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大豐號這筆生意做得很順利,大豐號的林老闆,就是之前在得福樓那個罵「雲裳坊」欺客的男子,他對我們的貨品質量很滿意,當即就與我簽下這筆單子。繡莊更忙了,但我泡在繡莊的時間卻比以前少,一則安遠兮自從上次跟我吵架之後,一直都對我愛理不理的,我也一肚子氣,想想我把那個荷包還給秀姐時,秀姐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我多尷尬多難受啊?那個沒風度的臭書呆,哼!不理我,我還求你不成?
二則,我一門心思撲在了第四間火鍋店上,現在我的火鍋店已經成了滄都的特色食府,時常也有些衣著華貴的人來光顧,但顯然他們對和百姓擠在一起吃火鍋是不太習慣的,每次都要包下整個店面,雖然我不吃什麼虧,但平民顧客有意見啊,還是快些把個高檔豪華的火鍋食府搞出來,解決這個問題。
第四間火鍋店開張前夕,大豐號的林老闆又找上門來了,一見到我,就滿臉笑容地道:「葉老闆,你上次給我做的那批貨,我的客戶很滿意,這次我什麼也不說了,直接就找你來了。」
「林老闆又有生意給小女子做麼?」我趕緊請他去貴賓房裡坐,一邊吩咐夥計泡茶。上次與他做那筆生意,雙方都很滿意,他對我們繡莊的貨品質量放了心,我也小賺了一筆。
「不錯,這次可是筆大生意,我看葉老闆做生意極有信用,貨品質量又好,準備將這批貨給葉老闆做。」林老闆神色一正,慎重地道。
「哦?什麼大生意?」我感興趣地道。
「這是我的一位大客要的貨,這位客人有十匹孔雀織錦星綴緞,要做成一些衣物,他開的價錢相當高,但是他要的時間緊,一個月之內一定要出貨,如果出貨時間耽擱了,不但要賠錢,還有可能惹官司。」林老闆盯著我,緩緩道,「葉老闆,你好好考慮一下,這筆生意,你有沒有把握?」
我的眉頭皺了起來。
孔雀織錦星綴緞?做了這行這一段時間,我也知道了些凌羅綢緞的名字,這種孔雀織錦星綴緞,是一種織錦花樣極複雜的緞子。織的時候就十分費功夫,據說一個織工兩年才能織出一匹,這緞子織出來時是白色的,然後用一種來自辰星國非常稀少的礦石做的染料,染出的緞子結合著本身繁瑣的織花,從不同的方向看過去,就會有各種不同的顏色,就像孔雀的尾巴一樣絢麗多彩。這種織錦緞因為紡織的工期長,染色的顏料稀少,十分難求,據說一匹緞子價值高達白銀八百兩,但一般的豪門富戶拿著錢都買不到,多是作為皇室的貢品。這林老闆的客人,是什麼來頭?一次竟有十匹這麼多拿來做衣服?
這的確是筆大生意,這批緞子價值白銀八千兩,若是出了什麼閃失,把我整個繡莊賣了都賠不起,我蹙起了眉,在心中思考著。林老闆見我沉默不語,出聲道:「葉老闆,我也知道接這批貨風險很大,你可是擔心酬金?你放心,這批貨只要能如期出貨,我會付給你兩百兩銀子作酬金。」
兩百兩白銀?我眼睛一亮,心裡頓時翻騰起來,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雖然不是我賺得最多的一筆單子(賺得最多的那筆生意是曜月國那批貢品,但掙那筆錢差點把命都賠掉了),但接下這筆生意,能打出名聲,到時繡莊就能賺更多的錢。想起在草原上發下的誓言,我當即不再猶豫,抬頭笑道:「林老闆,你既然這麼看得起我們錦繡莊,這筆生意,我接了!」
次日,林老闆將十匹緞子送了過來。這筆生意讓繡莊上下都很緊張,不單是我,安遠兮、王繼昌、秀姐對著這批寶貴的緞子都有些戰戰兢兢,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即使開一輩子繡莊,也不一定能一次遇到十匹孔雀織錦星綴緞,我以前連看都沒看到過,秀姐在這一行做了十幾年,也只見過一次。
幸好有秀姐這個有經驗的,這緞子鋪開來,不能打折,不能揉,碰一碰都要套上手套。安遠兮很快安排下去,這批貨的貨期排在了最前面,秀姐把繡工分成兩批日夜趕工,整個繡莊都調動起來,為了這十匹寶貝疙瘩不得安寧,連我這個蹺腳老闆,呆在繡莊的時間也長了起來,不時出去巡一圈兒,就怕有什麼意外狀況。好在在全體員工的齊心協力下,這批寶貝貨品終於沒出什麼岔子,硬是在一個月內順順利利地趕出來了。我本來以為經過提親的烏龍後,安遠兮以後面對秀姐會很尷尬,沒想到他對秀姐一如往常,而秀姐難受了幾日,居然像從來沒跟我提過這事兒似的,一樣在繡場裡張羅,倒把我搞得有點懵,連我看到他們都尷尬得很,怎麼兩個當事兒人反倒比我還鎮定?
而我和安遠兮,因為這件事,關係漸漸緩和了一些,但書呆子記仇得很,雖然不再對我不理不睬,但也是不冷不熱的,讓我終於瞭解到原來一個男人小心眼兒起來,比女人還要厲害,忍不住把那臭呆子在肚子裡腹誹半天。
「臭呆子、臭呆子……」我提著筆在紙上畫著安遠兮的Q版漫畫像,給他畫了個碩大無比的腦袋,安在小小的烏龜殼上,呆頭呆腦地爬著。畫完了,我自己也覺得很搞笑,捂著嘴「嗤嗤」偷笑著,在畫像腦袋旁邊寫上「安書呆」三個字,擱下筆,越看越好笑,臭呆子,你擺一次臉色給我看,我就給你畫張烏龜圖作紀念,看誰厲害!
我吹乾畫上的墨汁,看著那烏龜人笑得不可遏止,冷不丁有人把那張畫兒抽了過去,我抬眼一看,臉頓時綠了:「安遠兮?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從你捂著嘴笑的時候。」他眯起眼睛,牽著手裡自己的「烏龜像」,臉上神色不定,看不出喜怒,「這是什麼?」
「沒什麼!」我欲奪過他手裡的畫兒,他避開我,看著畫兒上的字,轉過臉瞥我一眼,臉上帶起似笑非笑的表情,指著「安書呆」三個字道:「沒什麼?那這又是什麼?」
「是烏龜!」我搶不到圖,瞪了他一眼,氣哼哼地道。他迫近我,臉上怪異的表情看得我有點發毛。我心虛地垂下眼瞼,完了,這書呆子這下子肯定要暴跳如雷了,我不敢看他,盯著地板,心被他盯得「卟嗵卟嗵」亂跳。
「怎麼,有膽子畫,沒膽子認?」安遠兮冷哼了一聲,「頭垂得那麼低做什麼?地上有金子給你撿嗎?」
「我怎麼沒膽子認了?我畫了怎麼了!」他譏誚的語氣激怒了我,我抬眼瞪道,「你能把我怎麼的?」
他的眉微微一挑,眼中似乎帶上一抹笑意,在我訝異地想辨清到底是不是時,深瞳裡的笑意已經無影無蹤:「我能怎麼著?頂多就是把這東西沒收。」
說完,他將那張畫折了兩折塞進懷裡,我又氣又急,伸手去他懷裡奪:「還我!」
他按住我的手,不讓我取他懷裡的畫,我怔了一下,手心敏感的肌膚已經感覺到他胸膛隔著布料透出的溫度,他的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柔軟而有力。我呆呆地看著他,安遠兮定定地看著我,眼神漸漸地深了,我突然有些恍惚,覺得自己會融解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驀然一驚,急忙抽回手,臉上頓時有些發燒。
他看著我的紅臉,臉有也些泛紅,轉身往外走,邊走邊道:「那批貨已經裝箱放進倉庫了,你要不要去檢查一遍?」
當然要去!那批貨現在可是我的命根子,我的心思立即轉到那批貨上去,趕緊跟出去。到倉庫仔細檢查了那批貨,鎖上箱子,打上封條,再檢查了倉庫四周,確定萬無一失,我親自把倉庫門鎖上,舒了口氣,等明天這批貨一出,這筆生意就算做成了。我轉頭對安遠兮道:「今兒晚上繡莊要多留幾個人值夜,小心這批貨出岔子。」
安遠兮點點頭:「我已經安排好了,你放心吧。」
我對他還真沒什麼不放心的,我笑了笑:「行了,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今兒早點回去歇著吧,明天一早還要來出貨呢!」
他聽我這樣說,唇角淡淡一勾,帶上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笑起來,這男人的悶氣看來終於生完了。
這一晚不知為何竟然睡不著,有些像小時候,學校組織春遊,興奮得一晚上睡不著,不時爬起來推開窗戶望天,生怕老天會下雨。不想到了半夜,天真的下起雨來,我推開窗,見雨勢頗大,不禁有些擔心,明天出貨的時候如果還下雨,就要小心一些了,萬一把貨物弄濕了,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雨下得好大,真奇怪,春雨都是綿綿細細的,何時像這樣猛烈地折騰過?老天像是對什麼不滿似的,不時地放著雷閃著電,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都睡不著,快天亮時,索性收拾起床。披著雨褸、頭上戴著竹斗笠的安遠兮代安大娘送早餐過來,我等不及吃飯,就趕緊喊他上驢車,小紅追出來,塞給我一包饅頭,再把雨褸給我披好。我順手把饅頭遞給安遠兮:「我不想吃,給你。」
安遠兮接過饅頭,扶我上車,細心地拉好車簾:「風大,門簾子不抵事,你坐在車裡也不要把雨褸脫掉,不然衣服一會兒就打濕了。」
果然風大雨大,我捏住車簾子的兩個底角按緊,風雨仍從縫隙裡貫了進來,更倒霉的是窗簾子被刮得呼呼亂飛,風雨猛貫,我坐在車廂裡跟沒頂遮頭一樣狼狽。費事半天,車廂裡還是濕透了,我氣結了鬆了手,乾脆爬出去,坐到安遠兮旁邊,他轉過頭看我:「怎麼出來了?」
「反正都會被風吹雨打,乾脆不躲了。」我笑道,「下次跟浮爺說,讓他把車廂的門窗換成木的,這樣下雨也不怕了。」安遠兮淡淡一笑,停下驢車,手指往下巴上一勾,解下斗笠的繩子,把斗笠戴到我頭上。我怔了怔,他低下頭,幫我系好下巴上的繩子。他的指尖碰到我下巴下的肌膚,像被貓輕輕抓了一下,我的心突然顫慄了起來,為何我竟會貪慕這種溫柔的觸感?我看著他認真專注的黑眸,彷彿有一股熱氣從頸際串起,臉無端端地發燙了。被他觸碰到的皮膚癢癢的、酥酥的,他的頭髮被雨水打濕了,有幾縷髮絲兒緊緊地貼在他的臉上,水珠從他的頰上無聲地滑落到脖子上,有些懸在他的下巴,形成新的水滴,搖搖欲墜。不好了……我的喉嚨有些發緊,這書呆子看上去,真的……好性感。他似乎感覺到我的注視,抬眼望著我,我怔怔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顏,他清澈的眼眸靜靜地看著我,他離我好近,我幾乎能感覺到他熾熱的呼吸,我咬了咬唇,無端端有點膽怯:「我的雨褸上有帽子。」
「雨太大了,帽子不抵事。」他縮回手,重新駕起驢車。我垂著頭,掩飾著自己的心虛,天啊,我剛剛竟然對書呆子起了綺念,我怎麼會覺得書呆子很性感?一路再不敢說話,幸好他不知道我心裡的想法,否則一定會被他笑死。
快到鋪子時,發現鋪子大門已經開了,秀姐見我和安遠兮下車,面容慘白地撲過來:「葉姑娘,不好了,那批貨出事了……」
我呆了呆,身子一軟,頓時癱在安遠兮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