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驍王才騎著馬,一身熱汗淋漓地回府了。
飛燕正坐在暖爐旁看書,便看見驍王緩步走了進來。隨手拿起她喝了一半的果茶,一飲而盡。茶盤裡是廚房裡新制的點心,也被他快速地吃了一半,才走過來,在飛燕的臉上親了下。
他並沒有問飛燕那南麓公夫人來此的情形,飛燕心知自然會有人事無鉅細地將二人的對談一五一十的講給他聽。果然過了一會,驍王半靠在軟榻上瞇著眼兒看了她一會邊說:「今晚本王要娶巡營,又不能回府了。不過既然那白水鄉甚是得趣,不如明日你我前去泡上一泡。」
飛燕原以為他會再細細詢問關於那衛宣氏的種種不妥之處,可是沒想到他倒是對那溫泉更感興趣,只見他笑著接著言道:「那一船竹鹽已經逆流北上到了京城,也算是一塊大石落地,想想自從京城出發到淮南,這一路瑣事不斷,沒有時間陪著愛妃你好好遊覽一番,既然愛妃提及,不如一同前去解解這幾日鬱積的火氣。」
飛燕覺得與驍王一同泡澡沒什麼樂趣可言,但是驍王提及,便是不能不去了,當下便是復有打開書本,漫不經心道:「既然殿下喜歡,妾身當一同前往。」
白水鄉離大府郡不遠,溫泉是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山腳下有一個用青竹搭建的食肄,桌椅也用山上的青竹製成,門外立著一支毛竹,上面掛著一塊白布,寫著「清風食肄」,雖然簡單,但是收拾的一塵不染,配上青竹的清香,一派淳樸自然。
驍王伸手扶住自馬車上下來的飛燕,然後拉著她入了食肆落座後說道:「聽人言這個食肄很是有名,乃是前朝時一個御廚創辦。那御廚年老告退後回到家鄉,非常喜愛這裡的溫泉,就在山腳下建了這座食肄,只在中午開放一個時辰,且不准點菜,都是用時令最新鮮的原料,做什麼客人就吃什麼。這裡用的佐料,菜品原料俱是采自此山,不同時節有不同的菜譜。」
早有侍衛提前打好了招呼,驍王飛燕剛坐下,菜餚便端了上來。第一道是青山豆腐,用山腰種出來來的黃豆磨製而成。豆腐本是清淡無味,這裡加入了山中的香菇野菜,慢慢熬煮,將山菜的香味都浸入到豆腐中,吃上一口鮮香無比。
第二道是佛手瓜片。佛手瓜是此山的特產,只在山頂上生長,因為長得形似雙手合十,被當地人稱為佛手瓜。最奇妙的是此瓜不但在其他地方無法成活,就連山頂處也只有那幾株植物出產,當地人曾經在旁邊移植了幾株,雖然長成但是始終無法接出佛手瓜。這瓜片被去皮與臘肉一起翻炒,飛燕夾起一片,剛入口初時酸澀,咀嚼幾下就變成一股清香在口裡縈繞,風味當真是獨特。
用完了午膳,便可以沿著青石台階緩步上山,因著山勢不高,不大一會便到了地方,還沒看到水池,一股熱氣便瀰散開來,幾塊錯落有致的山石搭成一堵天然石牆,牆下是一處可容納四人的小池,池邊儘是雪一樣白的白泥,細膩地如同二八處子吹彈可破的肌膚。溫泉中汩汩地不斷冒出上升的氣泡,池塘上熱氣蒸騰,四周朦朦朧朧。
寶珠服侍著飛燕換了浴衣,用一方大大的素巾裹住了酥胸,頭髮也打上辮子用一方手帕包縛住。在緩步移入進水池裡。
這水池的溫泉將當地特有的白泥溶解開來,池水如同牛奶一般細滑白膩,溫熱的泉水將渾身的寒氣逼出,關節也舒緩了許多。
飛燕正泡得舒緩,便看見驍王腰間裹著素巾,從溫泉四周的竹製圍障外走了過來,修長的大腿一跨,便進了浴池,健碩的身體激得水花四濺。
自從上次的月信走了以後,因著驍王忙於鹽場,倒是冷落了閨房。算一算竟是許久未有同房。平心而論,飛燕很是喜歡這樣的相處之道——夫婿在外忙著賺銀子,偶爾回來一同吃一吃飯便好。至於閨房之樂當是能省便省。
可惜驍王顯然不是這麼認為的,這一個月的憋悶,乃是上下生火,口舌之火吃些豆腐青菜瓜果敗一敗便好,可是這肚臍三寸之下的邪火,非得這泡在白水溫池見的美人才能消散得下去。
此時見到美人雖然頭巾住了一頭烏髮,但是鬢角還是垂下了幾綹在粉頰一邊,雪肌也因為熱水蒸騰染上了緋紅之色,那雙發亮嫵媚的鳳眼,因著自己入了水池登時露出了防備之色,雖然力持著鎮定,游曳到了泳池的一角,可是一雙纖長的胳膊還是不自覺地護住的胸部。
這麼強自偽裝著堅強的模樣真是……讓人……忍不住要將她拉入懷裡狠狠的疼愛一番!
想到這,他朝著坐在池邊的美人懶洋洋開口道:「過來本王這裡坐一坐。」
飛燕自從成禮後,也算是開了蒙,知道男人的「吃相」可以多難看了,可是這等晴天白日,郊野之外,男人眼裡狼色當真是不妙。
尤其是此時,驍王雖然看似表情安閒,可是那肩膀的肌肉卻是繃緊的,日日功夫不輟錘煉出來的塊塊肌肉浸在乳白色的浴湯間毫無掩飾賁張著,猶如等待狩獵撲食的野獸。天知道他說的是坐一坐,還是「做一做」?
在這等尷尬的境地裡,還是要跟他有肌膚的接觸比較好,免得了他一時荒唐,在這青天白日裡幹出個無法無天的勾當來。
「池水太熱,妾身泡得不妥,還請殿下慢慢地泡著,妾身要先起了。」說著飛燕便站了起來,準備沿著池邊的小石階上去。
可是轉身沒走幾步,身後的水聲嘩啦,一一隻長臂將她攔腰抱住,輕輕一提便被拖拽進了水裡,溫熱的唇緊貼著她的耳廓道:「燕兒要到何時才明白,你是逃不脫的……」
也就是那一轉眼的功夫,自己就被倒轉,緊貼在他的胸前。竹筒裡的水聲依然響亮,可是卻掩飾不住緊貼著的胸膛裡傳來的心跳聲,聲聲震盪……
飛燕被迫抬起頭,此時驍王的臉上尤掛著水珠,微微入鬢的濃眉顯得更加深濃。飛燕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相貌的確是好的,因著輪廓的深邃,無論從哪裡角度看過去,都如遠山近影。給人以想像不到的綿延之感,而當他一雙如鷹一般犀利的眼中盛滿了寵溺時,當真如深不可測的潭水,讓人溺死在其中,而不知如何自救……
飛燕與他對視片刻,便忍不住垂下了眼,低下了頭。
若是天生不善水性之人,為何還要明知深潭無底還要徑直的奮勇一跳?她不能,她不願,她……不敢……
青竹籬障裡水聲響亮,當驍王見薄唇緊貼了她的那兩片嬌嫩時,竟是覺得沾染了溫泉味道的雙唇也是甜的,只能同唇舌一遍遍的勾畫品啄,同時將懷中那副嬌軟玲瓏的身軀緊緊擁住帖服在自己的身上……
青竹籬外的侍女同退出了老遠,可是響亮的水聲依然是遮掩不住那青籬之內女子的聲聲嬌喘,便是紅著臉兒個個低著頭,端著乾淨的巾帕衣物,候著主子的傳喚。
過了足足一個時辰,裡面才傳來驍王怠足的聲音。
寶珠連忙捧著衣物走了進去。發現側妃身上蓋著素巾,正蒙著臉兒躺在水池一邊的竹床之上。原本包裹住的頭髮已經是盡數垂落下來,因著打了辮子也鬆散開來,長髮形成了大大的波浪,從床沿一路曼延下來,竟是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驍王此時又會到了池子裡浴洗,將寶珠進來了便吩咐到:「側妃洗淨洗好了,快些伺候她穿上衣服,莫要著了涼氣。
寶珠便跪在竹床邊服侍著側妃先將肚兜內衣穿好,便看見那如雪的香肌上竟然又許多紅色是斑痕……當真是遇了野獸侵襲,那力道……也虧得側妃這副嬌柔的身軀能承受得住。
飛燕在寶珠及兩名侍女的攙扶下穿妥了衣服,,又足足飲下了一杯花茶,才算是緩了些氣力出來。
此時驍王也出了浴池,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了一身寬鬆的長袍,才抱起了依然渾身綿軟的飛燕,出了籬柵,去一旁的火炭木屋裡休憩。
木屋裡是用樺樹木條搭建的高架,下面是在木炭上燒得滾燙的石子,呆在裡面倒是溫暖得很,泡過白水溫泉後,倒在其上小憩一會,很是舒服。
驍王攔著飛燕躺在軟墊上,卻被美人狠狠地推開了。
這白日郊野宣淫實在是讓一向保守的飛燕著了惱,竟是上一世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天譴,便是要在今朝被這身後的魔王死纏爛打,結下這一番的孽緣。
「怎麼?還在氣,可是方才沒有盡興?哪裡本王還沒有伺候妥帖?」
被他纏得實在是不行便是賭氣說道:「哪裡能不妥帖,便是那一池子的石塊都要被殿下感召得懷了身孕,當真是雄壯的很!」
驍王沒料到飛燕被氣極了竟是這般敢說的,當下竟是微微一愣,復又哈哈大笑:「自然是盡力而為之,才不辜負愛妃賞賜的『巨蟒居士』之名,不過那些個凡石也配,只有我的燕兒才能為本王生下綿延的子嗣……」
飛燕被說得心念一動,因著來到淮南便是一番的波折,竟是沒有想到自己若是懷了身孕該當如何?若是可以,她並不想為驍王誕下骨血,畢竟若是有了兒女的牽絆,以後就算有機會離了驍王府,像隆珍那般回轉了老家也是不得自由了。
不是她不愛孩兒,實在是這世間凡塵的苦難太多,明知如此,為何還要自己骨血落下受罪?還是要做下打算,莫要裡糊里糊塗地便做了娘親……
飛燕的苦惱自不必提,京城的竹鹽生意倒是如火如荼。
因著漱芳齋的客人都是京城裡的達官顯貴,對貨品的要求自然多多,當初肖青帶著人親自上門送貨時,一聽是淮南產的竹鹽,那掌櫃便是微皺眉頭,要知道淮南近些年產量不旺不說,便是食鹽的味道都是苦澀得難以入口,裡面混雜的沙粒污物自不必說!這樣的地方真能產出爽口的竹鹽?但是挨著驍王的情面,連貨物都沒有驗收,便收下一擔的竹鹽,只想著若是貨色不佳,便拿回府裡給下人自用了,可不能砸了老字號的招牌。
當晚漱芳齋的掌櫃在飯後親自用了一下,漱口時剛嚼了幾下他就愣住了。
前些時日給鐵沐侯爺送貨物時,因著與鐵沐侯私交甚篤,這掌櫃便在侯府裡吃了一餐,又有幸嘗過宮中賞給鐵侯爺的漱口竹鹽,當時對貢品的味道口感羨慕無比,暗自想著若是自己的店舖進了這樣的貨色倒是不愁賣,但是今天的卻是比貢品還有細膩一分。他心中不由得一喜,這樣的貨色就算是標出高價也是不錯賣的。
第二日,便吩咐櫃上的活計,若是有人來買竹鹽,便是要重點推銷這一擔,標價是一兩重三兩銀子。
剛開始因著價格太高的緣故,賣得不多,只有那鐵沐侯府的管家賞臉,稱了一兩回去。便再無人問津。
沒想到過了半個月,突然十幾個府上的下人管事前來採買,指名道姓要鐵沐侯王府上購得的紫晶竹鹽。
原來那管家買了竹鹽後,便是擱置在了內侍房裡的架子上一直未用。
直到前天鐵沐王府裡宴客招待一干賓朋,飯後管家發現這宮裡御賜的竹鹽光了,便拿了那新買的充數,分成了小碟給前廳的主子貴客們送了去。
爽口的竹鹽用起來自然是舒爽,尤其是有幾個生了口瘡的客人竟是覺得燥熱疼痛緩解了不少。到了第二日,眾位賓客們回了家中,用起自家的青鹽來,竟是覺得當真是難以入口,那舌頭牙齒彷彿記住了那紫晶竹鹽一般,竟是耐不得其他的俗物了。
於是紛紛遣了僕役去問鐵沐侯家的管家,這竹鹽的出處,便是不約而同地前來購買。
這等佳品本來靠的就是口碑,各個府裡的吃穿用度都是各家府宅的女眷們暗暗使勁,各自攀比的。尤其是這等竹鹽同茶水點心一般,家裡來了客人用餐是一定要用的,自然馬虎不得。
京城中平時本就絡繹不絕的漱芳齋現在更是排起了長隊,沒幾天,那一擔的竹鹽便告罄了。掌櫃的連忙主動去找肖青,要求再進一擔。可是肖青卻想起王爺的吩咐,推延了五日後才鬆口放貨,提出的價格卻是原來的五倍,進價便要一兩重五兩白銀,掌櫃的一聽直了眼兒,可是想著那長長的預訂名單,咬咬牙便應下了。
轉天在鋪子裡售出的牌子上寫明——一兩淮南竹鹽要價十兩銀子。
可就算是提了價,有人抱怨著,那新進的一擔竹鹽還是很快脫銷了。讓那些抱怨著不買的人後悔不及。
當漱芳齋的掌櫃再去進貨時,卻發現其他鋪子的掌櫃掌櫃也尋上門來,要求進貨。
漱芳齋的掌櫃在京城手眼通天,很清楚太子正在打壓二殿下。雖然不看好二殿下,但是也不想得罪與他,所以二殿下要通過自己銷售竹鹽,他也是全力配合,以自己的根基,太子還不至於就為這點小事為難漱芳齋。但是想不到二殿下的竹鹽竟然比貢鹽還要好上幾分,剛售賣就供不應求,哪怕自己接連提價,兩天便銷售一空。平時有聯繫的達官顯貴還紛紛聯繫自己要自己為他們多準備一些。看來自己有必要和二殿下多交好一些,一定要把持住竹鹽,不能讓別人分了去。
當下便是主動提出以一兩重八兩銀子的進價,獨獨壟斷包攬了這竹鹽的進貨。漱芳齋在大江南北都有分號,就算是再大的貨量也能吃得下,其他的店舖可無此等的優勢!
肖青一聽,竟是比王爺當初預估的最高價碼還要多,當下便是點頭同意,定下了楔子。
當太子匆匆入了國舅府,同沈茂公提及了此事時,說道:「明日便要尋個由頭查封了那漱芳齋!身為皇子卻做些下作商賈的勾當,成何體統?」
沈茂公請太子坐在主位上,慢慢飲茶道:「太子可是在前幾日因為清查河道匪患,攔截了京城驍王府送往淮南的物資?」
太子微微一笑:「又不是獨獨攔了他一家,便是告到父王那裡也是不怕!」
沈茂公放下茶盞言道:「太子這般,固然是因著二殿下以前多有不敬之處,可是一不給他家用,二不給他軍餉,殿下可曾想過,逼急的餓狗還會跳牆,而驍王可是一頭猛虎,若是將他逼急了,他會怎樣?」
太子眉頭一皺:「那依著舅舅的意思,便是任由他在淮南鼓搗著鹽場,危機山東鹽場嗎?這幾日母后可是問了幾次,可見她老人家也是放心不下。」
沈茂公搖了搖頭:「皇后就是太心急,總是生怕沈家吃虧,可是如今沈家身為外戚,乃是被架到了世人矚目的位置上,一舉一動怎麼能不小心?請問殿下,你駁回了淮南索要軍餉的帖子,皇上可是說了什麼?」
太子想了想,遲疑地說:「父皇並沒有說什麼,只說老二胡鬧,讓孤王主理的軍務司看著辦!」
沈茂公看著這個太子,心裡暗歎一口氣,雖然這老大著實要比那城府極深的老二好掌控,可是有時候還是會被他的鼠目寸光弄得說不出話來。
「皇上的確是沒有說什麼,可是他卻在短短一個月內,調換了三名軍務司的大臣!太子,你想過這是為何?」
太子微微一愣,說道:「難道是父王不相信我……」
沈茂公見這太子總算是開了竅,才緩緩說道:「淮南乃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貶斥二殿下去了淮南,便是要將一隻猛虎送過去,抓盡那一方的魍魎!而今,老虎尚未發威,太子您便迫不及待要卸去老虎的爪牙,這豈不是要破壞掉皇上的精心部署?
不過,皇上到底是疼愛這殿下您的,並沒有在群臣面前當眾斥責與你,也任著殿下放手處置。可見還是希望你在群臣面前立威,當得起一國儲君的表率……但凡事有度,若是殿下真是將驍王逼入絕境,讓他無錢銀無人馬的荒廢在了淮南,皇上絕對是不會放任不管的!說到底,你們是兄弟,皇上正當壯年,可是還在一旁……看著呢!」
說到最後,當真是讓太子驚出了一聲的冷汗!
國舅的一番話點醒了夢中人。他真是因為霍尊霆被貶斥出京而一時得意得有些忘形了。身為國之儲君,怎麼可無容人之量?
自己先前那番手腳倒是盡落了下乘!就像舅舅所言,有些事情,本就不該是自己出手的,可是那霍尊霆始終是自己皇位的威脅,若是任憑他在淮南建功,那麼自己以後又該如何保住這儲君之位?
想到這,不禁眉頭微蹙。
沈茂公怎麼會看不出太子的煩憂,便是舉起了茶盞又喝了一口說道:「二殿下錢銀緊張,弄些竹鹽也無非是貼補一下,殿下無須在這些個瑣事上費心,你們既然是兄弟,自然要相親相愛,那驍王身在淮南,也是諸多不便,殿下當在京中為二弟日夜祈福,可是,若那南麓公鄧懷柔不敬,傷及了二殿下,就算殿下愛弟心切,也是愛莫能助不是?」
這看似平淡的一句,再次點醒了太子。自古殺人最甚的那一把刀,永遠是向他人相借的那一把!他何必自己出手,只需幫著鄧懷柔將刀刃磨得快些便好!
想到這,他充滿感激地望了國舅一眼,有了國舅的暗中相助,這如畫江山何愁不會坐擁他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