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的臉白了白,又欲開口,有人推門進來,我抬眼一看,見楚殤轉進內室看了我一眼,轉頭過月娘道:「你先出去。」
月娘看了看他,不再說什麼,轉身出去,帶上門。楚殤坐到床邊,見我僵直地坐著,伸手解開我的穴道,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來做什麼?」
「小紅沒挨鞭子,你不用擔心她。」他淡淡地道。
我怔了怔,嘲笑道:「楚爺這是給我面子呢,還是給我肚子裡的孽種面子?」
他靜靜地望著我,眼中閃過一絲痛色:「若是這個孩子真令你這麼痛苦,你想怎麼做,我都不攔你。」
我詫異地看著他,他的意思是,並不強求我生下這個孩子?我冷冷地道:「楚爺又想玩什麼花樣?」
「我心裡想什麼,你會在意麼?」他靜靜地看著我,伸手撫摸我的臉,我轉過臉,他的手縮回去,我惡意地嗤道:「你心裡想什麼,鬼才在意。」
「是啊,你不會在意……」他輕笑一聲,幽幽輕嘆道:「恐怕這世上不會有你在意的事,蔚藍雪?你真的是蔚藍雪嗎?」
我渾身一震,轉頭看他,見他唇角掛著譏誚,眼裡卻有楚痛。我冷冷地看著他,心中驚魂不定:「你什麼意思?」
他的臉湊近我,譏誚和痛楚都更深了:「我一直在等你告訴我真相,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肯說?你不是蔚藍雪。」
我恐懼地瞪著他,他怎麼會知道?他什麼時候知道的?他捋著我的頭髮,輕聲道:「是不是很好奇我懷疑你的身份?這麼多年來,我一心想著找蔚錦嵐報仇,不知道收集了多少他的資料,其中自然包括他的家人。蔚藍雪,蔚相的長女,知書識禮、溫柔嫻靜,精女紅,善廚藝,你倒給我說說,這哪一條像你?」
「知書識禮、溫柔嫻靜?」我冷笑一聲,嗤道,「楚爺,任何一個良家婦女被你強暴過後再丟到青樓,都會性情大變?怎麼著,你還指望著我溫柔嫻靜地對你麼?」
「是啊,不但性子變了,連才藝也大增了。」他似有若無地微笑著,淡淡地道。
「我偷偷學的不成啊?」我心中暗暗一驚,沒想到楚殤早就懷疑我了,那他會不會把我這借屍還魂的人當妖怪殺了?
「嗯,蔚錦嵐把你鎖起來,就是讓你偷偷學這些東西?」他嗤笑起來,我則一頭霧水,蔚錦嵐把我鎖起來是什麼意思?他看我疑惑地瞠大眼,譏諷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尖銳:「你倒給我說說,蔚小姐,你整日裡都不出門,是為了什麼?」
我瞪著眼睛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也回答不了他的問題。他輕笑道:「你性子變了,不會連記憶也缺失了吧,蔚小姐?」
「我不喜歡出門。」我被他諷刺的口氣激怒了,不經大腦地衝口而出。話一出口,我就知道這話說錯了,因為楚殤唇角的譏誚更深了。笨啊,古人早就說過言多必失,你不知道就裝深沉,怎麼今日這般沉不住氣?
「蔚錦嵐真不愧是老狐狸,不但給自己找了個替身,連女兒的替身都安排妥當了。」他望著我,神情莫測地笑著:「蔚錦嵐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需得著這樣幫他?」
他在說什麼?替身?我鬆了口氣,原來他以為我是蔚藍雪的替身,我還以為他真的有那麼豐富的想像力,連借屍還魂都想得到。不過,蔚錦嵐給自己找個替身是怎麼回事呀?難道現在丞相府裡的蔚丞相是真的?我立即推翻這個猜想,若是的話,楚殤還不展開他的第二次虐殺行動麼?如果按以前的猜測,他是假的,難道這個假丞相,不是楚殤找來的,而蔚丞相自己找來的?我皺起眉,覺得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這蔚丞相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平日裡壞事做多了,肯定也為自己留有後路的。我笑起來,誤導他一下也好啊,讓他以為宮裡的德妃是真正的蔚千金:「你知道了又怎麼樣?蔚藍雪現在是德妃呀,你要進宮去殺了他麼?或者把她擄出來也丟到青樓?」
「我會這麼笨麼?」他淡淡地笑道,輕輕理著我的頭髮,「皇宮是什麼地方,隨得我想進就進,想出就出,雪兒,你想陷害我,找個更好的法子。」
我冷笑起來。這個法子不好,不知道我教玉蝶兒那法子好不好?我望著他,淡淡地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一直都是揣測,你與蔚藍雪有太多不同。」他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唇角有些輕嘲的味道,只是不知道是在嘲弄我,還是他自己,「真正確定,就是剛才。你……到底是誰?」
看來是我不打自招了。我冷笑,惡意地道:「我是誰?我是倚紅樓的豔妓卡門,楚爺不是早就知道了。」
「你的真名。」他的語氣很淡,卻透著堅持。
我怪笑起來:「楚爺不是很有本事麼,自己去查啊!」
看你有沒有那通天下地的本事,查到陰曹地府去!我「哼哼」地怪笑著,楚殤也不動怒,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我心中突然升起一點希望:「楚爺既然知道我不是蔚家千金,是不是表示你會放我自由,不再拿我的性命要挾我。」
他望著我的眼神漸漸深了,半晌,才沉聲道:「我不會放開你,今兒你好生休息一晚,明天我帶你走。」
我詫異地看著他,冷笑道:「幹什麼?想轉我到其它地方關起來麼?你知道我不是蔚藍雪,還是要囚禁我麼?」心中有一把火燒上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懷孕令我喜怒不定,越說心底越氣,我抓起枕頭砸他:「你這個混蛋!我恨你!你給我滾!」
他抓住枕頭,墊到我身後,我氣不過地推他,他咬咬唇,雙手壓著我的肩膀,表情有一絲無奈和痛楚:「蔚錦嵐又不是你父親,你恨我什麼?」
我不可置信地瞠大眼,這男人到底有沒有對他自己做的事後悔過?難道他以為,我不是真正的蔚藍雪,我們之間的恩怨就可以一筆勾銷了麼?我冷笑道:「楚爺,你說這話倒真是有些可笑呢?你強暴我、逼我殺人、丟我進青樓、禁錮我的自由、逼我接客,哪一條,都是你明明白白加諸在我身上的,不是蔚藍雪身上的,你如何能讓我不恨你。」
「我若一早知道你不是蔚錦嵐的女兒,不會這樣做。」他蹙起了眉,咬緊唇,片刻,才狼狽地遲疑道,「那個遊戲,你贏了。」
「呃?」我一時沒明白過來,「什麼?」
他咬咬牙,難堪地低吼:「我說那個遊戲,你贏了!」
遊戲?想起一個月前與他打的那個賭約來,我不過是阻止他想強要我身子急中生智衝口而出的話,後來幾乎都沒去想過,沒想到他還記著,敢情還一直在玩這個遊戲麼?那遊戲是怎麼玩的?誰先愛上對方,被對方毀滅?
我「哈哈」大笑起來,他什麼意思?我贏了?就是說他愛上我了?心中越發覺得可笑,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他的臉上升起帶著怒意的紅暈,咬牙切齒地道:「笑吧,你笑吧,我就知道說出來會被你羞辱……」
我看了他一眼,笑得止不住,一邊笑,一邊道:「楚爺是說,你愛上我了?因為懷疑我不是蔚藍雪,所以愛上我了,是吧?你現說這個給我聽,是想說我不瞭解你嗎?你在指望什麼?是指望我瞭解了你之後便會愛你嗎?」
他沉默地看著我,既不說話也不反駁,只是抓著我肩膀的手越來越緊。
「楚爺,讓我來說你是怎麼想的吧,看我了不瞭解你。」我緩了緩氣,冷笑道,「你最初以為我是蔚藍雪,跟我訂了那個賭約,想玩死我。可是你知道你逼我殺了我的家人,害得我這麼慘,我是怎麼也不可能心甘情願地愛上你的。偏偏我對你來說又有些特別、有些吸引你,所以你一開始察覺不妙時,沒準還掙扎過,還有意識地想與我拉開距離。」
楚殤的眼神一閃,臉色沉下去,我繼續嘲笑道:「後來你發現我行為舉止與蔚藍雪大異,就不禁懷疑我到底是不是蔚藍雪,你心裡左右搖擺,或許還有點後悔了,或許你還冒出過那種天真的想法,如果我不是蔚藍雪,要我接受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說得對不對?」
他的臉色陰沉得嚇人,我繼續笑:「楚爺,我沒想到你真是天真得有點可愛呢。我們之間的問題,根本不在於我是不是蔚錦嵐的女兒,不在於你對蔚錦嵐的仇恨,而是我不能原諒你為了報仇便牽扯無辜,手段心腸如此狠絕,還覺得自己很無辜。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你恨蔚錦嵐入骨,但你的所作所為,和當初的蔚錦嵐有什麼區別?你有多麼憎恨蔚錦嵐,我就有多麼憎恨你!你能放棄對蔚錦嵐的仇恨嗎?不能!如果今天是蔚藍雪在你面前,你還會猶豫嗎?不會!你這樣的人,如何能讓我放棄憎恨你?」
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我好幾次以為他會一怒而起,沒想到他竟能忍住我這一番話,沒有拂袖而去。等我笑夠了,他板著臉,面無表情地道:「就算你恨我也好,我也不會放開你。我回去準備一下,明天來帶你走。」
我冷笑道:「你不怕給月媽媽找麻煩嗎?」
他輕嗤一聲,寒聲道:「你以為寂驚雲真的那麼在乎你?」
他的話像一根刺,刺得我的心一陣鑽心的痛。我渾身一震!抬眼狠狠地瞪著他。他毫不在意我眼中的憤怒,扶我躺下來,沉聲道:「你今晚好好休息,別想那麼多,想也沒用。」
這一晚他沒有留下來,我尋思了一晚,想有什麼辦法可以通知寂將軍和鳳歌,阻止楚殤明日來帶我走,沒想到第二日,楚殤沒能來,因為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倚紅樓次日一早被官府查封了,我和樓裡的姑娘,全都被抓起來,關進了府衙大牢裡。
而我的青樓生涯,因為這件事,終於劃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