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安慶的公主驟然出現,著實讓人驚喜。又因著是皇家隱秘,不宜外洩,自然交由驍王辦最為穩妥,而太子也被皇帝命令一同前往。

就在驍王動身前往宿夏時,幾方人馬也是暗流湧動。太子身份顯赫,無法離京,只能在京城中焦急地等待消息。太子派來的一隊侍衛潛伏在宿夏,伺機對付驍王。

十幾日後,驍王帶著幾個侍衛,騎著快馬,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到宿夏。太子卻是借口著路上染了風寒,在幾十里外的另一個小鎮就醫。第二日,驍王便命左子宇帶路,來到宣鳴最後出沒的鄉村,左子宇徵用了當地一戶富庶人家,恭請驍王入住。

而驍王所帶的侍衛營則在一旁紮營。雖然驍王所帶的將卒精勇,但是也抵不過迷藥的效力。到了夜裡,藥勁上來,整個大營裡的將卒都睡得深沉。

凌晨,待大家都熟睡後,左子宇偷偷溜出房間,將角門打開,早已等在外面的一干侍衛穿著夜行衣魚貫進入。問明驍王的住處後,侍衛頭領帶著幾個精銳來到驍王的房間外,剩下的侍衛分散開對付驍王帶來的侍衛,以防有個別沒有中了迷藥的侍衛前來壞事。

一干侍衛摘下短弓,弓箭對準房內,侍衛首領狠狠地一揮手,頓時箭如雨飛,紛紛射入室內。屋內傳來一陣短促的慘叫,便寂然無聲,只有弓箭射入牆壁,木床上發出的咚咚聲。射了一陣,侍衛首領命侍衛停手,帶著幾個侍衛衝進房間,點著火折子,看到驍王躺在床上,身上插滿了箭支,鮮血染紅了床榻。

左子宇眼底露出一絲驚喜的笑意,揮舞了一下拳頭,命侍衛將驍王的頭顱砍下,放在紫檀木的匣子裡,裡面鋪上石灰,以免人頭腐爛。出了屋子,然後便是留下只剩下軀幹的屍體,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退了出來。侍衛首領帶著侍衛快速撤出村子,趕到五里外的臨時營地,將宿營的痕跡消滅乾淨,騎上快馬回返京城,同時發信鴿通知太子。

在小鎮歇腳的太子這些天一直坐臥不寧,膳食也是食得極少。

這日,太子坐在書房裡,手中捧著一本書,卻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心中只是盤算左子宇那邊進行得如何了。這時,心腹侍衛進來稟告收到信鴿的消息。太子驚的騰的跳了起來:「拿……拿來我看。」太子顫抖著打開紙條,上面只有三個字「事成矣」。太子想要大笑,可是那臉卻是因為意外的驚喜,而變得有些僵硬。

一日後,幾個侍衛幾滿身塵土僕僕而來將木匣獻給太子。

書房內,太子手捧木匣:「二弟,實在是你逼得太急太狠,沒給哥哥留下一點餘地。哥哥實在是沒有辦法,不得不如此……」說著,竟是眼淚落了下來。落了一會淚,太子將木匣打開,端詳匣中驍王的首級。看了幾眼,太子突然身子一震,顧不得噁心,直接用手在首級上扒拉著仔細查看。

砰的一聲,太子跌坐在椅上,手中的木匣落地,首級滾了出來,在地上轉了幾個圈。「這……這……不是……二弟……」

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驍王臉上的線條痦子,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這面前的首級只是神似……可並不是霍尊霆!

就在這時,驛站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管家急匆匆地闖進書房:「太子,兵將我們太子府圍上了。」

太子心中驚懼,連聲說道:「他要來殺我了。擋……擋住他,不要讓他進來。快……快向父皇請救」

管家還未走出書房,書房大門就被光的一腳踹開了,驍王一臉肅殺地從外面走了進來,當看到太子時,慢慢地說道:「大哥,這一次弟弟可是被你逼得無路可走,你若是我,該是如何?「原來,驍王初聽到宣鳴再次現身,便意識到內裡有詐,宣鳴和其狡詐,當初就是因為帶著安慶就醫才露出了馬腳,他怎麼會重蹈覆轍,再次在中原內陸露了行蹤?

經過密探的打探,驍王發現有人頻繁出入左子宇的府上,繼而有密探認出幾個太子身旁的心腹侍衛,驍王就徹底明白了。

他將計就計,讓容貌肖似自己的替身進了宿夏,自己則隱藏在鎮外的侍衛大營裡。左子宇和侍衛首領裡應外合,圍殺自己的替身時,驍王帶兵當即快馬加鞭趕到了太子所在的小鎮。圍住了太子府,自己帶著幾個侍衛撞開大門衝進了太子府。

這個蠢笨的大哥,當著是不用腦子的,他也不想想一個小小的駙馬若是無人撐腰,何以突然挑唆著儲君同室操戈?父皇,你派我兄弟二人前來,當真是按的何樣心腸?

想到這裡,驍王陰冷地說道:「既然如此,還請兄長莫怪我不念兄弟情長……」

驍王被殺的消息,並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便傳到了皇宮之中。霍允聽了安插在太子身邊的暗探報得這一消息時,一時忍不住悲切,倒是掉了幾滴眼淚。

說到底,這霍尊霆乃是他的親兒,一時就這麼沒了,怎麼能不悲切?可是在心傷之餘,卻是用種長吁了一口氣的輕鬆之感。這種如同利刃懸頭之感,自從驍王得勝返還之後,便如影隨性。

前朝的秘寶被老二盡數獲得,卻是分毫沒有上交的意思,本來是藉著北疆之行,殺一殺他的銳氣,讓他明白身為就算身為皇子,也當有幾分做臣子的誠惶誠恐的道理。可是這個老二竟是將那些重重障礙盡數碾壓,不但進一步壯大了兵力,而且言談舉止間竟是比較著以前更加的放肆。

就是他在朝堂上掌摑駙馬的行徑,一下子也將霍允打醒了。到底是一匹桀驁不馴的狼,怎麼可能將它訓成一條俯首帖耳的狗?

短暫的沉浸在喪子之痛後,他腦子裡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利用這次契機,順勢廢掉太子。這個老大倒是生了副聽話的模樣,可惜私下也是小動作頻繁,畢竟太子當得太久,是會感到急不可耐的,既然能生出手刃兄弟的心思,那麼離殺君弒父也是不遠了……留不得啊!

大齊國運恆通,如今平定了內憂外患,他這個國君的身子骨還算健朗,儲君之位空懸幾年倒也是無妨……

正這麼想著,內務總管突然來稟報,皇后病重眼看著便不行了,請皇上到行宮見上最後一面。

這幾日,宮中給皇后診脈的太醫都會向皇上稟報皇后的病情,所以沈後到了油盡燈枯的這一天,霍允並沒有太過驚訝。若是以往,兩個壯年的兒子手腳不斷,警惕心很強的霍允是斷然不會輕易離京的。

只是這一日接二連三皆是噩耗,就算是皇上鐵石的心腸,也會柔軟一些,倒是淡忘了往日皇后刻薄潑辣的一面。依稀讓人回想起那新野第一美人芳齡正當之時,於高台之上將一方巾帕掉落在他懷裡的情形……

於是,沉默了一會,便對內侍總管言道:「起駕,前往行宮。」

當皇上的鑾駕到達行宮之時,已經是夜幕低垂,霍允沿著青石台階一步步踏入皇后的寢宮之中,迎面撲來的是微帶苦澀的湯藥之味。走到床榻之時,記憶裡那個明艷利落的女子,那個不顧一切違抗著父母之命嫁與他的美嬌娥早已不復嬌艷的模樣,面色憔悴地倒在床榻之上,雙眼緊閉,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

李嬤嬤隔著幔簾,輕輕喚道:「娘娘,皇上來看您來了。」

許是李嬤嬤這一聲的緣故,皇后慢慢地睜開了眼,看到了一旁的聖上,輕聲言道:「恕臣妾病沉,不能起來拜見皇上。」

皇上坐在床沿邊,寬慰皇后道:「姝兒不必多禮,此間只有你我二人。便是像尋常夫妻一樣。朕特意來看你了。你可還有什麼要與朕說的?」

這一句「姝兒」還是帝后二人尚是年輕時的稱呼。

沈後微微咳嗽了兩聲,微微開口道:「老二去了宿夏,可有安慶的消息?」

霍允沉默了一會,道:「老二初到宿夏,還沒有消息傳來。」

沈後也沉默了一會,卻道:「皇上莫要瞞我了,老大已經偷偷傳信給我,他逼不得已準備除掉二弟,懇請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這些事情怎麼可能瞞得過皇上,請皇上告訴我實情,讓我走時……也明白」

皇上略一猶豫,說道:「這些事情朕會處理,你便不要操心了。」

沈後勉強支撐著慢慢坐起,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悲意:「不要操心?臣妾操心了一輩子,初嫁你時因著父母不同意而操心,生育了兒女後為了一家子的溫飽而操心,自你起義後為了收攏更多的將士,收集更多的錢款而操心,最後當入了皇宮之後,又要為了你那些六宮粉黛雨露均沾而操心……現在皇上讓我不必操心,我卻是不知道如何放下。」

霍允本來因著沈後彌留之際而生出幾許憐惜之心,卻因著沈後這一連串的質問,頓時便起了厭煩之心。他這一輩子都在沈家的陰影之下。人都道娶了富家千金是魚躍龍門,卻不知捨棄了男兒的氣概去接受岳父家的施捨是多麼的讓人難以忍受。

所以,他最不願聽的,便是沈後一再提醒自己受了幾許的恩惠。

當下臉色微沉的說道:「已經病成這樣,為何還不歇了你的口舌?」

沈後微微一笑:「聖上到底是疼惜著臣妾,沒明白告知臣妾快要死了,可是……為何皇上不肯聯繫臣妾的孩子們,任憑著他們同室操戈,自相殘殺?皇帝!這裡不是新野!你要謀害的也不是前朝的太子,而是我們的孩子啊!這等借刀殺人,你真是忍心嗎?」此時的沈後語氣冷厲,容顏憔悴。霍允真是覺得自己縱是有心憐惜,也是難以生出這心思來,一時間被沈後淒厲的話語,問得心內又羞又惱,當下便是起身要走。

可就在這時,皇后卻是又開口道:「原是心內還存著幾許奢望,以為自己若是彌留之前能換的皇上的幾許垂憐,卻不成想皇上到底不是臣妾當年愛著的霍家兒郎了,連這最後一刻的逢場作戲都懶得了……也罷,可以盡放下了。皇上好走,臣妾……便不恭送了。」那最後的一句,竟是有種隱隱的惡毒在裡面。

霍允沒有回頭,陰沉著臉邁出了門檻。可是當他來到庭院時,卻發現月下有一人,俊美的身軀裹著一身黑色長袍,身上除了一條腰帶再無任何裝飾之物,但就是這簡單的衣著,更襯出男子氣質的沉靜有力。

男子微微抬頭,露出深邃的眼眸,清冷的聲音劃破了夜的寂靜「兒臣給父皇見禮。」

霍允只看了一眼,竟是唬得身體向後一仰,啊的大叫了一聲,猛然喊道:「來人!」

霍尊霆微微施禮道:「內務總管已經被兒臣請去喝茶了。父皇若是需要什麼,兒臣自然安排人來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