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燕只覺得腦袋「嗡」了一下,她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身上只穿著貼身的裲襠,便是拉住了蓋在身上的被子,因著嗓子嘶啞也不能再說話,卻是一雙鳳眼憤怒地盯著樊景無聲地控訴著他的輕薄。
樊景苦笑一聲,心裡卻是不是滋味,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的燕兒——那個坐在馬背還顯得小小的丫頭,會這般如臨大敵地望著自己。
早因那句「殿下」而口裡微微發苦,可是對著飛燕卻是強忍著不發出脾氣:「你的衣服是我讓屋主的妻子幫你換上的。」他素來是知道飛燕脾氣的,因著自己娶了阿與,燕兒一直沒有解開心結,此番終於了了心願讓她回到了自己的身邊,總是要小心翼翼些才好贏回佳人的芳心。
飛燕飛快地瞟了一眼,果然這屋子不像是什麼豪華的居所,帷幔都是些粗麻混著素棉織成的橫紋粗布,桌椅擺設也是有些粗陋的模樣,但是幸好打理的還算乾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打扮樸素的村婦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入了屋內,擺放在了桌子上後,朝著樊景拘謹地施禮便退了出去。
樊景端起了湯藥輕輕地吹了吹,便用木勺舀了一勺要親自餵給飛燕:「你落了水裡,身子著了涼,還是要喝些驅寒的湯藥才好,來,乖!張嘴……」
飛燕哪裡會去喝他喂的東西,便是抿著嘴兒將臉稍稍一偏,稍微清了清嗓子,嘶啞地問:「我為何會在這裡?」
樊景卻是不欲作答,顧左右而言他:「你落了水,是我救起的你,其他的便是不用再問,我怎麼會害了我的燕兒呢?你且乖乖將養,待得過兩日,我便帶你回北地去,山上的左安將軍他們可都是想著你這個軍師呢!」
飛燕略微閉了閉眼,攢足了氣力才又重新睜開眼睛道:「定北侯,我已經是有夫之婦,怎麼可以舍下名節與您同行?若是您還念著昔日的軍帳之誼,還望定北侯能放我回驍王府。」
樊景依然溫吞地笑著,就好像兩人從來沒有分別過一般,多年前的樊大哥,便是這樣,每當她偶爾孩子氣時,便是這樣縱容而又無奈的望著她,可是眼底的那抹決絕便是明確的答案——放她回去?絕無可能!
可是眼前的男人已經不是她記憶裡那個寬厚溫存的男人了。曾經剛毅的臉因著殫精竭慮和偶爾放肆的酗酒而臉頰微微下陷,讓臉上的輪廓顯得愈加的深刻,給整個人增添了化解不開的陰鬱。
曾經乾淨穩重的氣質早就在這短短幾年的心魔不斷肆虐折磨下,變得更加陰冷了。
這……是個讓她感到疏離而又有些微微恐懼的陌生人!
「給……給我拿外衫來!」
「此時風大,燕兒體弱不宜外出,何須外衫?「樊景淡淡回絕,擺明是絕了給她衣穿的念想。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一個清亮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樊將軍,可否出來一下?」
那優雅而輕緩的聲音讓人聽著就覺得分外熟悉,分明就是即將成為伯夷女王新任皇夫的妙閒道長!
樊景伸手抹了抹飛燕的臉頰,又將被角掖了掖,柔聲道:「乖,且再睡一會兒。」
說完便起身去開門,飛燕雖然因為疼痛渾身無力起不得身,卻是透過帷幔的縫隙清楚地看到立在門外的真是妙閒道長。
只見樊景恭敬地朝著妙閒施禮:「不知晉王找末將何事……」剩下的話語便順著關閉的門板盡數湮滅了。
被濤濤江水拍得昏沉的腦袋此時都是要炸裂開來了!
她猜得果然不錯,那妙閒果真是前朝太子的兒子晉王宣鳴。看那二人的情形,似乎早就暗通款曲了。
這般一看,二人一派君臣和諧的模樣,那樊景一向都是打著復辟大梁的旗號,此番倒是找尋到了真龍牌位,更加師出有名了。
想來他投靠大齊,接受詔安也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飛燕躺在枕榻上,靜靜地濾了一遍自己落水的情形,若是她猜得不錯,這木橋突然開裂,也應該是這宣鳴皇子做的手腳。只是不知他們是用了什麼手段,將自己在眾目睽睽下從湍急的河流裡打撈了上來。
至於這般設計自己的目的,無非也是為了拿住自己做了把柄,好來要挾著驍王就範吧?
飛燕掙扎著起身,端起了放在床邊的水碗,顫抖著雙手將它捧到嘴邊大口地飲了幾下。
待得溫熱的水入了喉嚨,人也漸漸有了氣力,她掙扎著坐起身,裹著薄薄的被單,然後扶著桌案牆壁,一點點地踱到了一扇小窗前,抬眼往外以望,眼前是一道高高的籬笆,擋住了視線,但是細細一聞便可以嗅聞到海邊所特有的鹹濕氣味,這是……靠了海邊?
想到這,她的心略定了定,若是海邊,倒是離淮南不遠,只是這樣走海路的話,驍王府的人馬倒是不好搜尋了,畢竟海線不若運河那般易於搜尋。
正在這時,門又打開了,樊景再次入了房裡,看見飛燕起身了,便快走兩步扶住了她:「又是這般逞強,若是站不穩跌倒了可怎麼辦?」
事已至此,倒是無謂跟樊景扯破臉撂狠話,現在最應該做的便是拖延時間,靜等驍王營救自己。
想到這,飛燕便淡淡地開口道:「我餓了……」
見飛燕終於緩下了臉色,樊景心裡一喜,便扶著飛燕回到了床榻上,又吩咐方纔那位村婦端來些吃食。
漁村的餐飯自然是少不得魚的。通條的一尾大魚煎炸的金黃後,撒上香蒜,再用濃稠自釀的農家醬燉得陣陣飄香,那米飯也是照顧著飛燕此時羸弱的胃口熬煮成稀爛的米粥,飛燕輕輕喝了一口,香氣四溢,那獨特的味道一嘗便知乃是伯夷特有的香米。飛燕不動聲色地將米湯嚥下,這樣粗陋的農家,是不會特意遠隔千里購來這昂貴的伯夷稻米的,所以此地就是如她預料的一樣,離那伯夷並不是很遠。
樊景坐在飛燕的身邊,用筷子夾起一大塊魚肉,剃乾淨了魚刺後,便放到了飛燕的碗裡,然後靜靜地看著她細嚼慢咽。
上次只是在淮南商市開放時,遠遠地瞧著立在船塢上的她一眼,只是看了個囫圇的樣子,怎麼及得上現在這般仔細?
燕兒又是豐腴美艷了不少,此時香粉胭脂俱是未施,可是那肌膚卻是寸寸瑩白如玉,滿頭長髮披散在香肩之上,倒顯得那鵝蛋的臉蛋愈加的惹人垂憐……樊景的目光順著飛燕纖細的脖頸漸往下滑,便是來到那胸前,此時佳人只著了農家婦簡單的內衣,一方顏色不算鮮亮的裲襠卻被飽滿的胸部撐得滿滿當當。因著沒有外衫,飛燕方才便是將床單裹在身上又打了個結兒,可是方才在端碗動作的時候,到底是鬆散了些,窺得些線條端倪。
樊景慢慢放下筷子,將大掌擱在腿上緊握成了一團。他早已經不是沒有成親前,一直未開解人事的無知男子了,對於眼前這女人的渴求也是不同於以往。
因著是看著燕兒長大的,自然是對著她除了男女之情外又是多了些兄長般的溫存,因著她年齡尚小,處處都是體貼著她,不曾有半分的孟浪。後來燕兒漸漸長大,不再是年少時緊隨在自己的身後的黃毛丫頭了,卻是因為軍務要事的分歧而讓二人漸漸生出了隔閡,也是失了親熱的興味。
只因為他一直篤定燕兒總歸會是自己的女人,早晚都是會得到的。卻是不曾想,卻是被霍尊霆那個奸詐的胡人雜種鑽了空子,平白佔有了自己一手帶大的女人。
就算在這之後,他又找了無數的代替品也是於事無補,就算是眉眼又幾分相似,可是眼中哪有燕兒的半分輕靈?就算身形相似如何?怎麼比得上眼前的本尊這樣腰肢柔軟?有多少次,他都是靠著幻想著此時在自己身下的是他的燕兒,才能紓解出來。
而如今,他臥薪嘗膽,低下高傲的頭顱,自願降服與大齊,甘於身為霍氏皇族驅使的馬前卒,替朝廷剿滅北疆蠻夷的緊逼,才換來那驍王的一絲鬆懈,又暗中與前朝皇子宣鳴聯合,才能將這失而復得的珍寶擁入懷中。
此時鼻息間儘是佳人身上的暗香浮動,滿眼都是那如羊脂美玉一般滑膩的香軟肌膚,樊景的喉嚨急促地上下吞嚥,真是恨不得立刻便將燕兒抱上床榻,好好的用唇舌去索吻見到的每一寸滑肌……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輕聲稟報:「主公,暗探飛鴿來報,夫人在淮南金水河一代遭遇了悍匪,已然是支撐不住了,便是飛鴿請求著支援……那悍匪素來有劫色的惡名,還請主公事不宜遲,快些定奪,不然……恐……恐怕是身有不測……」
飛燕聽了頓住了手裡的碗筷,那金水河下游的悍匪惡名遠播,專喜劫擄貴婦狎玩,然後索要高額的贖金,往往人雖然是贖買回來,卻是大了肚子懷了孽種的,這讓南北的客商深惡痛絕,而驍王也是幾次要圍剿這伙劫匪的。
那阿與公主竟然落到了這樣的悍匪手裡,若是不及時搭救,那清譽可是盡數的要毀了。若是樊景去救……飛燕不由得眼前一亮,心內暗喜,因著驍王立志剿匪,那金水河一代,耳目眾多,只要樊景帶人大動干戈必然是會驚動驍王,到時……
可是還未及她想完,便聽樊景淡淡說道:「知道了,哪個都不准去,免得打草驚蛇,若是有索要贖金的,只管讓他們將贖買的書信送到北疆,到時定北侯府出銀子便是了。」
飛燕聽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由的開口道:「樊將軍,你若不救,可是知道那公主會遭受怎樣的折辱?」
樊景確是若無其事地又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她的碗裡:「她既然是有本事自作主張來伯夷冒充諸葛書生,自然也是有本事自己逃出升天的,哪裡需要別人多事?」
說話間,他的眸子閃著冷光,竟然異常的淡漠,渾然不覺被擄掠的乃是自己的結髮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