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與衛宣氏一同下馬車的,還有鄧懷柔新納的美妾白氏,也隨著一同行禮。

按理說這白氏年僅十六,正是嬌艷之時,與衛宣氏一比倒是光彩照人,可是同飛燕一比,立刻落了下風。

這白氏乃是新近被鄧懷柔破了身的,言談舉止間帶著新婦的嬌媚。她原本出身在落魄書生之家。因著生得貌美,有幾分姿色,且識文斷字,一直立意不嫁寒門。直到這衛宣氏替鄧懷柔物色美妾,見了那成箱的嫁妝,加之南麓公在淮南猶如土皇帝一般的威名,到底是眼皮子太淺,便點頭應下了。

原本因著鄧懷柔已經有了妻妾,心裡尚且沒底,可是親見了正妻衛宣氏,還有那幾個妾室後,便越發地得意了起來。

試想哪個男人會愛一個比自己大上十歲的不潔女子?這生不出蛋來的正妻衛宣氏不足為懼,那幾個妾因著生過孩子,體態也俱是走了樣兒的。只要自己用些心思花些手段,公侯的專寵指日可待。

這幾日,鄧懷柔一直眠宿在她的房中,寵愛有加。這讓她愈加的驕橫了起來。不同於其他妾室對待衛宣氏的唯唯諾諾,在平日的言語間也是愈發的無狀。

不過衛宣氏倒是順和,見她有時無理,也只是一笑似乎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今日得見了驍王與側妃,眼看著飛燕通身的氣度打扮,心裡頓時暗暗生羨,心道:俱是做妾室的,合該像這位側妃似的,瞧著那排場倒好似王府的正妻一般!

施了禮後,便是搶著站到了衛宣氏的身前對飛燕說道:「側妃的這身錦花寬擺的羅裙倒甚是雅致,到底是京城裡來的貴人,穿衣打扮就是與我們這些小地方的不同。」

飛燕微微一笑,說道:「這身裙子也是到了淮南後才製出來的,妹妹若是喜歡,明兒我讓那裁縫去鄧府幫著裁製幾身可好?」

那白氏一聽,竟是一臉歡喜地道:「那敢情兒好,便是先謝過側妃了。」

那衛宣氏並沒有言語,不過臉卻是有些微微發沉,不過聲音還是很輕柔地說:「妹妹怎麼可以與側妃如此隨意,同樣的款式恐是不妥……」

那白氏也是見飛燕與衛宣氏俱是隨和的,愈加有恃無恐道:「側妃賞臉,怎麼好駁了面子?幸好妹妹我年輕,身材俱是沒有走樣,雖然穿不出側妃的風采,倒也不算辱沒了這身羅裙,現在不好美些,難道要等到人老珠黃才打扮嗎?」

這話裡的尖利,連飛燕都微微詫異地看了那白氏一眼。可是衛宣氏卻是微微一笑,不再言語了。

而驍王與鄧懷柔,雖然各自寫了一封書信,調戲了對方的娘子,但是再次見面,各自笑得一團和氣,不明就裡的人說不定還以為這兩位乃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彼此倒是親切得很。

現在皇帝的詔書下達,雙方都是暫且按兵不動,靜待時機,倒是不能扯破了臉。

就在這時,獵場值守的小吏聽聞貴客接連駕到,滿頭是汗一臉難色地過來,小心翼翼對驍王與鄧懷柔說:「殿下和公侯真是讓小山生輝,但真的是來得不巧,山裡最近藏匿了個畜生,是頭獨眼的吊睛大虎,個頭天生碩大無比,凶殘異常。自從有了它,山裡的另外一隻老虎已經在爭搶地盤時,被它咬死了。因著曾經被獵戶傷過眼兒,便是起暴虐的心思,天生愛傷人,曾經撞開獵場的圍欄去了附近村莊傷人,竟是連吃數人,附近村落的獵戶一起出動,幾次伏擊未果,只是又把它逼回到了山上,準備明日再圍擊於它,下官未來得及通知各府暫緩狩獵,累得殿下與南麓公白白周折一趟,還望恕罪!」

鄧懷柔不以為然地微翹起嘴角,向驍王施禮,一臉邪氣地笑道:「山上有虎傷人,理應為民除害,不知今日是否有雅興同鄧某比試一番?」

驍王笑道:「好啊,今日能首先獵虎者,該當若何?」

鄧懷柔想了想說:「昔日重耳退避三舍成為美談,今日你我傚尤,如能先獵得猛虎者,他日沙場演兵,當主動退讓一輪若何?」

驍王聞言,笑意更深,慢慢說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飛燕在一旁聽得又是覺得額角隱隱作痛,男人一旦槓起來是九頭牛都拉不回的。衛宣氏看了,只是笑一笑,對飛燕道:「既然是這樣,我們婦道人家還是不要跟著參合了,便在山下飲茶可好?」

飛燕點了點頭,獵場的小吏早就在山下的竹屋內安排好了火盆和滾燙的熱水。

那白氏本要跟隨衛宣氏一同進去,卻被鄧懷柔拉住了柔夷,斜著眼笑道:「美人且隨了本王一同狩獵去吧。」

那白氏聞聽此言,便是得了勝般,嬌寵地瞟了那衛宣氏一眼,被鄧懷柔攬著腰兒坐上了同一批駿馬,然後小鳥依人地依偎在鄧懷柔的懷裡,一同絕塵而起。

驍王和鄧懷柔各守山的兩側,開始誘捕猛虎。

這片狩獵區不小,如果漫無目的地尋找老虎怕是大海撈針一樣,老虎嗅覺很好,不若用獵物誘殺。驍王帶人撲捉了一頭鹿,然後四處尋找合適的地方誘殺老虎,終於尋到了一個小山丘,山丘雖然不高,但是周圍都是一片平地,地勢開闊,視野極好,正是誘殺老虎的好地方。驍王將鹿的四蹄切開,讓它只能匍匐在地上,放到山丘上,任憑血腥味瀰漫在風中,然後和侍衛躲到一旁等待老虎出現。

等了片刻,風聲驟起,山林撼動,一隻獨眼的大虎突然出現在半山崖上,它抬頭迎著風嗅聞了一下,突然張開巨口迎風長嘯。那震天的聲響在山中迴盪起層層綠浪。

就在驍王穩操勝券,以為那老虎必定聞著味道尋過來時,卻發現老虎在跳下山梁時微微停頓了一下,兩隻耳朵微微一動,在風中用力嗅聞後,突然調轉了方向,朝著南麓公所在的方向奔了過去。

驍王伸手測了風向,暗道一聲不好!竟然是突然轉了風向,興許是對面山頭的什麼味道傳了過來,將猛虎吸引走了。只是那老虎明明都已經看到了受傷不能動彈的鹿,居然轉身就走,倒是什麼吸引了它,又或者……是它知道了這是個陷阱?

想到這,驍王決定不再伏擊,帶著侍衛們就從後面追趕了過去。

當疾跑到對面的小山丘,還未來得及翻過時,就聽到了老虎震天的吼聲,在虎嘯聲裡竟然還夾雜著女人淒厲的呼喊聲,那聲音裡的絕望驚恐任憑誰都能聽聞得出。

驍王心裡一驚,心道:這獵場怎麼會有女人?莫非……想到這,他不由得加快腳步,幾步便上了山梁。

等到他與侍衛翻上山梁時,眼前的一幕頓時讓人不寒而慄……

只見在山梁下開闊的平地上,也倒臥著一個腳筋被切斷的「誘餌」,赫然竟是鄧懷柔那個千嬌百媚的新寵白氏!只見她戰慄的身軀被雄健的虎爪牢牢地按住,那老虎已經張開的血盆大口,下一刻便要咬斷身下獵物的喉嚨……

怪不得……驍王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個對人充滿恨意,又是吃慣了人肉的猛獸,用來吸引它的最佳的誘餌,當然便是人了!

可是道理雖是如此,能想出這麼陰險暴虐的主意也非常人所能!更何況是拿自己的愛妾為餌,這鄧懷柔的的心思當真是惡毒得很……

想到這,驍王已經是搭弓射箭,朝著正衝著自己的猛虎後背射了過去。

可是那箭眼看著就要射中可猛虎,卻被凌空飛起的另一隻箭截住,發出碰撞的崩聲,兩隻箭齊齊應聲落地。

驍王半瞇起眼兒,看到了在站在對面山梁處的鄧懷柔,正是他開弓放箭攔截住了自己的。

不過這時那獨眼的畜生也是被碰撞的箭聲驚到,猛地抬起了頭,看到那落在地上的箭,又看到站在山樑上拿著弓的驍王時,頓時眼神變得凶厲了起來,竟是放開了體若篩糠的白氏,朝著驍王的方向嘶吼著猛撲了過來。

就在這時,鄧懷柔已經是抽出了一把彎刀,從山樑上一下子躍了下來,跳到了猛虎的後背上,伸手便是在它的咽喉處狠狠地割下了鎖喉的一刀。

驍王看著那老虎被切了喉,猶自猛力抖動,妄圖將鄧懷柔扔甩下來,可是卻被鄧懷柔天生怪力的鐵臂牢牢地鉗住,噴湧了汩汩的鮮血後,終於倒地抽搐了起來。

鄧懷柔這才鬆手,抬腿將老虎踢得翻了個兒,猶自用彎刀切開了它的肚皮,掏出一顆血淋淋的虎心,衝著驍王陰測測地笑道:「二殿下可否賞臉,再飲一杯虎血酒?」

山上的腥風血雨並未波及到山下,這衛宣氏一看便是有備而來,帶的吃食倒是不少。而且俱是江南式樣的糕果。林林總總竟是擺滿了小圓桌。而其中一道松子棗泥豆沙麻餅制得甚是精巧,山中顏色的小餅一口便可放入口中,碼在漆木圓盒裡的樣子看著就逗人喜愛。

「側妃嘗一嘗這款糕餅?」

飛燕將衛宣氏親自將圓盒舉了過來,倒是不好退卻,再說自己一個妾室,倒是沒有什麼值得對方好圖害的,倒是不懼有毒,便伸手拿了一個,放入口中發現皮酥而餡兒軟香濃,味道可真是與一般的味道不同。

衛宣氏看飛燕在用心琢磨味道,便是微微一笑,眼角的細紋似乎也舒展開了:「這款糕餅乃是當年您的母親親手所授,幸而這幾年每每有了閒暇,都要親自下廚去做,倒是沒有失了手藝,側妃覺得味道如何?」

飛燕連忙說,味道可真是不錯。

本來覺得衛宣氏自言與自己的母親乃是年少舊識說不定是誑語罷了。可是這道糕餅,父親偶爾也是會在江南糕餅的店舖裡買一些回來,可是每次品嚐總是略帶惆悵地說,到底比母親親手調製的要失了些味道。

這衛宣氏就算再心懷叵測,也不會去打聽這些旁人難以知曉的細節吧?難道……她是真的與母親私交甚篤?

竹屋裡雖然有暖爐烘著,但是到底是有些寒意的,衛宣氏坐在她的身邊,攏著暖爐,又吩咐自己的侍女拿來了一張黑貂製成的軟毯蓋在了飛燕的身上,然後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一時間倒是說了不少飛燕母親少時閨中的趣事。

飛燕靜靜地聽著,一時間倒是對這個說話總是輕輕柔柔的衛宣氏生出了些許的好感……

就在這時,竹屋外人鳴馬撕。驍王與南麓公俱是回轉了。

當她們走出屋外時,驍王與南麓公似乎興味未減,轉到另一個竹屋飲酒去了。她們一眼便看到癱軟在地上,一身血痕的白氏,奄奄一息地哽咽抽搐著。

尉遲飛燕先是被嚇了一條,但是見白氏如此狼狽,自己到底不是鄧府的人,也不好在一旁站得太久,便借口著去看那被殺的猛虎,先行離開了。

衛宣氏看似也嚇了一跳,聽著跟隨南麓公打獵的小廝說了獵虎的經過時,微微歎了口氣,便是俯下身子,撫著白氏猶在抖動的頭部,說道:「公侯也是一時心急,急於為民除害,倒是少了些憐香惜玉之心,莫怕,都已經過去了,妹妹且要放寬心,且回府好好調養,要知道腳筋雖然斷了,卻是不耽誤生子的,倒是定能討得南麓公的歡心……」

那白氏聽聞了此言,終於是哽咽出了聲,變成了驚天的嚎啕大哭聲……

飛燕本來已經走得遠了,可是一陣風吹來,衛宣氏的那輕柔的話語還是有幾句傳入了她的耳中,讓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