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傑還沉浸在「美麗背影顧老師的臉」的震驚之中無法自拔,徐招娣的雷達已經先行掃瞄到了那個從駕駛座上下來的男人。
「現在是怎麼個情況?」徐招娣揪過孟新傑的領子,「你老闆不是在追我們家勝男麼?今天陪我們家勝男過生日的,怎麼會是這個……這個……」
徐招娣指著不遠處的程子謙,還不知道這個男人是何許人也,但孟新傑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了程子謙,於是立刻啟動備戰狀態,對徐招娣說:「你先等一下,我打電話給路先生問問是怎麼回事!」
無論是路晉的私人號碼還是辦公號碼,統統沒人接,這可急壞了孟新傑,而這時候的顧勝男已經和程子謙道別,獨自一人走向了餐廳的旋轉門。
徐招娣見程子謙又坐回了駕駛座,大大地鬆了口氣,也順道安慰下臉色都變了的孟新傑:「那男的好像只是負責接送而已,不是來跟我們家勝男約會的。」
孟新傑顯然沒接收到她的安慰,還在矢志不渝地撥打著自己老闆的手機。徐招娣的心卻早已飄遠了,她看一眼程子謙的豪車,再望一眼快要走出她視線的顧勝男的背影,心裡默默讚嘆:顧勝男同志,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喲!上哪兒找了個這麼帥的人當司機?
就在這時,正準備走進旋轉門的顧勝男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顧勝男不由得搓一搓鼻尖,推動旋轉門上的把手,準備好去迎接她29歲後的第一場相親了——
當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優質相親對象,顧勝男坐在那兒,腦門上只有三個字:被騙了。
面前的這個男人,和她收到的郵件裡所附帶的那張照片上的,是同一個人?
182公分的身高跑哪兒去了?凌厲的眉峰跑哪兒去了?狹長的桃花眼跑哪兒去了?挺直的鼻子跑哪兒去了?薄薄的、似笑非笑的嘴唇又跑哪兒去了?
所以完全不能怪顧勝男入座之後,連問三遍:「您是廖先生?廖澤南?廖澤南,廖先生?」
怎麼和照片上長得一點兒也不像?
顯然對方和她有一樣的疑問:「顧小姐本人和照片完全不像啊!本人好看太多了。」
這全是程子謙的功勞,不過顧勝男現在完全不知道是該感謝程子謙,還是該埋怨他了。
服務員把兩本菜單分別給了顧勝男和廖澤南,只是這位廖先生看都不看菜單,那探究的目光一個勁兒地往顧勝男臉上瞅,瞅得顧勝男心裡發毛,顧勝男只能盡全力無視掉那兩道激光一般的視線,硬著頭皮點餐。
菜單上的每一道菜看起來都十分可口誘人,可顧勝男全身的細胞都不由自主地感覺著對面投來的目光,完全顧及不到其他東西。就在這時,她的電話響了。
電話鈴聲猶如救命稻草,顧勝男趕緊從包裡掏出手機,可是一見來電顯示上的「路龜毛」三字,顧勝男的心情頓時變得無比複雜。
猶豫著,是接?還是不接?
顧勝男抬頭瞥一眼對面那位廖先生,見他還在研究自己的臉,頓時,顧勝男什麼猶豫都沒了,立即接聽。
「你在哪兒?」
顧勝男一愣。從聽筒裡傳來的,明明是她所熟悉的、屬於路晉的聲音,可……那聲音裡頭透出的疲倦,卻是顧勝男前所未聞的。
以至於顧勝男愣了許久,才記起要回話:「我在……吃晚飯。」
「哦。」
「……」
「我想見你,就現在……」
顧勝男「噌」地站了起來。那滿滿的疲倦裡頭竟透出了一絲……悲傷,顧勝男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是聽錯了,她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你在哪兒?」
那端的路晉似乎深吸了一口氣,慢悠悠地說:「醫院。」
顧勝男「啪」地掛斷電話,拎起包就往外走,走了兩步才想起來要跟相親對象道個別,於是又急吼吼地折回來:「實在對不起廖先生我朋友出了點急事我得趕緊過去咱們下次再……」
她「噼裡啪啦」地說了一大通,半點停頓都沒有,這位廖先生想插話卻完全插不上,等顧勝男說完了,已經二度轉身離開了,他才焦急地喚出一句:「那個……顧小姐……」
顧勝男卻根本聽不見他的呼喚,此時此刻她的腦子裡充斥的全是路晉的聲音。
我想見你……
就現在……
醫院。
她悶頭就往外衝,完全沒有注意到坐在角落那桌的某個男人,突然沉著臉孔起身,快步向她追來。等顧勝男發現的時候,這個男人已經攔在了她面前。
正一路悶頭狂奔的顧勝男這回不得不停下腳步,抬頭看向這個男人的臉。
她驚了。
面前的這個男人……和她收到的照片上的廖澤南,長得未免也太像了吧?
不對!哪是長得像?分明就是長得一模一樣!
顧勝男頓時腦子一片空白,愣愣地回頭望一眼之前她所坐的那一桌。那位肥頭大耳啤酒肚的廖先生正一臉尷尬地看著她。
這這這……這是什麼個情況?
嚇得顧勝男回過頭來,二度看向面前這個英俊的男人:「額……」
面前的這個男人眉峰一凜:「不好意思顧小姐,出於某種個人原因,我讓我那位朋友代替我來相親,可是……」
可是什麼?
看見她真人沒有照片裡那麼嚇人,這位真身坐不住了?
顧勝男猜測著事情的來龍去脈大概也就怎麼回事兒,可她現在完全沒有工夫和這兩位真假廖先生周旋,只能讓他打住:「不要緊不要緊!你不用抱歉,讓我走就行了,我真的有急事。」
見顧勝男滿臉不耐,廖澤南沉眉略一思索,再抬眸看向顧勝男,正色道:「那我長話短說,請把高全安的聯繫方式告訴我。」
「啊?????」
顧勝男極度懷疑這位廖先生的思維方式和她不在同一個次元,怎麼話題一下子就跳到了高全安那兒?
這位廖澤南很明顯誤解了她此時此刻的愣怔是為了哪般,緊接著又補充道:「或者……你們現在都叫他『薇薇安』?」
即使再趕時間,顧勝男也不由得開始仔細地打量起面前的這個男人來,可惜從對方那張陌生至極的臉上,顧勝男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訊息,顧勝男焦急地拿起手機看一眼顯示的時間,思來想去,索性一咬牙:「你送我去個地方,我就把他號碼告訴你。」
面前這個男人愣了三秒,突然,扭頭朝餐廳大門拔足狂奔起來。這旋風一般的速度刮得顧勝男整個人都凌亂了,醒過神來之後才趕緊小跑著追上去。
坐進這位廖先生的車裡,顧勝男沉默地做了三件事。
發短信給路晉:「我在車上了,大概半小時到。」
發短信給薇薇安:「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廖澤南的人?」
發短信給孟新傑:「知不知道你老闆出什麼事了?」
路晉始終沒回信。
孟新傑在她發信過後的三秒鍾不到就一個電話回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路先生出什麼事了?」
顧勝男自己都一頭霧水,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孟新傑的問題。
到頭來還得她來安慰焦急的孟新傑:「你先別緊張,我去XX醫院找他,找到以後再給你消息。」
而薇薇安——
直到廖澤南的車已經駛進XX醫院的大門,薇薇安才終於回覆了顧勝男的短信。
特別簡短卻也特別意味深長的兩個字:「冤家。」
鑑於薇薇安回信時令人參不透的態度,顧勝男下車前故意口齒不清而語速極快地報出薇薇安的手機號,見廖澤南聽了直皺眉,顯然是一副沒聽清的樣子,顧勝男也就放心了,開了車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在外科的手術室外找到路晉。
他坐在長椅上,看樣子沒傷也沒病,只是神情略顯蕭索,顧勝男緊緊提著的心,下意識地放下又揪緊。猶豫了好一會兒,顧勝男才走近他。
路晉原本雙肘擱在膝蓋上,低著頭,整個人呈現出半蜷縮在長椅上的姿態。她來到他跟前時,他肩膀微微的一顫,應該是發現她了,卻沒力氣抬頭。看得顧勝男心尖一抽。
他周身所散發出的頹敗猶如一堵牆,將顧勝男隔絕在外,顧勝男就這樣在他跟前愣著站了好一會兒,才在他身旁入座。
剛一坐下,他的頭就一歪,枕上了顧勝男的肩膀。
顧勝男整個人瞬間就緊繃了。
尤其是在早已領教過他的毒舌、龜毛、難纏、難伺候、潔癖、固執、變扭、挑剔、異於常人的思維邏輯……種種之後,他如今的這副樣子,顧勝男倍感陌生,令她沒有勇氣正視。
好一會兒,顧勝男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誰在裡面做手術?」
路晉抬眸看一眼手術室外亮著的「正在手術」四字,慼慼地收回視線,幽幽地說:「不認識。」
「啊??????」
原諒顧勝男最近總忍不住要一驚一乍吧,因為她一次又一次的被這個男人異於常人的思維邏輯打敗了。
一敗塗地。
「不認識……那,那你坐在這兒幹嘛?」
還擺出這麼一副受傷的麋鹿的樣子?
路晉豎起一根手指,指一指樓上:「他在樓上的手術室。他的親人都在,我不能過去,只能呆在樓下。」
顧勝男的心被戳了一下,特別狠的一下。
以至於她現在想說話,卻發現嗓子都有點發抖。
顧勝男緩了緩,儘量讓聲音平穩些:「是你的……爸爸?」
路晉沒有回答她。
「……」
「……」
沉默之中,顧勝男忍不住想要偏垂下視線看看他。可就在這時——
「顧勝男。」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他的聲音很平靜,可還是令顧勝男的視線生生地停頓在了半空中。
「閉上眼睛,別看我。」
顧勝男想了想,乖乖地按照他的要求閉上了雙眼。
她不確定在自己閉眼的這五秒鐘裡,這個男人做了些什麼,但她很確定,在她閉著眼感受這五秒鐘的黑暗時,某些東西改變了——
「噗通!」「噗通!」「噗通!」
顧勝男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她有點慌了,同一時間,胸腔裡的某個小人兒指著她那越跳越快的心臟大罵:你變態麼?人家都那麼傷心了,你竟然躲在這兒偷偷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