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月國的賽馬大會熱熱鬧鬧地結束了。我與安遠兮回到客棧,今兒在賽場上的那一幕,讓我心裡有些不爽。可能是大女人心理在作怪吧,我對烏雷沒經過我同意,就隨意暴露我的性別感到很不高興,包括他那強勢的贈禮舉動,也讓我覺得非常不受尊重。前世我就特別討厭別人不經我同意就擅自進行的一些舉動,比如酒宴上所謂的勸酒文化,比如父母不由分說安排的相親,比如在大庭廣眾之下看似給女人驚喜實則更像自己出風頭的示愛,都讓我特別反感。
記得前世在報紙上看過一個社會新聞,一對男女分手之後,男人天天站在女人公司的門口,舉著一塊牌子寫著「XXX,我愛你,請你原諒我」等字樣,等女人從公司一出來就跪到她面前,發表一番「感人肺腑」的愛的宣言。搞得女人整天上班不得安寧,被同事偷偷議論、指指點點,出了公司又被人圍觀,嚴重影響了女人的正常生活和工作,精神緊張得差點發瘋,最後忍無可忍打了「110」才把男人攆走。記得這件事還引起過廣泛的討論,支持男人的都說這樣的男人好深情,他是出於愛才做出這樣的舉動,女人應該原諒他等等,而支持女人的則說這樣的男人根本不是愛那個女人,否則根本不會給女人帶來這種精神困擾,完全是自私自利云云。
記得同事甩給我看那張報紙時,我曾笑言那女人心太軟,開始還要給那男人留點面子,被折磨得受不了了才知道打「110」,要是我,在他拿著牌子出現在公司的第一時間,就找盆水給他當頭潑去,讓他清醒清醒,別玩這種幼稚無聊的把戲。然後和同事在辦公室裡一陣大笑。
今天莫名其妙地,我也成了這類似烏龍事件的女主角,我憋了一肚子氣,又忌憚著這個國家的面子、這個民族的風俗和那個男人的身份,不能隨意發作,讓我心裡特別鬱悶。悶悶不快地回了房間,我讓安遠兮回去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啟程回滄都。沒想到回房沒多久,赤備就給我送來了一大堆賀禮,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指揮僕人把東西搬進我房間,忍不住道:「赤備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他搬進我房間的東西,有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還有珍貴的藥材,亂七八糟地堆了一地。赤備從懷裡摸出一個摺子,遞到我手裡,笑道:「葉姑娘,這是我們烏雷王子給您的聘禮。」
聘禮?我一頭霧水地打開一看,只見上面除了羅列送到我房間的這些東西,還寫著駿馬十匹、牛三十頭、羊一百隻等等字樣。我失笑地抬眼看著赤備,語氣不善地道:「赤備大哥,這是怎麼回事?我什麼時候答應嫁給你們王子了?」
赤備微微一笑,欠身道:「葉姑娘,您今兒可是當著曜月國滿國的文武大臣答應了我們王子的求婚,您忘了嗎?」
「這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我板起臉,不悅地道,「赤備大哥,你是個爽快人,不要跟我拐彎抹角的。」
「葉姑娘,您今兒在賽馬大會上,收下了我們王子的金刀,依我們曜月國的風俗,在賽馬大會上奪得金刀的勇士,如果把刀贈給男人,即表示他願意與那個男人結拜為兄弟,如果把刀贈給未婚的姑娘,則表示向那位姑娘求婚,如果對方收下金刀,則表示答應了請求。」赤備見我滿臉不高興,解釋道:「姑娘今天當著眾人的面收下了我們王子的金刀,則表示答應了王子的求婚,所以王子派我送了這些聘禮過來,擇日與姑娘完婚。」
我滿腦黑線,這這這……這也太離譜了。我又氣又急,怒道:「你們有這樣的風俗,為何不一開始給我講清楚?還催促我糊裡糊塗地收下他的刀?」
赤備瞪大眼,一臉這還用講嗎的表情,訝異道:「葉姑娘,在賽馬大會上受到獲勝的勇士求婚,對我們曜月國姑娘來說是莫大的榮譽,你怎麼這麼生氣?」
「笑話,我又不是曜月國人。赤備大哥,我尊重你們民族的風俗,但不表示我會盲從你們的風俗。」我氣急敗壞地怒嚷,「你們有怎樣的風俗是你們的事,我不瞭解你們的風俗,作為禮貌,你最起碼也應該向我講明,而不該有所隱瞞,這是對客人起碼的尊重,枉你們還自詡為熱情好客、對人有禮的民族!」
「葉姑娘為何不明白,我們王子對姑娘可是一片真心……」赤備猶自辯解。我打斷他,冷笑道:「這是兩回事,請不要混為一談,赤備大哥,你老實告訴我,這次賽馬大會上的贈刀,是不是你們王子一早安排好的?」
「這個……」赤備尷尬地看了我一眼,「數月前我們王子聞聽姑娘解了他的題,又解開了福老爺的貢品小金人之謎,已經對姑娘十分傾慕,所以……」
「所以?」我冷笑,我算是明白了。什麼來找我生產曜月國的刺繡貢品,什麼非要我押貨到皇都才能付剩下那一半貨款,什麼樞密使大人專程接應,什麼賽馬大會,都是那位王子殿下安排好的,為的就是要造成今日這覆水難收的局面。他想要的真是我們錦繡莊生產的貢品嗎?只怕在他眼裡,我才是那貢品吧?
一種被欺騙的憤怒燒得我幾乎喪失理智,我抓起桌上那把金刀,丟給赤備:「對不起,赤備大哥,你們王子的好意我受不起,這把刀,請代我還給他。」
赤備接住金刀,大吃一驚:「葉姑娘,這怎麼可以?」
「這又怎麼不可以?」我冷笑道,「你們可以設計讓我糊裡糊塗地收下金刀,我就不能清清楚楚地還給你們了?」
「葉姑娘,我們曜月國,還從來沒有發生過收下金刀再退還的先例,這對奪刀的勇士是極大的侮辱。」赤備認真地看著我,慎重地道,「請姑娘考慮清楚,如果退還金刀,後果是極其嚴重的。」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心口那股怒火,思索起來。赤備說的話的確有道理,事關曜月國皇室的臉面,我不能這麼衝動,但我也不能就這麼糊裡糊塗地就把自己一生的幸福賠進去。安遠兮大概被我房間裡的吵鬧聲驚動了,從他房間裡走過來,見了滿地的聘禮,微微一怔:「葉姑娘,發生什麼事了?」
我看了他一眼,轉頭對赤備道:「赤備大哥,請轉告你家王子,我明天一早去拜訪他。」先跟那個王子講一講道理,看看他怎麼說,再作打算。
赤備以為我想通了,鬆了口氣,笑道:「我一定轉告王子殿下,在下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告辭。」說著,將手中的金刀放到桌上,急急忙忙地走了。
安遠兮送他出去,掩門進來,有點沒摸清狀況,愣頭愣腦地道:「葉姑娘,我們明天不是要起程回滄都麼?怎麼又要去拜訪王子殿下了?」
我拿起赤備剛才放到桌上的金刀,唇邊浮起輕嘲的笑容:「安總管,知道我今兒收的這把刀是幹什麼用的嗎?」
「烏雷王子不是說是贈給尊貴的客人的禮物嗎?」書呆子看來也不瞭解草原的風俗,我搖頭一嘆,冷笑道:「禮物?是啊,是禮物。不過,是定情的禮物。」
「定情?」安遠兮怔了怔,我把刀丟給他,坐到椅子上,冷笑道:「不錯,依他們草原上的風俗,收下了這把刀,我就得嫁給他。」
「什麼?」安遠兮的臉白了白,「你答應他了?」
「收下就算答應了。」我沒反應過來他問這句話的意思,懶懶地道,滿腦子裡想著明天應該怎麼說服烏雷。
「你怎麼能就這樣答應他?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怎麼能僅靠一把刀就決定?」安遠兮臉上泛了起紅暈,語氣也激動起來,「你……你真的答應他了?」
他幹什麼這麼生氣?我怔了怔,憶起這書呆子的迂腐個性,突然想起前幾日在馬車上他說的話來,忍不住又興起逗弄他的心思,我笑道:「我答應他又怎麼了?」
「你……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實在是不合禮數,葉姑娘,你也太草率了……」安書呆看來又要說教了。我嘆了一口氣,換上一副幽怨的表情,語氣哀怨地打斷他:「安總管……」
他看到我的表情,呆了呆,把說教的話吞回肚子裡。我幽幽地看他一眼,低聲道:「安總管,你那日不是說,我這樣的女子,沒有人敢娶麼?其實我自己也是知道的,我這樣的女子,脾氣又壞,為了生活還得拋頭露面的,早就被人看得不正經了,有什麼人敢要?」
他漲紅了臉,侷促不安地望著我:「葉姑娘,你……」
我繼續嘆氣:「現在難得有個人不介意我這些,肯娶我,我又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呢?何況烏雷王子的條件這麼好,就算是那些名聲好的姑娘,嫁給他也不吃虧,何況是我這種……」
「葉姑娘,你不要這樣說你自己!」安遠兮眼中帶起不安的神色,結結巴巴、語氣懊惱地道:「是遠兮那日口不擇言,姑娘哪裡有那樣不堪,你萬萬不可輕賤自己。」
「你也沒有說錯……」我肚子裡笑得腸子都快打結了,面上卻仍舊一副自憐自艾的表情。
「葉姑娘,你是個很好的人,是我胡言亂語,你別放在心上,萬萬不可因此就看輕自己,隨便答應這門親事……」安遠兮臉漲得通紅,一臉的愧疚,見我一臉幽怨,想過來勸慰我,又覺得失禮,一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差點一頭撞牆,以死謝罪了。
我看到安遠兮手足無措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安……安總管,你不是吧?你還真的相信呀……」
安遠兮見我笑得直不起腰,頓時醒悟過來,明白自己又被我耍了,氣急敗壞地瞪了我一眼:「葉姑娘,你……」你了半天,終是沒有說出什麼來,見我笑得眼淚得出來了,將手中的金刀「啪」地一下按到桌上,氣得扭頭就走。
「安總管……」我趕緊叫住他,雖然欺負這書呆子很有趣,不過現在可不是他耍脾氣的時候,我緩了口氣兒,柔聲道:「你照舊回去收拾東西,明天從王子殿下那裡出來,我們就直接啟程回滄都。」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見我收了那誇張的笑姿,轉過頭,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推門出去了。我輕輕一笑,這呆子,還真是傻得有點可愛哩。被他這樣一攪,心情也好了不少,我轉頭看向桌上的金刀,腦袋頓時又大起來。那個,幼兒園的老師是怎麼說的?不要隨便接受別人的禮物。葉海花啊葉海花,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誰讓你不聽老師的話,麻煩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