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景致第二天醒過來,商逸已經離開,她手上的銬鏈也已經被除去,床頭上甚至還放著一小瓶去淤藥膏。景致揉著手腕看了兩眼,冷哼一聲,一分鐘後卻還是把藥瓶拿過來,很仔細地塗在那兩圈淤青上。

  除了在有關錢權的交易上錙銖必較寸土不讓以外,景致一直都以不虧待自己為原則。她的意志力向來不高,更忍受不了肉體上的折磨,骨氣這個東西於她而言太過華而不實,實在沒什麼吸引力,因此在一些無傷利益只關乎節操的小事上,她即使相當反感,也會妥協得十分快,從不自討苦吃。

  除此之外,她也不怎麼在乎使些陰損手法。色誘,竊聽,綁架,暗殺,凡是能達到目的的手段,只要最終能利大於弊,她都不介意嘗試。景舟曾在一次長老會上對她的毒辣作為激烈反對,景致一身艷麗紅裙,對這位名義上的新任景家掌門極其溫柔地一笑:「哥,我們做的是軍火生意,不是辦慈善基金會。你要是用一本聖經就能讓他們吐出幾千萬的債資來,那我全聽你的。可如果不行,你就給我閉嘴。」

  因此在景舟眼裡,他這個親妹妹實在讓他失望。景舟喜歡蘿莉,可他妹妹偏偏是個女王;景舟喜歡溫柔善良的蘿莉,可他妹妹偏偏是個心狠手辣的女王;景舟喜歡喜歡溫柔善良正直乖巧的蘿莉,可他妹妹偏偏是個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女王。

  當然在景致眼裡,她這個親哥哥也實在讓她失望。景致喜歡大叔,可她哥哥偏偏是個美男;景致喜歡殺伐果斷的大叔,可她哥哥偏偏是個風花雪月的美男;景致喜歡殺伐果斷內斂睿智的大叔,可她哥哥偏偏是個風花雪月樂天知命的美男。

  於是天不遂人願,當年的景家掌門,景舟景致的父親景肅年所殷殷希望的大叔蘿莉之兄妹標配,在他去世後生生被不爭氣的兒子和太爭氣的女兒擰成了女王美男母系社會。

  當然這都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母系社會曇花一現,只兩年的時間景家就又換了江山。如今景舟早已被商逸打發到小島上好酒好菜地伺候著,非死不得離開;景家眾元老死的死殘的殘癡呆的癡呆,僅剩下的三位被景致秘密安置到了美國,卻還是被商逸發現;剩下其餘人等則被商逸或者收編或者流放,刻意打散,七零八落不知去向。

  商逸這個人,幾年前還有幾人同他稱兄道弟直呼一聲「商逸」,如今整個黑道都要或情願或不情願地恭敬喚一聲「商少爺」。明明比景致更複雜陰險,卻長了一張比景舟還要溫柔風流的臉。有一雙形狀漂亮總是漫不經心的手,卻隨便做個動作都會叫整個黑道誠惶誠恐。唇角總是掛著一點笑意,衣服卻是清一色的深紫深藍青黑。腰身精瘦而柔韌,稍微懂點面相的人都知道這代表著工於心計狡猾成性。

  成王敗寇,平心而論,景致並不認為敗在商逸手上有什麼丟臉。然而輸是一回事,輸得心服口服又是另外一回事,妥協是一回事,心甘情願地妥協又是另外一回事。景家風雨飄搖歷經百年,也許蠢貨不少,但卻罕見懦夫。

  景致慢悠悠下了床,洗完澡站在鏡子前面,從鎖骨往下吻痕漫布,顏色輪廓都很清晰。

  不過已經比預想的好很多。她本以為商逸會採取某些新鮮手段再度讓她求饒,昨晚他把她壓在身下的時候她還以為他要罔顧她的身體狀況強行進入,沒想到他只是用了一雙嘴唇咬遍她全身,力道不輕不重,恰好是又酥又麻的感受,與其說是痛苦,倒還不如說是享受。

  景致換個方式安慰自己,商逸在不變態的時候,好歹也算是個頂尖床伴,如此耐心細緻地伺候自己,她並不算虧。

  景致親眼見過不少以性事當手段折磨犯人的例子,她自己都還拿這種事教訓過一個口出狂言的小明星,因此商逸在床上沒什麼太過特殊的愛好,沒施過什麼重手,已經讓她十分慶幸。不管怎麼說,只要她誠實一點,都得承認自己算得上是景家上下對商逸誓死反抗的人裡所受待遇最好的一個。

  九點半,景致終於晃悠悠下樓吃早餐。而後在傭人亦步亦趨的跟從下繞到車庫,挑了輛紫色的車子正要坐進去,傭人躬身發話了:「大小姐,商少今天早晨說,沒有他的同意,您不能出主宅。」

  於是景致看她一眼,很好說話地又從車庫出來,在傭人的簇擁下到了書房,自己寫了張允許自己無限製出入主宅的條子,然後找到放有當家掌門掌印的小盒,見上面鎖著打不開,又從抽屜裡找到一把小型手槍,對著鎖孔「砰」地就是一個點射。

  傭人心肝齊齊顫抖。

  鎖開了,景致雙手把掌印捧出來,在條子上「啪」地蓋上了標識,走到傭人旁邊,把條子往她身上一拍,極其瀟灑地甩手就走。

  傭人慌得差點抱住她的大腿:「大小姐,您您您不能這樣啊!我我我們沒法交代啊!您有話好好說,有什麼吩咐我們幫您去辦啊!」

  管家匆匆趕來,看見被子彈崩成兩半的掌印,幾乎暈厥:「快快快快給少爺打電話!」

  一分鐘後,電話被遞到了景致手上。商逸溫柔的聲音傳過來:「聽說你想出門?」

  景致瞇起一隻眼,把手槍瞄準牆上那張宋代名畫,懶洋洋地說:「嗯。」

  「聽說托了你的福,商家掌印剛才變成了兩半?」

  「嗯。」

  商逸的聲音更溫柔了:「為什麼呢?」

  景致又是「砰」地一聲,眾人一哆嗦,扭頭往牆上看過去,那張名畫已經熔出了一個洞。

  「誰讓我沒開掌印的鑰匙呢?」

  「那我給你配把鑰匙好不好?」

  站在一邊匯報工作的杜衡腮幫動了動,又默默扭臉。您把盒子一換,一個破鑰匙頂什麼用?您當景女王是您那智商被下水道抽走的堂妹麼?

  果然,景致的聲音更冷了:「我寧願你把這宅子裡的傭人統統換一遍。」

  商逸說:「理由呢?」

  景致言簡意賅:「我看不順眼。」

  商逸笑了,也言簡意賅:「好。」

  商逸掛了電話,繼續一頁頁翻文件,抽出幾本扔到一邊,隨口說:「下午你親自去一趟保全公司,把祖宅裡的傭人給換了。」

  「……」

  杜衡真想一口老血噴出來,真想大吼一聲他媽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景致一回來我就麻煩不斷!老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海歸雙學位金牌精英總助!總助不等於太監總管啊老闆!老闆您清醒一點啊老闆!

  可惜商逸對他這些腹誹完全沒聽見,或者說聽見了也直接處理為沒聽見,直接把桌上一堆文件推給他:「讓賀晚非明天來見我。另外告訴他,別老想著往H市找什麼清純女大學生,他要是敢為個美人兒把手底下的事給怠慢了,別怪我把他扔進南海裡去餵魚。」

  杜衡心說您有什麼資格數落您弟弟,您自己不就正為了祖宅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美人把我這個高級總助派出去挑什麼破傭人嗎!您讓我去伺候景大小姐,好歹也給我加點薪水啊老闆!遲早我會折壽的啊老闆!老闆您清醒一點啊老闆!

  杜衡對天凝望,心中默默淚流成河。

  可惜河乾了以後還得繼續幹活,下午他就鬱悶地去了趟保全公司,嘴裡叼根煙,二郎腿大喇喇翹起,大爺一樣坐著,對面前站著的候選女傭一聲命令:「把衣服全脫了!」

  嬌小柔弱的女傭渾身一抖,求救地看向保全公司負責人。負責人擦擦冷汗,小心翼翼地笑:「杜先生,這個……」

  杜衡打斷他:「別說了,沒用。這是商少選人的慣例,脫光怎麼啦,一會兒還得光著身子去X光室看她全身上下有沒有私嵌金屬攜帶物呢。沒有當然是最好,要萬一主宅混進去個帶竊聽器的,你擔當得起嗎?」

  女傭抖抖索索,脫得磨磨蹭蹭,杜衡十分不耐煩:「快點快點,老子時間寶貴得很,你以為老子真想看你?再說看看怎麼啦,想當年商少爺以教習射擊的名義對景大小姐貼身調戲上下其手吃盡豆腐,大小姐照樣平靜大方得很,你這算得了什麼啊?」

  杜衡心想,嗯,平靜大方得……反手給了老闆一槍,也算是平靜大方吧?

  負責人嘴巴張成「O」型:「還有這種事?」

  杜衡吐出一圈煙霧,笑著說:「那是,這種事多了去了。拿這回換傭人來說,那純粹就是景致遷怒。老闆不讓她高興,她也不會讓其他人太痛快。景大小姐什麼人,商少爺又是什麼人,這倆人碰一起那就是天雷勾動地火,劈死的全是站得近的。」

  負責人瞧著他眼色,掂量著說:「商少行事手段獨特,找女人的眼光也……也很獨特啊,哈,哈哈……」

  杜衡瞥他一眼,嗤嗤地笑:「你這話說對了。我這半年算看透了,對付其他任何女人,都比對付景致輕鬆一百倍。一個普通的冰山美人再冷,其實也就那點兒小九九,摸到她的死穴了想追也不難。至於其他什麼富家小姐,清純大學生,以商少的能力,那基本就是手到擒來。唯獨一個景致,這個人除了臉蛋以外簡直就不算個女人,男人想要的她也想要,女人想要的她都不感興趣。你現在有的她以前都有,她現在想要的你又不能給。更何況老闆以前還得罪過人家,把人家的身家都收走了還想收了人家的心,你以為就那麼容易?我想想都替老闆發愁。」

  負責人賠笑兩聲:「要我說,恩威並施小火慢燉,再難化開的沉澱物也得有溶解的一天嘛。」

  杜衡歎氣,彈彈煙灰,說:「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景致這個人你就不能拿正常邏輯去揣摩。要我看,老闆之前得罪過她,往後再怎麼施恩,她都鐵定以怨報德。可你要真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我打賭她肯定一句廢話不說,敢直接把脖子送上去給你抹。再說商少哪捨得逼她啊,除了不能隨便外出不給權力以外,其他要什麼給什麼,縱容得都快沒邊兒了,否則我能放著美人不去泡,巴巴坐你這兒給她挑傭人?」

  「這,這怎麼辦?」

  杜衡掐滅煙蒂,長長呼出一口氣:「我他媽的哪知道怎麼辦!我現在就發愁這種炮灰日子什麼時候算個頭!景致都給關了半年了,除了更難纏之外我就沒見她還有什麼變化!倒是商少爺,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就算養個閨女都沒像她這麼寵的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