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我們先回去吧。」穆颯說著拉下了宋域的手,「走吧。」

  包廂裡氣氛凝滯,只剩下景母輕輕地嘆了口氣。

  回去的路上,穆颯對宋域解釋了剛才的突發狀況,宋域聽後蹙起眉峰,沉吟了一會後說:「這件事我會去處理的,你別怕。不過颯颯,我不在的時候,你得好好保護自己,知道嗎?」

  穆颯整個人都很疲倦,輕輕地嗯了一聲,雙手枕在後腦勺,側頭看窗外的流光四溢,心想,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不會和他們恢復到以往的關係了。

  「累了?」他騰出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腿。

  「好睏。」穆颯說。

  「睡一會,等到家了我叫你。」

  穆颯閉上眼睛,作小憩。

  回到家後,宋域用溫熱的毛巾幫她敷了敷臉,穆嬌情緒失控的威力可不小,穆颯下巴到脖頸的位置有一條淡紅色的指甲劃痕,在燈光下尤為明顯,他抬起她的下巴,用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幸好這口子不深,只是破了點皮,他用毛巾幫她擦了擦,然後塗抹上消炎的藥膏。

  「以後。」兩人同時開口。

  宋域看著穆颯,示意她先說,她開口,輕輕地說:「以後,我大概不會再見他們了。」

  「不想見就不見。」宋域拍拍她的後背,溫和道,「以後我們不去了。」

  穆颯靠在他的肩膀上,轉了轉頭,挨得他近了些。他側過頭看,清亮,有力量的眼神在她臉上,緩緩低下頭,啄了啄她的鼻尖。

  我現在只有你了,這是穆颯此時此刻的想法,任性的孩子氣的想法。

  「早點睡覺。」他將她放平,蓋好被子,起身,挺拔頎長的影子落在白牆上,無止盡地向上延伸。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柔聲:「你去哪裡?」

  「去洗個澡,洗完後陪你一起睡覺。」他微笑,燈光在他眼眸裡,折射出無法形容的璀璨光芒。

  穆颯點了點頭,本想等著他一起睡,但克制不住睏意,眼皮很沉,沒一會她就悄然地進入了夢境。

  這場鬧劇最終以景至琛被撞傷入院而告終。那日他去追穆嬌,正巧穆嬌招了一輛出租車要上去,他趕緊拽住她不讓她上車,她伸手對他又抓又撓,兩人激烈糾纏的時候,沒看見後頭一輛電瓶車急速駛來,連喇叭聲都沒聽到,結果在景至琛費力抱起穆嬌的那一刻,電瓶車就撞了上來,他壓著穆嬌一起倒下,穆嬌只受了點皮外傷,景至琛就慘了,倒地後面色蒼白,根本站不起來,救護車來的時候他已經痛得暈過去了,送到醫院被確診為腰部壓縮性骨折。

  事後,見證他們吵架的那個出租車司機還被小民警叫去問詢,小民警聽完後無奈地搖頭,嘀咕:「真是不作就不會死。」

  景至琛住院的期間,幾個兄弟朋友看來他,還對著他的X光片揶揄:「景二啊,不是我說你,這腰是男人的命根子,你怎麼不悠著點呢?」

  景湛琛只是苦笑,伸手覆蓋上眼睛,整個人身心疲憊,再沒精力和他們開玩笑了。

  經過這事,景母明確了態度,讓他立刻和穆嬌分手,景父還在病床前嚴厲斥責他:「你不是一直挺能耐的嗎,現在怎麼站都站不起來了?這是偶然嗎?不,這是必然!誰讓你沾花惹草,朝三暮四來著?自古以來,玩弄感情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的,你這個結局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景至琛的大姐景至瑤端著湯碗過來餵他喝湯,說:「你就聽媽的,趕緊和那個穆嬌斷了,那樣性子的小姑娘我們家可承受不了,這還沒進門你就這樣了,進門了還得了啊?不過這事你也有責任,誰讓你這麼花心?現在呢,依我看,一次性給他們家一筆感情賠償費,之後就別再聯絡了。還有那個穆颯,她已經嫁人了,你儘早給我收回亂七八糟的念頭,再不安分的話我打斷你的腿。」

  景至琛一聲不吭,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心裡又澀又苦,和生吃一斤黃連似的,又不能對任何人傾吐,這個苦只得自己嚥下去。

  穆颯找陸西瑤出去散心,陸西瑤帶她到自己堂姐的店舖玩,她堂姐陸東哲是一名珠寶設計師,五官精緻,身材纖細,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股優雅的氣味。這個店舖是陸東哲和兩三個朋友一起投資的,三十多個平方,裡頭賣的都是原創飾品,很多都是陸東哲自己設計的。

  穆颯被一條白菩提根的手鏈吸引,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覺得很好看。

  陸東哲對此解釋:「這個手鏈叫做輪迴。是五十四籽菩提串在一起,意為菩薩修行過程之五十四階位,即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四善根因地。白菩提根是貝葉粽的種子,貝粽葉大約四十年開花一次,一生只開花一次,然後結果,果熟即整株死亡而去。」

  她說著拿出來幫穆颯的手腕戴上,恰好繞了三圈,看了看後微笑說:「你戴著很好看。」

  的確很漂亮,每一顆都是潔白如雪,摸上去涼涼的感覺,不過價格太高。

  陸東哲看出了她的猶豫,大方說:「沒事,喜歡不一定要擁有,不買試戴一下也可以。」

  陸西瑤笑著用手肘頂穆颯的手臂:「你讓老公給你買吧。」

  穆颯搖頭,然後低頭很認真地看著這串手鏈,越看越喜歡,就讓歡喜留在這一刻好了。

  誰知,隔了幾天的一個晚上,穆颯洗完澡,走出來看見床櫃前擱著一隻雲錦禮盒,好奇地打開,映入眼眸的竟然是那串白菩提根手鏈。她立刻拿起來轉身問坐在沙發上的宋域,這是哪裡來的?

  「送你的禮物。」宋域的聲音再平常不過。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的?」穆颯驚喜又驚訝。

  「是你朋友將網站的地址發到我的工作郵箱裡,說你很喜歡,讓我買下來。」宋域起身,走到她邊上,拿起手鏈幫她戴上,眼眸裡淺笑盈盈,「你戴著的確好看,和照片上的一樣。」

  穆颯想起來了,陸東哲的飾品店有網絡銷售渠道,而宋域的工作郵箱上網一查就知道,應該是陸西瑤發給他的,順便沒忘記將那天她試戴時拍的照片一塊發過去。

  「這個很貴啊。」穆颯心裡開心,但也肉疼這個價格,畢竟是五位數,還是七開頭的。

  「能保佑你平安就好。」宋域將她抱起來,放在自己大腿上,轉動她的手腕,一邊撥弄白菩提,一邊輕描淡寫的口吻,「價錢不是問題。」

  穆颯側過頭,親了一下他的臉頰,他微微一怔,隨即低笑:「這是獎勵?」

  穆颯反問:「對,還要嗎?」

  「我要自己來。」他低下頭,封住了她的唇,舌尖抵開她的唇瓣,攻城略池。吻了好久才鬆開,看著她的眼睛,聲音淡而清和,「以後我會儘量陪在你身邊,不讓你一個人。」

  穆颯伸手環住他的脖子,下巴擱在他寬厚的肩膀上,點了點頭,不知為什麼,這一刻她的情緒被他認真的語氣,溫情篤定的眼眸給感染了,心底的酸意不由控制地爬上來,閉上眼睛,連睫毛都被沾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這段時間的宋域的確越來越體貼,晚上會幫她熱牛奶,她趕工的時候嫌嘴巴淡沒味道,他會剝開一顆話梅糖,慇勤地塞到她嘴邊,她想買什麼,他都會大方地答應,甚至在她買回來後,評價一句:不錯,不過你可以買更貴的。週末也會抽時間陪她出去玩,冬日外頭冷,他們自備烤肉機和食材,到山上去吃烤肉。

  在山上的時候,她的小腿不小心被又長又扎的雜草給劃傷了,那草如利劍,竟然硬生生地劃開她的衛褲,她起先沒察覺,待感到腿上有一股森然的涼意才反應過來。

  「我來。」他已經蹲下來,利落地查看她的傷口,然後掏出大衣口袋裡乾淨的手帕幫她擦了擦傷口。幸好他們來之前備了藥品,他幫她止血後又塗抹上藥粉。

  後來下山回車的那段路程,他是抱著她下去的,她看著小腿上被他繃的一個蝴蝶結,心情莫名地好起來了,這個蝴蝶結還是她要求他包的,他本來是循規蹈矩地幫她緊緊紮好,她看著看著蹦出一句:那個,幫我扎個蝴蝶結,比較好看。

  他動作一滯,隨即看了她一眼,莞爾:幼稚,說歸說最後還是低頭,認真地紮了個蝴蝶結。

  還挺漂亮的。

  下山的時候,寒風凜凜,她瞇起了眼睛,他抬起手臂,調整了姿勢,幫她擋風。

  她抬頭看冬日的太陽,心裡猛不丁地浮上一句話:愛情真美好啊。

  直到宋母打來電話。

  「颯颯,過幾天我要去墓園看老宋,你有時間的話陪我一塊去。」

  穆颯明白宋母單獨叫她出去,應該是有什麼話要說,爽快地答應了。

  時間定在週六,宋域在公司,穆颯給自己打扮了一番後,走出門,等了幾分鐘,宋家的轎車就來了,宋母坐在後面,搖下車窗,露出和藹的笑容:「天氣冷,快上來。」

  穆颯上了車,宋母就拉著她的手,說:「看你穿得挺單薄的,不冷嗎?」

  穆颯笑了:「我穿了兩件保暖內衣呢,一點也不冷,再說等會走動起來身體就暖和了。」

  「也是。」宋母點頭。

  一路上,宋母都在和穆颯說宋家的歷史,祖輩在抗戰時候的光榮事蹟,叔伯在B市的政治勢力,宋域父親宋臻容的發家史,穆颯認真地聽著,不知是否錯覺,她感覺宋母的眼神特別認真,沒有平日裡的倦怠和懶意,認真得迫使讓她必須支起耳朵,一字不差地聽她的諄諄教導。

  到了墓園,宋母親自給宋臻容的墓碑擦了擦,然後擺上水果,點心和鮮花。

  穆颯也恭敬地對墓碑上的宋臻容的照片鞠躬。

  回去的路上,宋母又對穆颯說了一些女人的品性,禮節,行為操守的重要性,穆颯立刻明白了,宋母還對上次的照片時間耿耿於懷。雖然心裡有些失落,但還是認真地聽她說話。

  車子開出墓園,轉而上了綠蔭道,迎面緩緩來了一輛銀灰色的加長車,宋母的注意力被車上的人吸引。

  那車先停下來,從後座下來一個穿著皮草的貴婦人,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朝著宋母揮了揮,急切道:「是不是易菲?是不是你?」

  宋母面露驚喜,立刻讓司機停車,自己打開車門,走出去。

  穆颯看見那位貴婦人急著走過來,而宋母也急著走過去,直到兩人手握著手,激動萬分,心想,是那位貴婦人應該是宋母的舊友。

  的確是舊友相逢,宋母和這位好姐妹已經有六七年沒見了,對方一直住在國外,難得回故鄉掃墓,只停留一天的時間,明天就要乘飛機回去了,她緊緊地握住宋母的手,哽咽地說我們必須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

  宋母喜極而泣,笑著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轉身吩咐司機送穆颯回宋宅。

  「媽,那您等會怎麼回去啊?」穆颯問。

  「我自己可以的,你不用管我了。」宋母笑著將鑰匙遞給她,「阿姨可能去買東西了,反正宋域待會也要回家吃飯,你先回去等他。」

  於是,司機就送穆颯回去。

  到了宋宅,司機將車停在門口,穆颯下了車徑直走進去,掏出鑰匙開門,輕輕叫了一聲朱阿姨,沒有人回應,看來真的是去買東西了。穆颯關上門,將鑰匙擱在玄關處的掛鉤上,慢慢走進去。

  隨著腳步,她聽到裡面的房間傳來動靜。

  她停止了腳步,垂下眼眸,窗外的陽光投射進來,眼前的塵埃是金色的,悄然落在梨花木地步上,在這樣安靜的空間裡,裡頭房間的聲音一點點地冒出來,逐漸清晰。

  是莫紫璇的聲音。

  經過一兩秒的思考,穆颯深吸一口氣,放輕了腳步,轉了彎,沿著走廊進去。

  那間書法是宋父生前最愛待的地方,他走後,宋母保留了書房的格局和佈置,連書桌上的筆墨紙硯都沒挪動,她常常進去緬懷丈夫,婚前,也帶著穆颯進去翻看舊照片。

  她來到那間書房門口,裡頭的聲音靜謐了,她站在門口,透著一條縫,看見裡面的光。

  「我哪有資格去選擇,從來就沒有人給我選擇的權利。從我第一天到莫家,我就必須這樣演戲,一直演下去。這些,你一直清楚的。」莫紫璇的聲音輕而黯淡,如同落在地步上的塵埃,甚至有些空洞,讓人憐憫。

  穆颯抬起眼眸,透著那條門縫的光看進去,這個角度,她看到莫紫璇抱臂站在,眼眸凝在前方。顯然是前方有人,她在和那人說話。

  似乎不用看到全部,穆颯潛意識已經知道她和他在一個房間。

  偷聽不是一個好習慣,但是此刻的她挪不動腳步,她手指輕輕碰了碰銅質的把手,再收回,垂在一側。

  「你憑什麼要這樣對我?」莫紫璇提聲,語氣發顫,很是複雜,像是夾雜了痴迷和忿恨兩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