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過了可以稱為充滿震撼性和及其亂七八糟的一天,周揚似乎在取下離尉四肢上的電擊皮套後就把這件事給忘了。離尉一直擔心他會忽然想起來,忐忑不安地捱著時間,為了保持這個優勢他沒有亂動腦筋做小動作。

  薇薇躲在自己的房間裡,不知忙些什麼。經過白天那麼一小段和周揚偎依的時光,離尉產生朦朧的錯覺,總覺得地板近乎溫柔地搖晃,像曾在鞦韆上度過漫長的一個夏天。

  神智隱隱約約地恍惚,會不會周揚趁自己不注意又下了什麼卑鄙的藥?離尉暗暗琢磨著,看著周揚依舊冷漠但漸漸越來越熟悉的臉,不久又放棄了這種揣測。

  傍晚,周揚吩咐傭人把晚飯端進房間。兩人坐在桌旁,看著香噴噴的菜一盤一盤端上來。

  八菜一湯,擺滿了整張桌子,僅僅兩人享用,的確有點奢侈。

  離尉在這從來沒有受到這樣的款待,老實說周揚的總部裡俘虜的待遇真是糟糕透頂。

  面對明顯出自名廚的佳餚,離尉嚥了口唾沫,很快臉色嚴肅起來。殺手不該被美食誘惑。他唾棄自己的同時,肚子蠕動的腸子開始唾棄他的自尊。

  「很香……」掙扎半天,吐出兩個細微的字。瞥了周揚一眼,手不自覺地摸到筷子邊上。

  隔了片刻,等不到周揚的絲毫反應,離尉輕輕咳嗽一聲,矜持地拿起筷子。

  先來一塊……紅燒太陽魚。

  雖然很餓,但還是斯文的細吞慢嚥,保持勻速地進攻了兩塊東坡肉和一串椒鹽蛇骨。

  「很好吃。」吐出骨頭,離尉情不自禁地誇了一句。

  周揚異常沉默,俊得頗讓人覺得心寒的臉緊繃著。

  「你的吃相……」好一會,周揚才動了動唇,臉色依然難看,但不像發怒,反而帶著點嘆息:「好看多了……」

  離尉愕然,很快領悟過來:「我以前吃相很難看?」

  凳腳摩擦地板的尖銳聲音傳來,周揚一言不發,按著桌子站起來。高大黑影籠罩在離尉身前,他反射性地向後縮了縮,筷子還握在手裡,戒備地看著周揚。

  幸好,周揚並沒有再靠近,他只是瞪著離尉,似乎想在他身上用視線穿出兩個窟窿來。是不是發怒的前兆?離尉對周揚高深莫測的怪脾氣沒有把握,小心地防範著。下次吃飯一定要粗魯點,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排骨。

  揣揣不安中,周揚收回視線,轉身向浴室門口走去:「我洗澡。」

  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門內,離尉全身緊繃的肌肉才放鬆下來。不得不承認周揚氣勢過人,自己應該不是唯一在周揚面前無法動彈的職業殺手。

  在空中晃晃手中的筷子,視線回到令人垂涎的菜餚上面。再一塊紅燒太陽魚,還是先把烤鴨腿夾到碗裡。

  美食的誘惑固然大,更重要的是,誰知道周揚什麼時候忽然改變心意,讓他重新過三餐不繼的日子?

  還是鴨腿吧,下定主意伸出筷子,浴室的門忽然打開了。周揚大步走過來,在筷子差點碰到鴨腿前,把離尉從椅子上扯起來。

  「陪我洗澡。」

  「我並不打算陪……」離尉說出拒絕的話之前,已被扔進盛滿溫水的超大浴缸裡,濺起一陣水花。

  他咳嗽連連地從水裡爬起來,周揚已經跨進浴缸,並且開始剝他身上的衣服。

  「別動。」離尉盡力抓住周揚的手。周揚的手一次又一次靈活地從離尉的掌握中脫離出來,繼續毫不遲疑地幹著自己的活。

  扯掉襯衣後,指端停留在褲子的拉鏈上,離尉這次緊緊地抓住了周揚的手腕:「別這樣。」他咬著細白的牙,轉頭瞪著周揚。

  背後的身體略微顯得僵硬。周揚每次的沉默都能使氣壓呈數量級下降,這次也不例外。短短幾秒,已使離尉覺得呼吸困難,溫水冰涼。他喘息著,等待周揚發怒。

  周揚動了動。耳朵癢癢的,似乎觸到溫熱的唇。

  「只是想和你一起洗個澡。」他對離尉耳邊低語。

  只是低語。

  對付老情人的伎倆用我身上沒用。離尉忿忿不平地在肚子裡哼哼,死死抓著周揚的手,等著他的怒火象被澆了油的火一樣「撲」地騰起來。

  但周揚還是沉默著,比往日的怒氣衝衝更讓人不安。溫柔的水環繞著兩人,從他們相互握緊的指尖緩緩流過。

  霧氣輕輕地、輕輕地吻上離尉長而翹的睫毛,略微眨眼,便掉下一顆淚似的水珠。

  肩膀上忽然加了一分重量,是周揚從後把下巴抵了過來。

  「只是想和你一起洗個澡。」還是低語。

  只是低語,離尉依舊在肚子裡哼哼著,我從前一定是倒了八輩子黴才遇上這麼個活寶。

  一邊哼哼,一邊緩緩鬆開了手。

  周揚並不猴急,修長的指細緻有序地脫去了離尉身上的所有束縛。水聲嘩嘩響起,他扭毛巾,在離尉背脊上來回擦著,不時用在封閉的浴室中宛如立體聲的低沉嗓音問:「舒服嗎?」

  經受過地獄式訓練的殺手不該被這些迷惑。離尉迷迷糊糊地想著,肚子裡繼續哼哼對周揚的不滿,同時舒適地靠在浴缸邊上,把左後腰稍稍挪了挪。霧氣渺繚的氣氛,連動作也不由自主帶上慵懶的味道。

  周揚唇角微微扯動一下,像懂得離尉的心思似的,用熱熱的毛巾覆上肌膚細膩的左後腰。

  「我想吻你。」

  離尉嘆氣:「我能拒絕嗎?」

  一切都朦朦朧朧,連近在咫尺的周揚的臉都無法看清。他只記得周揚的目光緊緊跟隨著他,彷彿一輩子不會離開。

  「你是愛我的,離。」

  「我哪一點像你的離?」

  「哪都不像。」周揚盯著他,滿足地笑出來:「可你一定會愛上我。你有愛我的本能。」

  「胡扯。」

  「周揚一輩子吃定離尉,我是不是胡扯,你心裡明白。」

  霧氣中的另一方沉默了很久,像被什麼堵住了嘴。很久之後,才凝重地吐出四個字:「你奶奶的……」

  周揚放聲大笑起來,震得屋頂簌簌作響:「你總算記起了自己的口頭禪。天,我多懷念你討厭的壞嘴巴。」

  雙臂不容抵抗地把離尉摟在懷中。也許霧氣太重,既影響呼吸,也影響大腦清醒。離尉乖乖地靠在周揚結實的胸膛裡,閉上眼睛,聽著周揚的心跳。

  假如當日的子彈穿過這顆心臟,就聽不到這聲音了。他的第一項任務,失手得似乎並不是那麼不值。

  他努力提醒自己正身處陷阱;他努力提醒自己周揚不是個好東西;他記得周揚作惡時可恨的笑。

  離尉努力警惕著自己,閉上的眼睛卻不聽使喚,不願睜開。他聽到心臟撲通撲通激動地跳著,他感覺雙頰可恥地發熱,而他的腦子,很沒有義氣地昏沉。

  他在,漫天熱霧中沉沉睡去。

  次日的清晨,沒有見到周揚。身邊陷進床墊猶有餘溫的凹痕說明周揚剛剛離開不久。房中無人,身上沒有鐐銬,可謂千載難逢的機會。離尉卻並不覺得有多高興,冥冥中有不安的神詆盤旋在他頭頂。

  他從床上爬起來,小心地環視著四周。

  砰!門被猛然推開,離尉驟然震了一下,視線轉向門口。

  「靠!離哥,別怪兄弟沒義氣一早壞你美夢。不趁這會周老大不在來拐你,待會就沒機會了。」

  幾條大漢子如狼似虎闖了進來,老狼帶頭圍到床頭,看見離尉半醒的臉,發出夜梟般的難聽笑聲:「不會被周老大疼愛得直不起腰吧?快快快,想找樂子就別裝死。」

  幸虧身上睡衣穿得嚴實,離尉才沒有大丟面子,皺眉問:「周揚哪裡去了?」

  「他出門幹正事。別磨蹭,好酒好菜都備好了,今天一定要瘋個夠本。」

  幾人粗魯地把被子掀了,扯著離尉起床。

  「去哪?」

  小白臉對他拚命擠眼:「當然是你最喜歡的地方!」

  看他們的勢頭就知道不去不行,離尉到處張望:「我昨天穿的襯衣呢?」

  「襯衣?靠!」老狼一嗓子吼起來:「離哥你體諒體諒兄弟吧,我們是去瘋,又不是扮白領打劫銀行,還襯什麼衣?」

  一團東西迎面扔了過來,還是小白臉在擠眼:「離哥,你以前最喜歡的那套,我洗乾淨留起來的。怎麼樣,兄弟們對你夠義氣吧?」

  「快穿,快穿!周老大回來就糟糕了。」光頭跺腳。

  離尉還在猶豫,頓時有幾雙手伸過來,剝的剝,解的解。

  「別亂動!住手!」離尉瞪大眼睛,無奈雙手不敵四拳,立即被剝個精光。

  幾雙牛般大的眼珠瞪著他。

  「嘖嘖,離哥你遜啊,周老大這麼狠?」

  「去你的,這叫情趣懂不懂?你在地上磕一千個頭,周老大都不會給你弄一個印子。」

  疤臉罵起來:「小白臉,你給我磕一個頭就夠了,老子給你在身上弄夠一千個!」

  雖在對罵,手上卻都不慢,把帶來的衣服往離尉身上不由分說地套了,連聲怪叫:「快走快走,別被抓到現行!」

  離尉彷彿被綁架般,身不由己下了樓梯,直出大門。門口已經停了一部大房車,狐狸一副痞子相蹲在車門,見了他們站起來,把嘴裡叼的煙「呸」一聲吐到地上:「上車,老子等急了。」

  「別瞪我,是離哥磨蹭。」

  啪!光頭挨了一個響栗子。

  「死光頭,老大你也敢抱怨?」

  「別鬥嘴,有種決鬥去。」

  七嘴八舌中,離尉被塞進汽車,揚長而去。

  不可思議地看著總部被遠遠拋在身後,離尉帶著怪異的感覺發現自己已經逃離了周揚的掌握。沒想到總部今天竟沒有任何看守措施,只是……

  「薇薇呢?」離尉問。

  小白臉諂媚地笑笑:「和周老大一起出去,誰知道去幹什麼?」

  離尉活潑沒一會的心沉下來,就知道沒這麼簡單。假如逃跑的話,不能不顧慮薇薇的安危。

  車子中有光頭幾個,變得比舞廳更嘈雜。一路在怪叫和煙霧中顛簸,大房車在一家安靜的店舖門口停下。

  貓頭鷹正焦急地在門口等著,沖第一個下車的狐狸喊:「被周老大打斷了腿呀?害老子等這麼久。咦,離哥呢?」

  關頭打開車門大聲嚷嚷:「我們幫離哥脫了外套,他現在死也不肯下車!奶奶的,這怎麼回事?」

  「什麼?」貓頭鷹和狐狸同時撲過來,朝車裡一看,哈哈大笑起來:「離哥你別說你在害羞。」

  車裡的鬥爭正處於白熱化階段。身上這套被強迫換上的服裝,離尉已經難以接受,脫掉外套後,上身只剩緊身的紅色小皮衣,,還特意露出兩個淫糜可愛的小突起,被周揚弄出來尚未褪去的淤痕平添他人的黃色想像。

  要他穿著這樣的色情套裝出去見人,他寧願被周揚狠狠打一頓。

  「離哥你這是幹什麼?你向來喜歡這麼穿的!」

  「我現在不喜歡!」

  小白臉嘆氣:「老大你當可憐我們,兄弟們和你兩年沒見,都盼著重溫一下以前的瘋狂時光。你當年叱吒風雲,紅遍各傢俱樂部夜總會,那是說有多威風就有多威風啊。」

  「是啊,離哥,難得今天周老大不在,你就穿一穿嘛。這可是當年你的專門衣著,迷昏了多少小姐。」

  「連媽媽桑都應聲而倒啊。」

  光頭狠狠地咬牙:「要不是周老大吃醋不許你穿……」

  啪!這次在他的光頭上敲栗子的是貓頭鷹:「光頭你少說周老大壞話,離哥的脾氣你不知道?」

  離尉才不管他們胡說八道,被眾人扯了兩下,知道相持下去肯定吃虧,不得不賭一次,惡狠狠吼道:「死光頭你給我放手,不想活了是不是?還有你,小白臉,再惹事小心老子一拳打得你不能人道!」他生平第一次學流氓說話,居然說得有板有眼,不知道這是否也算一種天分。

  車廂頓時安靜下來。

  小白臉第一個訕訕縮回手陪笑:「離哥你別急,有你老大在,我哪敢惹事?最多是拍馬匹拍在馬腿上,不知道離哥你洗腦後換了口味,喜歡斯文的。」

  「呵呵,」光頭聳聳肩,咧嘴笑起來:「好久沒被老大罵,爽!」

  周圍幾人不約而同點頭,滿臉愉悅,嘖嘖笑道:「還是挨老大的罵過癮。」

  離尉趁熱打鐵,撿起自己紅黑兩色的皮外套。看了看,覺得即使穿上還是充滿色情味道,視線一轉,停在小白臉身上:「你,把外套給我。」

  剝削了小白臉的外套罩在自己身上,朝光頭囂張地哼一聲。光頭眨眨眼睛,猛拍一下自己的腦袋,聰明地把長褲脫了下來,自己穿著一條褲衩,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高興地遞上長褲:「離哥,你腿長,長短該合適,就是寬了點。」

  離尉面對這班活寶,表面上老神在在,實際上揣揣不安,繃著臉穿上小白臉和光頭供奉的外套長褲,雖然有點不倫不類,但委實比剛剛那套暴露的色情服裝好多了。

  大家見離尉臉色稍微緩和,都鬆了一口氣,老狼喃喃道:「離哥,穿衣服變斯文也就算了。你要告訴我,你洗腦後不喝酒不喜歡調戲小姐,那我老狼還不如去跳河。」

  離尉環視眾人,個個都如臨大敵的模樣,似乎真怕他點頭說是。離尉心想,我要說是,他們失望之餘,說不定立即造反把我這個老大宰了。

  「離哥,你不會真變得那樣吧?」小白臉問。

  十餘個彪悍大漢可憐兮兮地盯著他,如等著主人宣判是否趕出家門的小狗般,離尉心頭一熱,搖搖頭,振奮起來吼了一句:「不喝酒不調戲小姐算什麼男人?兄弟們,我們快活去!」

  三秒沉默後,眾人怪叫起來,轟然應是,簇擁著離尉下車。

  下了車,才發現店舖的招牌上寫了四個漆金大字汪洋書店。

  書店?似乎和設想的有點出入,離尉為自己開始想歪而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誰能猜到光頭這樣的人也會看書。

  他們說這是離尉以前最喜歡的東西,難道自己喜歡看書?

  「離哥好久沒來了吧,這邊走。」貓頭鷹帶路,橫衝直撞進了幽靜的書店。

  「離哥不是好久沒來,他是被洗腦忘記了。」

  「光頭,你再把離哥被洗腦的事掛嘴上,小心我扁平你的光頭。」

  離尉跟著他們進到書店最裡面,小白臉在牆上熟練地摸了幾下,跟前一面半身的鏡子刷地打開了,露出一張冷冰冰的臉:「找誰?」

  光頭嚷嚷:「你瞎了眼呀?你說我們找誰?」

  凶狠冰冷的目光掃到離尉臉上,眼睛猛然一亮,立即擠出可以媲美菊花的笑容:「離哥!嘿,是我瞎了眼。」

  隔壁的書櫃無聲無息移開,裡面傳來隱約的嘈雜歌舞聲。看門的大漢從旁邊跑出來:「好久不見離哥啦,您老人家真是越來越帥啊,裡面請,裡面的小姐不錯,那個阿咪咪……」

  「去!」貓頭鷹笑著假踢他一腳:「裡面的小姐我們比你熟。離哥,別管那些小東西,我們幫你準備了好節目呢。」領著離尉往前走。

  越往前走,空氣越渾濁,音樂聲也越大。

  節奏強烈的搖滾樂在開得轟轟震的音響裡幾乎聽不出原音,旋轉激光燈象此起彼伏的閃電,在黑暗中製造瞬間的光明,照亮許多張年輕而痴迷的臉,還有他們手中的酒杯和搖擺起舞的腰身。

  他們找了一個角落,佔據三條大沙發。

  「我們自備私貨。」狐狸賊笑著,不知從哪弄來幾大瓶白酒,擺在桌上:「就周老大規矩多,說什麼不許離哥多喝。這次趁他不在,離哥你也過過癮,這幾瓶好酒是我們孝敬你的。」

  小白臉嘖嘖道:「所以說人跟人有前世緣分,離哥那是被周老大吃定了。」

  「對啊,離哥為誰改過心意?碰見個周老大,立即蔫了,周老大說什麼就什麼。」

  離尉裝作不滿地哼哼兩聲,立見效果。大家都閉了嘴,正古靈精怪地擠眉弄眼中,一把滴滴的聲音插了進來。

  「所以說呢,沒良心的人還是沒良心,有良心的人還是有良心。」半嬌半惱的動聽聲音,像白皙幼嫩的小手撫上人的心窩。

  離尉還沒反應過來,懷裡已經偎進了一副軟綿綿散發著清香的身體。一張艷麗卻絕不俗氣的臉跳入眼簾。

  小白臉戲謔地問:「梅花大小姐,那你說離哥是有良心的,還是沒良心的?」

  梅花哼了哼,手指往離尉額頭上狠狠一戳,磨著牙說:「不來看我就是沒良心的,來看我就是有良心的,兩年不見影子,你說你有良心還是沒良心?」臉色一轉,又噗哧笑出來,用香噴噴的手絹揉著剛剛戳的地方,柔聲說:「今天算你有良心,還沒有忘記我這麼個妹子。」

  妹子?離尉瞪大眼睛,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梅花卻沒察覺離尉的異常,吃吃笑起來,接過光頭遞過來的一大杯酒:「不過,還是要罰你一溜煙不見了這麼久。」

  狐狸苦笑著說:「梅花大姐,我們可是千辛萬苦才把離哥拐出來的,你別鬧場,我們還準備了好節目給離哥過癮呢。」

  「你們能有什麼好節目?不過找幾個小姐鬧鬧罷了。沒出息。」梅花翻個白眼:「我先說白了,今天天王老子也不給面子,表哥你一定要跟我喝個夠。」

  滿滿一杯酒遞到唇邊。

  離尉愕然問:「你是我表妹?」

  梅花豎起柳眉:「少裝蒜,好啊,你連我都唬弄,罰你連喝三杯。」趁離尉還想張嘴發問,把烈酒往他唇裡一倒而空。

  「嗚……咳咳咳……」離尉並不會喝酒,猛然間喉嚨進了一股熱辣辣的液體,嗆得連連咳嗽。

  梅花哪裡肯信他是真的嗆了,裝模作樣拍拍他的背,在他肩膀的肌肉上狠狠擰了一把,咬牙罵:「你就我一個表妹,竟連喝杯酒都要擺架子。一溜煙不見了兩年,也不來看看我,我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找誰,沒人可憐。」眼圈真的隱隱發紅。

  光頭嚷嚷著說:「梅花大姐你少來這套,你不欺負別人就不錯啦,還有人敢欺負你?離哥你還好吧,你可別說你被酒嗆到了,讓別人聽見可會把牙都給笑掉。」

  梅花瞪他一眼:「我們兄妹的事你們少管。」

  「離家的女人都不好惹。」小白臉在一旁喃喃。

  「還差兩杯,快喝。」梅花撩起袖子,倒像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強盜。

  離尉剛剛咳得好點,眼看又一杯遞到眼前,臉色白了大半,剛要搖頭,一隻手從身後伸過來,搶了梅花手裡的酒杯,順勢扔到地板上。

  當!

  高價的玻璃酒杯連同難得的好酒,同時親吻堅硬的地板。

  「哦!」

  「周老大!」

  沙發裡的人視線轉到離尉身後,不知看到什麼可怕的景象,都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離尉在沙發上轉頭,看見周揚高大的身影,像神詆一樣籠罩著他。

  梅花從離尉腿上站起來,跺著腳訕訕道:「周大哥你幹什麼嘛?人家不過要表哥喝兩杯。」

  「你表哥槍傷剛好,你知道嗎?」周揚黑著臉,沉聲責問。

  梅花吃了驚:「槍傷?我……表哥,你受傷了,哪?」連忙坐到離尉身邊,小手毫無顧忌地摸上離尉的胸膛。

  「唔!」正好端端坐在沙發上的離尉還沒有體驗到表妹的關懷,腰桿一疼,雙腳已經離開地面。

  頭昏眼花後,人到了周揚的肩膀上,胃正好被周揚硬如鋼鐵的肩頭頂著,一陣一陣發疼。剛要張口,周揚壓低聲音威脅:「再亂來,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轉頭環視離尉一眾兄弟,早已站了起來。

  光頭還是穿著褲衩,皺著一臉橫肉說:「周老大,離哥跟了你,那是他願意。可你這樣把他扛肩上,也太不給我們老大面子了吧?」

  周揚冷笑:「離尉的身體狀況,梅花不知道,你們是知道的。光顧著發瘋,老大的命就不管了。」

  幾個大漢自問心虛,都低下頭,光頭還想說什麼,貓頭鷹拍拍他的肩膀:「兄弟算了吧。周老大的意思就是離哥的意思,你看他們在一起幾年,離哥什麼時候逆過周老大的意?」

  周揚不再說話,扛著離尉大步離開。

  出了書店,叫人頭昏腦漲的嘈雜音樂置於身後,彷彿到了另一個清淨世界。

  周揚把離尉摔進車內,自己也坐了上去。離尉呻吟著從座位上爬起來,紅火的臉色一直發燙,恍惚中想:糟糕,周揚要發飆了。

  周揚生氣地瞪著他,壓迫的氣勢足以讓對手膽顫心驚。離尉酒意上來,像忘了想辦法保護自己,只呆呆等著周揚發作。混沌中,看見周揚的目光緩緩變的溫柔,又從溫柔緩緩變的充滿悲傷。

  他伸出粗糙的大掌,輕輕撫摸離尉被酒燒紅的臉頰。

  「離。」醇厚的男音吐出那個字,分外令人心醉。

  周揚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離尉恍恍惚惚地想著,是否該找個機會殺死周揚?

  今天為什麼不逃?如果不承認自己就是周揚的舊情人,那麼薇薇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承認……

  「離……」周揚反覆吐著一個令人心醉的字。

  離尉眨眨失去焦距的眼,他確信自己聽到了,周揚的難以自抑的哭聲。

  他醉了,但他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