我算是明白昨日月娘又喜又憂的表情所為何來了。她喜的是倚紅樓死了人,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官府沒叫她們關門大吉,而只是歇業一個月,憂的是歇業之後,擔心倚紅樓從此一蹶不振。我從來沒有像今日一樣高興自己被白衣宇公子包下來,讓月娘滿盤的計畫都落了空,若倚紅樓的生意,被那個什麼「百花樓」壓下去,作為情報機構的作用便大大降低,這對楚殤的大計,恐怕會有很大的影響。自古以來那些上流社會的權貴,有多少不是互相攀比?吃穿用度要最好最新奇的,即便是上青樓,不去「京城第一」,怕也要折了面子。怪不得月娘想盡辦法,也要保住「京城第一」的招牌了。沒想到楚殤那樣的人,竟能讓月娘如此費心幫他,是不是女人一旦愛上一個人,都是如此的痴?如此的傻?如果不顧一切?

  「那又如何?月媽媽難道想我說服寂將軍,讓我重新登台?」我冷笑道,我若真傻成這樣,憑什麼跟你們鬥?

  「那倒不必,我倚紅樓還沒那麼不識趣,也沒那膽子去得罪寂將軍。」月娘笑了一下,「當然不用姑娘登台,姑娘如果能把你的詞曲兒教給我們樓裡的姑娘,效果也是一樣的。若姑娘肯答應,以後姑娘在倚紅樓,可以隨意走動,若是姑娘想出門,跟月娘說一聲,月娘也可以替姑娘安排。」

  「月媽媽打的好算盤哪。」我淡淡一笑,「不過你有沒有想過,若我以後不在這倚紅樓了,月媽媽怎麼辦?」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有些不想遂月娘的意,瞧她那自信篤定的表情,好像我是那逃不出如來佛掌心的孫悟空似的,這感覺,讓我很不爽!

  她臉色變了變,揚眼看我:「姑娘莫非有更好的提議?」

  「求人不如求己。學那些個歌詞,又麻煩又累人,呃……我不是說月媽媽樓裡姑娘,是我自己懶,嫌麻煩累人。」還要套住我的時間,我眯起了眼,想起我前世那個最火爆、最熱鬧,也最惡俗的電視娛樂節目來,整蠱的念頭又來了,「不如我給月媽媽出個主意,月媽媽聽了我的點子,若覺得有點意思,便用你剛才允諾的那些條件來作交換,如何?」

  出個點子而已,不用我自己去操作,比起教人唱歌,輕鬆划算得多。月娘眼中閃過一絲光彩,我之前常常弄出些出人意料的東西,她是見過的,她有些期待地道:「姑娘請講,月娘願聞其詳。」

  「我這點子,說來也簡單,叫做『超級花魁』大賽。」要是「超級女聲」的策劃人知道自己的節目被我拿來改成這樣子,用到青樓裡,怕是要氣得吐血吧?想想自己都忍不住笑,嘴角也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