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從床上爬起來,快步奔到我床邊:「什麼事,姐姐?」
我喘著氣,從床上坐起來:「剛剛,剛剛屋裡有個人……」
「有人?」小紅吃了一驚,趕緊點上燈,轉出屏風,又快步走進來,「沒有人啊,姐姐。」
「你去院子裡看看,問一下值夜的鐵衛,發現什麼可疑的人沒有?」我抓緊胸口,現在才覺得全身瑟瑟發抖。
小紅拉開門出去,半晌回來,我趕緊道:「怎樣?」
「今晚是雲巽和雲坎值夜,他們說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小紅坐到我床邊,「姐姐到底看到什麼了?」
「我……」我咬了咬唇,我能說是寂驚雲嗎?畢竟我並沒有看清他的長相,事關寂驚雲的聲譽,這話說出來後果可嚴重了。如果那人真是寂驚雲,以他的身手,避開鐵衛不讓人發現是完全做得到的。可是,以我瞭解的寂驚雲,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呢?
驀地想起平安白天來找我時,提到她二叔最近「經常傻兮兮的,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跟他說個事兒,也老忘掉。腦子裡就記得成親的事兒,半夜裡也興奮得睡不著覺,滿院子亂走」,我當時只覺得寂驚雲也有這可愛的一面,現在想起來,這件事似乎不那麼簡單。他最近這些反常的行為,都不像他冷靜自制的性格會做的,而且他今日來,身上穿的是內衣,難道是夢遊?如果是夢遊,怎麼以前沒聽說過寂將軍有這毛病,最近寂驚雲到底遇到什麼事,讓他反常成這樣?
「姐姐?」小紅見我怔怔發呆,出聲喚我。我回過神,小紅拭了拭我的額頭,輕聲道:「這麼多汗?姐姐不會是做夢吧?」
「啊……」我心事重重地笑了笑,「興許是夢吧。」
「我拿衣服給姐姐換了。」小紅取了套內衣,替我脫掉被汗水浸濕的衣服,手不經意碰到我脖子上的黑龍玉,驀地縮回去,「咦?姐姐這玉怎麼這麼熱?」
「啊?」我茫然地伸手摸向黑龍玉,這才感覺出黑龍玉散發出一股高熱,不至燙得灼人,但也不是正常的溫度。剛剛我神經一直處在緊張狀態,竟然沒有發現這玉的異狀。這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熱的?難道是剛才那人進屋之後?可是他離開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為何這熱度一直沒有消退?
為什麼黑龍玉會變熱?我心中驚怕起來。這玉是闢邪之物,接觸到邪物才會發熱示警,比如上次見過那個輻射玉枕,難道剛才那人身上有邪物?還是他被邪物驅使?若他真是寂驚雲,難道寂將軍中了邪嗎?我捏著黑龍玉,心中拿定主意,今兒到寂府參加婚禮,一定要找平安問清楚。
心事重重地睡下,再無睡意,天一亮我趕緊起床,讓小紅幫我梳妝,準備去寂將軍府。將軍府內,張燈結綵、紅燭高照,前來道賀觀禮的人太多,我無法近距離地觀察寂驚雲,也無法看出他有什麼異樣。女眷們被寂府安排到了花廳。平安扶著我,我拉住她的手:「平安,我不喜歡待在人太多的地方,你找個清靜點的地兒,咱們說說話。」
「那去我房裡吧。」平安帶我到她的閨房。我想了想,對小紅道:「小紅,你去外面等我吧。」
見她推門出去,平安笑道:「姐姐想說什麼?」
不知道該怎麼問寂驚雲的事,我笑了笑:「昨兒晚上我做了個夢,夢到寂將軍生病了,看這大喜的日子,怎麼會做這麼觸霉頭的夢,弄得我今兒一整天都心上心下的。」
「姐姐你真是,不就是一個夢嘛,也讓你想這麼多。」平安不以為然地道,「有什麼觸霉頭的,我二叔身體不知道多好,從來沒見他生過病。」
我笑道:「話是這麼說,要看到寂將軍真的身體無礙才放心嘛。對了平安,你昨兒說,寂將軍最近老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總忘事兒,還半夜出來溜躂,是怎麼回事兒?」
「說到這個,二叔最近真像變了個人兒似的,我這位二嬸兒的魅力還真大。」平安撇撇嘴,笑道,「我二叔那個人,平時多冷靜啊,哪見他大悲大喜過?可自從黏上我這二嬸兒的事兒,脾氣也大了,我之前不待見這事兒,他衝我發過好幾次火,我從小到大,他可從來沒有罵我過啊,為了這女人,不但罵我,還跟皇上吵過一回……」
「呃?」我詫異地道,「這話從何說起?」寂驚雲和皇上大吵?這是忠心耿耿的驃騎大將軍嗎?這怎麼可能?
「姐姐你是知道的,咱們天曌國的貴族婚配,一律要上通牒給皇上,皇上準了才能嫁娶的。以我這二嬸兒的出身,皇上就算是同意我二叔娶她,也肯定不會讓他明媒正娶為正房夫人。」平安嘖嘖道,「何況之前二叔還和回暖郡主有過婚約,雖然現在這婚約作廢了,二叔可以娶別人,但也該娶個和郡主身份相差不太遠的吧,如今二叔娶個青樓女子作正房,景王殿下頗多微詞,認為二叔目中無人,有心輕侮皇家的臉面,還上書到皇上那裡,堅決反對二叔這門親事。」
「還有這一茬?」原來寂驚雲娶賽姑娘還有這麼多內情在裡面,他能頂住壓力,堅持娶她做正房夫人,恐怕對她用情已深,「那皇上最初不同意是嗎?」
「是啊,擱哪兒都不會同意的。」平安點點頭,蹙眉道,「可是我二叔堅持要娶她,皇上不同意,還跟皇上大吵了一架,可把皇上氣壞了。」
「寂將軍和皇上吵什麼了?」我一邊在腦子裡思索平安這些話,一邊探求更多的信息。平安搖了搖頭:「這我可不知道了,是皇上和二叔單獨在一起時吵的,二叔跟皇上說這事兒的時候,支開了人,院子外面只聽到裡面很吵,不知道到底在吵什麼。後來皇上怒氣衝衝地走了,二叔也怒氣衝衝地出來,下人們去進收拾,一地砸爛的茶杯碎片。」
「那皇上後來怎麼同意了?」我輕聲詢問。平安道:「我也不怎麼清楚,總之他們吵了過後沒幾天,皇上就同意了。皇上一同意,二叔可趁了心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也不整天沖人發火了,倒是整天笑眯眯,不好笑的事也笑半天。」
她說的人,怎麼聽也不像是寂驚雲。我心中越來越疑惑,接著問:「你說寂將軍最近愛忘事兒,還總是半夜出來溜躂,又是怎麼回事?」
「他最近呀,腦子裡除了裝著成親的事兒,其他什麼事兒都不放在心上。」平安氣道,「跟他說個事兒,轉頭就忘了。半夜裡不知道想什麼,老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問他幹什麼吧,他理都不理你,希望他成了親,如了願,快點恢復正常……」
我的心裡隱隱生出一絲不安,總覺得哪裡不妥,又說不上來,想了想,又道:「平安,寂將軍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還能從什麼時候?」寂平安輕哼道,「就是前些日子有一天在百花樓過了夜回來,說要娶賽卡門之後,就變得神魂顛倒的了。二叔說她是正經姑娘,不能辜負她。」
看來賽卡門已經以身相許了,以寂驚雲的為人,必會負責到底。可是,寂驚雲真的是為了賽姑娘神魂顛倒,才如此反常嗎?還是另有原因?寂驚雲的反常與這位賽姑娘,可有什麼關係?畢竟,他的反場☆況是在他決定取妻之後才發生的,不是嗎?我望著平安:「對了平安,這位賽姑娘的真名是?」
「你說她怪不怪,她說她就叫賽卡門。」平安有些氣惱,「脫了妓籍還用著青樓的花名,這不是成心讓別人看咱們將軍府的笑話嗎?」
這倒有些反常,為何她不願讓人知道真名?我若相信她真是叫賽卡門,那才怪了。猶在思索,聽到平安道:「姐姐,外面在奏喜樂了,可能是新娘子已經接到了,咱們出去看看。」
喜轎已經到了,一身紅袍的寂驚雲踢開轎門,喜娘扶下了也是一身紅裳,頭上罩著紅蓋頭的新娘子。新娘子被扶著跨過火盆,踩著紅毯步入主廳,喜樂齊奏,場面隆重而熱烈,司儀在那裡高聲叫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眼前這一幕,熟悉而遙遠,我看著那對手執紅絹的新人,恍惚間憶起在滄都,我和雲崢也曾這樣牽著紅絹,拜過天地祖先。一幕一幕,與眼前的場景重疊起來,那麼清晰真切地浮現在我的眼前,宛如昨天。雲崢,那時候,我以為我會握著你的手,走完一生啊。
「二拜高堂!」
喜娘還在旁邊說著什麼,我卻已聽不清,抑制住要泛起的淚,我的雙手在衣袍下握緊。雲崢啊,我怎麼辦,一切人,一切事,都讓我想起你。我該怎麼辦?
「夫妻對拜!」
司儀的吆喝把我從回憶中喚醒,閉了閉眼睛,讓淚在眼中融散,睜眼見兩人已經交拜完畢,司儀高聲叫著:「禮成,送入洞房。」
喜娘和女眷簇擁著新娘離開正廳,寂驚雲笑盈盈地接受著賓客的祝賀,招呼他們飲宴。等圍在他身邊的人少些了,我舉步走到寂驚雲面前,刻意離得較近,好方便我觀察他的表情:「寂將軍,恭喜你!」
「謝謝雲夫人!」他一臉喜色,望著我的目光坦蕩,沒有一絲異樣。我禁不住懷疑起昨天晚上那個人,是否真的是他?恰在此時,黑龍玉在脖子上又漸漸變得灼熱,我心中一驚,忍不住退了一步。寂驚雲關切地道:「雲夫人身體不適嗎?臉色好差。」
「啊,人太多了,有點胸悶。」我抓緊黑龍玉,感覺那玉在掌心中越發灼熱,趕緊道,「妾身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告辭,將軍不要見怪。」
「哪裡的話,雲夫人身體不適,自當早些回去休息。」寂驚雲禮貌地道,「驚雲招呼不周,夫人莫怪。」
「怎會。」我勉強笑了笑,「那妾身不打擾將軍招呼客人了。」
踏出將軍府大門,那玉的灼熱漸漸低下去,只是散發著溫熱。我鬆開黑龍玉,那玉的溫熱一直保持不退,讓我大惑不解。心中暗下決定,回府之後定要找傅先生問問是怎麼回事。轎伕抬了轎子過來,正準備上轎,看到幾步之外的石獅子座下,靠著一個人。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身形有些眼熟,舉步走過去,見他拿著酒壺,正往嘴裡灌了一口。他看到我,略微一怔,我笑了笑:「好久不見了,沉諳。」
「嫂夫人。」他站直身子。我的眼睛落到他手中的酒壺上,微微一笑:「有時間嗎?一起去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