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回國後的宋域沒選擇在宋宅長住,而是在湖濱路上的酒店包了間套房,姿態閒適地住下了。於是乎,穆颯依約做好了他喜歡吃的菜餚後,認真仔細地包好,放進保溫袋裡,打車去酒店給他送去。

  開門的他令她眼睛一亮,白色的襯衣,黑色的休閒西褲,一黑一白,這兩色在他身上用得恰當好處,又因為是剛刮好鬍子的關係,他整張臉乾淨得不像話,眉眼筆唇像是工筆畫一點點描摹出來,少一筆嫌淡,多一筆嫌濃,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眸,整個他熨帖在她視網膜上。

  「進來吧。」他微笑,伸手接過了她手裡的袋子。

  房間很整潔,東西被擺得井井有條,除了小幾上有些凌亂,堆滿了筆記本,菸灰缸,煙盒,打火機,礦泉水,茶包,中性筆,日程本……

  「你在工作?」她問。

  「對。」他說,「六點多久起來了,一直忙到現在,剛覺得肚子餓,你就來了。」

  「那趕緊的。」穆颯指了指他手上的袋子,「我做了栗子雞塊,香烤羅非魚,海帶排骨湯,還有蔬菜沙拉。」

  他挑了挑眉,笑著評價:「很豐盛。」

  穆颯來之前就吃過一碗炒飯,此刻肚子很飽,緩緩地坐在他對面,陪著他吃飯。然後發現他吃飯的樣子很好看,既不是那種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吃法,也不是那種故作斯文,小口小口咀嚼的吃法,他夾一口茶,吃一口飯,速度不緩不慢,動作乾淨利落,絕不會掉下半顆米粒。

  「好吃嗎?」她看了看碗裡的栗子雞塊,他已經連吃六塊了。

  「味道不錯。」

  「那魚呢?」

  「表皮焦焦的,魚肉很嫩,做得不錯。」

  「湯呢?」

  「湯有些鹹了,下次可以少放點鹽。」他很誠實。

  穆颯手撐著下巴,看著他優雅的吃相,覺得賞心悅目:「我好久沒下廚做菜了,難免手藝生疏,絕沒可能和你大嫂比,你將就著吃吧。」

  他抬眸,黑亮的眼眸凝視她,嘴角的弧度緩緩加深,算是笑了一下,然後夾了沙拉里的半塊小番茄,遞到她唇邊,她張口嘴咬下,微甜的汁水溢滿了齒間。嘴角落下來的一點,還來不及取紙巾,他已經伸手過去,很自然地用手指一擦,然後低頭繼續吃自己的飯。

  吃完飯,她為他泡了一杯熱的紅茶,端著茶杯轉身正看見他在翻煙盒裡的煙。

  「吃完飯就抽菸?」她本能地問。

  他修長的手指正擦在一條纖細的煙上,聞言微頓,將煙又推回了煙盒,點了點頭:「那待會再抽。」

  她走過去,將熱茶放在小幾上,順便問了句:「你菸癮很大?」

  宋域疊腿,想了想說:「算是吧,讀大學的時候交了一些壞朋友,就學會抽菸了,後來想戒也難了,而且,做我們這行的工作力度大,時間長,不抽菸很難熬。」

  「能少抽就儘量少抽吧,畢竟對身體不好。」她像徵性地勸了一句,心裡壓根沒幻想他會聽她的,畢竟世上還有比戒菸更難的事嗎?

  「好。」他從容地點了點頭,拿起她泡的茶,抿了一口。

  他們面對面坐著,似乎進入了交談的階段。

  穆颯心裡對他這個人很好奇,但又不想單刀直入地問,「你十九歲就做總裁賺上百上千萬是什麼感覺啊?」「當年你為什麼會衝動將人打殘,是和傳聞中一樣,衝冠一怒為紅顏?」……太沒禮貌了,任何事情都得循序漸進。

  正想著,他已經開口了,聲音頗為清和

  「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穆颯楞了一下,隨即老實交代,「在高中談過一次,大學裡沒有,出了大學後,那個單戀算嗎?」她可是單戀了景至琛四年。

  他聞言笑了,手指緩緩地摩挲在杯口,熱氣從他修長得不像話的手指間裊裊升起:「你挺清純的。」

  穆颯正要反問那你呢,他已經掌控了局面,問了第二個問題:「和我相處的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的?」

  「沒有。」她看著他眼眸裡淺含的笑意,又加了一句,「至少暫時沒有什麼不舒服。」

  他點了點頭,又問:「那我和你理想中的結婚對象,差距大嗎?」

  這個問題倒是讓她有些為難,說實在,距離真的有些大,她一直欣賞,喜歡的是景至琛那樣的男人,溫文爾雅,對女孩子快熱,親切,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但宋域,她很明白,不論他表面上如何隨和,無所謂,骨子裡是很冷的,這樣性格的人,不易親近。

  「沒事。」他自打圓場,「大部分人結婚的對象都不符合自己最初的想像,不過,也許相處以後會發現更不錯呢。」

  穆颯點頭。

  他笑意不減,起身去放音樂,抽出一張碟,朝她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我自己刻錄的,聽聽看。」

  古典鋼琴樂緩緩從音箱中流瀉出來,雖然她不懂這是哪位大家的名曲,但真的很好聽。

  「蕭士塔高維契的。」他俯身,調了調聲音,輕聲解釋。

  她「哦」了一聲……好吧,其實就算他報出名字,她也完全不知道是誰,對古典音樂完全沒有研究的說。

  他轉過身來,走向她,雙手按在她肩膀上,笑著說:「聽音樂要放鬆點,肢體別這麼僵硬。」

  她點了點頭,卻感覺不太能放鬆……下一秒,他俯身下來,黑亮如星辰的眼睛很專注,有力地凝視她,她感到他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乾淨,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心跳陡然加速了一下,大膽地迎接他的目光。他完全沒有戲弄她的意思,唇直接貼在她的唇上,慢慢地輾轉,碾磨,然後舌尖抵開了她的雙唇,一點點進去,擦過她的上顎。

  他吻她的時候,眼睛一直是看著她的,那眼神勾人魂魄,像是一點點地蠶食她的羞恥心和自尊心。

  不過,他吻技很高明,讓人心動之外,也帶來很直接的身體上的快樂。

  吻得時間長了,她有些氣急,他鬆開,給她一些間歇緩和,然後又吻上去……她的氣又急了,他再鬆開,給她一些間歇緩和,再從容,篤定得貼上去……無止境,不知疲憊,一直親她親她,親了很久。

  還一邊親一邊用手溫柔,細緻地順她的長髮。

  結束後,他用額抵額,貼著她,低聲問:「反感我的親密嗎?」

  穆颯的唇被親得腫腫的,像是啃了重慶辣椒一樣,口腔裡滿是他的氣味,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完全不反感。

  「那就好。」他笑了一下,挨著她坐下,手依舊繼續摸著她後背幫她順氣。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下次再為我做幾道菜。」他說,「我還喜歡吃韭菜炒蛋,蝦皮蘿蔔炒肉片,清水拌黃瓜。」

  都是挺簡單的菜式,不用花多大工夫,她點了點頭,爽快地說好啊,那你等著。

  臨走之前,穆颯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態度鄭重,語氣認真地問:「你應該知道,我嫁給你最大的原因是你們家幫我們家還清了債務,也免於我爸爸的官司,這些原因既不合情合理,也不夠光明磊落,你個人會介意嗎?」

  他一手插^著褲袋,一手虛攏了一下她的頭髮,嘴角的弧度很淺:「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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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颯走後,宋域抽了兩根菸,繼續對著筆記本處理工作,直到臨近傍晚,接到了宋宅來的電話。

  宋母抱怨他好好的家裡不住,偏要去住什麼酒店,他笑著哄了她老人家幾句,老人家嘆了嘆氣,說,今晚過來一趟,有事和你商量。

  宋域到了宋宅,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宋母手端著一隻印度小紫檀官皮箱,慢慢地挑揀裡頭的首飾。

  「我打算送你媳婦幾件家傳的首飾,你過來幫著看看,哪個好。」

  宋域淡淡地掃了一眼,然後拿起一條鴿子血的項墜,說:「這個不錯,紅紅的,挺好看的,她皮膚白,戴著更襯膚色。」

  放在手上掂了掂份量,很大一顆,有差不多二十克拉。

  正說著,大嫂莫紫璇端著托盤過來,托盤上有熱茶和點心,看著宋域:「知道你要過來,特地給你準備了你愛吃的老四樣。」

  宋域將鴿子血遞還給宋母,轉身往沙發上一坐,說了聲謝謝。

  莫紫璇放下東西,視線輕輕落在宋母手中的寶石上,笑言:「這個可真漂亮。」

  宋母點了點頭:「是老二挑的,送給他媳婦的。」

  莫紫璇聞言,輕輕垂下眼眸,嘴角的笑意不退,柔聲說:「宋域對自己人最大方了。」

  宋域疊腿,伸手撈了一塊杏仁酥,卡嚓地咬了一口,不作回應。

  「穆小姐真是有福氣。」莫紫璇又加了一句。

  宋母這才抬眸,看著自己的大兒媳婦,眼眸浮現憐惜,放下手中的寶石,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一下拍。

  「我沒事。」莫紫璇很善解人意地說,「媽,您別總顧慮我的情緒,我挺好的。」

  「想起來你的生日也快到了,來,你也來挑一樣。」宋母拉著她坐下。

  莫紫璇笑著點頭,視線慎重地掠過官皮箱裡的每一樣珠寶,那大顆的鴿子血映入她的眼眸,色澤如鮮血,一點雜質都沒有,真可謂美得觸目驚心。

  還挑什麼呢,最好的已經被挑走了,莫紫璇在心裡冷笑。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乖乖地挑了一串手鏈,笑著說謝謝媽的禮物,會好好戴的。

  宋域吃完杏仁酥,用軟帕細細地擦拭自己的手指,看了看腕錶的時間後起身說不早了,我要走了。

  「不如今晚就留下吧。」莫紫璇趁機說,「酒店再好哪裡有家裡舒心,方便呢?」

  「不了。我還要回去處理點事情。」宋域和母親告辭,邁著長腿出門。

  「我送你。」莫紫璇也跟著起身。

  一前一後地走出客廳,莫紫璇貼上來,輕笑說:「我又不是老虎,你幹嘛總躲著我啊?甚至怕得連家都不敢回了。」

  宋域步伐沉穩,臂彎搭著自己的外套,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燈光下,白牆他的影子頎長,無止境似的。

  莫紫璇加快腳步,走到他身邊,手肘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慢條斯理地試探:「看來你挺疼你那個未過門的老婆。」

  宋域放緩了腳步,側過頭,視線巡視在莫紫璇漂亮的臉蛋上,靜靜地笑。燈光下他的眼眸明亮耀眼,顯得勾魂勾魄,反問:「既然是未過門的老婆,我不該疼她嗎?」

  「只疼她一個人?」莫紫璇見招拆招,笑著迎上去,踮起腳尖,伸手撫了撫他的領子,眼眸滿是綺麗嫵媚,欣賞他的偉岸和傲然。「偶爾也分給我一點,好不好?」

  她說完,貼近他,親了親他的襯衣領子,直到他的襯衣領上有一枚屬於她的完整的,嬌艷動人的唇印,才鬆開他。

  宋域氣定神閒地看完她做的一切,嘴角的笑意加深,神情讓人難測明暗,掏出口袋裡的條紋手帕,有條不紊地擦去了領子上的唇印,然後轉過身,加快腳步走出宋宅。

  留在原地的莫紫璇收斂了微笑,纖細的雙臂抱胸,意識到自己的挑逗沒有得到預料的效果,他連怒氣都不屑表現,實實在在的無視了她的行徑。

  好像她是個無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