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貴婦們已經陸續上樓,過來與衛宣氏和側王妃問安搭話。飛燕心中警醒,這衛宣氏一言一語看似普通家常,但是又似乎都藏有深意,當得小心對待,面上換上笑容,與貴婦們聊起家常。
昨日夜間,驍王與她說起在淮南的局勢,感歎現在雖然紮下了根基,比初來時好上不少,但依然舉步維艱,需要細細經營。關鍵便是他在淮南還是孤家寡人,沒有任何的豪強支持。淮南畢竟是南麓公的地盤,縱然自己是二殿下,但天高皇帝遠,這裡的官宦只能緊緊抱住鄧懷柔的大腿,而不敢親近。這種情況下,只有先用利益將他們捆住,讓他們願意親近自己,以後再徐徐圖之。
就在這時,樓下有南麓公府的小廝上來,低聲對衛宣氏侍女說了幾句。侍女來到衛宣氏耳邊低語,衛宣氏聽後抬起頭微笑著對眾婦人說到:「姐妹們,我府上有些瑣事稟告,我下告退一會。」說著,被侍女攙扶著走下樓梯。
正值年關時節,各個府上的夫人們聚集在一起,話語間不禁談到誰家府上添置了什麼,哪家又進了什麼稀罕玩意,言詞間總免不了帶著銀錢短缺的遺憾。這也難怪各府的夫人苦窮,實在是當初驍王初到淮南時舉辦的那一場義賣搜刮得狠了些,讓各府銀錢一下子就有些捉襟見肘。不過這些夫人與其說是抱怨,不如說是隱晦的提醒,免得哪天驍王手緊再次舉辦義賣,那可就真的要了各個府上的命了。
飛燕與貴婦們談了一陣,看衛宣氏不在身旁,裝作不經意地說道:「自從王爺開了鹽場,這竹鹽生意倒是越做越好,可惜鹽路不淨,到處是盜賊搶匪,每次都要派重兵護送竹鹽,一月只能走得一艘船。王爺倒寧願與人合夥,每月多出幾次貨,賣的必然多上不少。」
貴婦們相互看了幾眼,都未出聲,場面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飛燕倒也未在意。他們本就料到這不可能一帆風順,只能多打幾顆釘子,慢慢撬動。
在這時,長街上愈加的熱鬧了。在寬闊的主街上,一列列裝飾一新的花車駛過。上面站著扮作八仙諸神的少男少女。百姓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聚集在大街兩側,臨街的商舖門口都有夥計手裡舉著香爐,裡面是一年來上供時落下的香灰,便是人們常說的「福灰」。又加入白酒,魚油,和成糊狀,每當一輛花車過去,就在抬送花車的力士身上抹上香灰糊,既是祝福他們,也是祈求自己的誠心禱告可是讓神明知曉。
敬柔到底是年紀小些,雖然這幾日來還是有些鬱鬱寡歡,可是見到此時的情形也感染了不少的喜氣,頻頻抬頭去觀瞧。
花車走了一半時,大街兩旁聚集的百姓突然發傳出一片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原來,龍神主祭的花車終於過來了。
每年祭祀龍神都會有一名主祭,多時由當地演卦占卜的術士擔任,這叫「請」龍神上身。
因為當地人堅信,一旦龍神上身推演算卦必定更加精準。每次長街巡遊後,請扮作龍神的道士算卦,也是高府貴婦們最大的喜好。
當龍神的高車終於緩緩行駛到了茗香樓下時,飛燕展目往下一望,立時看到了花車上站著的那位「龍神」。
只見一個看似十七八歲的翩翩少年頭上戴著高高的圓頂帽,正穩穩地站在花車之上,少年身材挺拔,長睫鳳眼,眼眸中似乎含著妖異的光芒,竟是讓人移不得眼兒,一身白色的鱗袍因著風兒而顯出了些許飄逸的仙人之姿。
原來世間還真有這等絕色的男子!也難怪長街上的人群聚攏得越來越多,那位「龍神」每次轉向百姓,那邊的百姓就會爆發出一片歡呼聲。
茶樓上的貴婦們也是看得呆住了,這等養眼的道士,竟是在哪裡尋來的?但是正是天上的龍神下凡了不成?
當高車終於緩緩地使過茶樓時,眾位夫人這才醒轉過來,面帶微笑地議論起了那位翩翩美少年。其中幾個婦人因著經常去道觀求仙問卦。倒是消息靈通得很,竟是知道這位美道士的來歷。
原來這一屆的主祭是乃是雲遊到此的一位到時,發號妙閒先生。這位妙閒先生雖然年齡不大,可是精通玄術,據說他斷命時,只要那雙宛如深潭的雙眼罩住你,便能將你的前生今世看個分明。
也正是因為這位妙閒的異能,才能夠被道觀的主持推舉為今年主祭的人選。畢竟廟會遊街,當選了養眼的龍神,若是個滿臉褶子的立在上面,只怕是吸引不來眾多的人群。
遊街過後,那妙閒道士,便由專人引領著,登上了茶樓。
離得遠時,便覺得這道士已經是容貌不俗了。待得上了樓,再仔細一看,當真是道骨仙風,披散在高冠之下的頭髮在冬日的陽光下,如黑玉般暈起了淡淡的光澤,而那肌膚竟然是細緻如美瓷。從側面看,泛著微微的冷光。
連隆珍都是吸了口氣,小聲地對飛燕說:「這般的男色,居然是個出家人,倒是可惜了……」
飛燕聞言,笑著打趣道:「若不是個出家人,難不成你還要餓虎撲食,犯下強搶民男的罪行不成?」
引得隆珍偷偷地一瞪:「竟是學得這般油嘴滑舌!若是真搶了,民女也是要先』孝敬」側妃您,畢竟您現在是民女的衣食父母,豈可獨吞了這等好貨?」
幸好此時茶樓上的貴婦們的魂兒俱是被那美道士吸引去了,飛燕與隆珍坐在茶樓的隔間雅座裡,口出無狀的鬥嘴閒話倒是無人聽到。
因著茶樓上皆是各府女眷,妙閒道士便是在茶樓西隅一角的雅間門口坐下,隔著一道珠簾輕紗替貴婦們看相。
妙閒道士前來批命,自然是驍王府的側妃為先。不過飛燕天生不信這等怪力亂神,但是也不好攪了其他婦人的興致,便微微笑道:「前幾日,才請了先生批命,到是不好算得太頻繁,免得擾了神靈清淨,還是請諸位夫人自便吧。」
側妃一發話,眾位貴府們頓時活躍起來,躍躍欲試。
敬柔也不甘示弱,便隔著珠簾輕紗,請那妙閒先生看了看手相。
那妙閒先生淡淡地看了一眼從薄紗後伸出的纖薄的手掌,緩緩說道:「情線色澤尚淺,姻緣未到,莫要強求。」說完這句,便是不肯再多語,示意下一位婦人前來。
敬柔被說得正中心事,直呼真是靈准。接下來幾位貴婦皆是如此,一時間,這茗香樓上的氣氛頓時熱絡了起來。
恰在這時,衛宣氏也登上樓來。她長住淮南,自然深諳當地的風俗,便是笑著言道:「往年問卦看相可是沒有這般的熱鬧。看來今年請來的龍神當真不是俗人。」
見衛宣氏上了樓,眾位貴婦們自然是禮讓著衛宣氏先來。衛宣氏已經端坐在珠簾之前。妙閒坐在珠簾後,說道:「請上婦伸出左手」那聲音溫婉甚是悅耳。
衛宣氏將右手伸出珠簾,任妙閒用一方軟帕輕輕托起,仔細端詳。衛宣氏剛伸出手,妙閒道士便知道簾後這位貴婦年歲已然不輕,但是保養得很好。
他看了一會,突然發出一聲長歎,衛宣氏微微挑眉問道:「請問道長,我這手相如何?
那妙閒道士低吟了一會,說道:「此乃翳鳥之相。」
衛宣氏問道:「何為翳鳥?」
妙閒微笑道:「此鳥生於北海,披蓋五彩羽毛,展翅可遮蔽穹蓋,本該為鳳,可惜短缺了一把命數,終是沒有延展出鳳尾……」
聽到這裡,衛宣氏面色陰沉,真是個妖道,竟是這般的口出無狀。
就在這時,妙閒微微撩起了珠簾,露出了一雙流光溢彩的明眸,謙恭地說道:「貧道本乃是個遊方的道士,禮數閒散慣了,若是口出無狀,還望夫人見諒。」
那衛宣氏緊緊盯著道士的眼眸,微微瞇了眼,似乎火氣漸壓了下去,微微一笑道:「既然是鳥之命,倒也無妨。我本就是個窮鄉僻壤的閒婦,若真的皮出個鳳凰之命來,豈不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韙?」
一席話讓茶樓的眾婦人哈哈一笑,倒是緩解了先前的緊張氣氛。
這時,時辰已是不早,妙閒道士站起身來,只說疲累了,向眾位婦人告退。移步走向茶樓門口時,忽然停步在了樓梯旁,原來飛燕見算命結束,便起身準備離開,恰好走到妙閒道士的前面。
妙閒道士再次細看了飛燕兩眼,稽首道:「一切皆是命數,夫人既然不肯批卦,貧道便贈送夫人一語,這幾日還是莫要北行。」
說完此言後,也不待飛燕說話,便步履輕盈地下樓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