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颯擦過宋域的肩膀,往外走,宋域拉住她的手臂,往懷裡一收,低頭在她耳畔,語帶隱忍:「颯颯,你對我說清楚。」穆颯短暫的沉默,聽到他的聲音貼著自己,很近的距離,卻彷彿有說不出的距離。
「你總得相信我一次。」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儘量將聲音放低,傳遞安撫她情緒的力道。
客廳沙發上的宋母隱約聽到動靜,納悶地喊了聲:「怎麼了?人呢?都快過來吃東西。」
「你鬆開我。」穆颯呼吸微促,像是情緒就在瀕臨的界限上,聲音細而顫,「宋域,我快透不過氣了。」
宋域聞言鬆開手,走到她面前,低頭檢查她的面色。
「我要出去。」穆颯輕輕拿開他的手,逕直向前,轉了彎,回到客廳裡,走到宋母面前。
「颯颯。」宋母驚訝地問,「你臉色不太對,是不是累著了?快坐下來,喝點水,宋域呢?宋域!」
「我有話對您說。」穆颯站在她面前,雙手疊在下腹,凝視著宋母的眼睛,「之前的那些照片,我對您撒謊了,那個照片上的男人不僅是個騷擾者,我和他共事四年,後來他和我妹妹交了朋友,和我們家的來往算密切。我的確單戀過他,不過早就結束了,事後他過來糾纏過我,我應該及時告訴宋域的,但我沒有,這點做得很不好。在婚後,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我也沒有做過對不起宋域的事情,我可以用人格發誓。還有,兩年前我的確出入過不好的場合,陪人喝過酒,賣過笑,那次是我們公司很重要的一筆業務,大家都全力以赴,我沒有資格和權力說不,您看到的那些是真的,那就是我的不好行為,我不否認,但僅有那次,後來我再也沒有陪任何一個客戶喝過酒,犧牲過所謂的色相換取任何東西。」
宋母徹底驚愕了,看著穆颯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想這些事情還是攤開來說比較好。」穆颯頓了頓後,又說,「我有很多地方沒有做好,也許根本就不符合您心目中對兒媳婦的要求,我和宋域,也沒有感情基礎,相處到後來一定會摩擦,雙方都會感覺比較累,我也不想總是隱瞞您,任何事都應該在必要的時候說清楚,所以我現在告訴您,我的意思是,我和宋域並不……」
「穆颯!」宋域走過來,沉下臉,截斷了她的話,「別再說了。」
穆颯靜靜地看著他嚴肅,冷然的神情,好一會才挪開視線,繼續對宋母說:「我和他不合適的地方太多了,也許在很長很長時間之內都無法調試彼此的性格,脾氣,與其過得那麼累,不如再考慮考慮要不要繼續下去。」
「這個,這個……」宋母被嚇到了,一時沒主意了,「宋域,這是怎麼回事?「
「她在氣頭上,情緒比較激動,難免會說錯話。媽,您別介意。」宋域說著握住了穆颯的手,「我們沒什麼問題,一直挺好的,以後也一樣。」
話音剛落,莫紫璇就輕輕地走出來,目光很平靜地對著穆颯,稍後看宋域,繞過沙發,坐在宋母邊上。
「颯颯,我承認對你之前的某些行為的確有不滿,覺得女孩子不該那麼做,但是我對你個人真的沒有什麼大意見。」宋母神色疲憊,伸手撫了撫額,「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這麼情緒化,說這些傷人的話,如果是因為我,我可以向你道歉,你冷靜一下,可以嗎?」
「不是,您是個很好的長輩,一直包容,愛護我。」穆颯說,「我,是我和宋域的問題,和其他人都沒有關係。」她說話的時候感受到宋域握著她的手,使出了十分的力,將她纖細的手骨攥得很疼。
莫紫璇很安靜地為宋母倒了一杯茶,遞給她,輕聲叫了聲媽,又順了順她的後背。
宋母蹙眉,看著穆颯,又看著宋域,面色凝重,過了一會擺手,輕聲地說:「都別說了。你們先回去吧,我扛不住了,要去睡一會。」
朱阿姨聞聲過來,扶著宋母起身,走到房間去。
客廳只剩下宋域,穆颯和莫紫璇,穆颯命令宋域鬆開她手:「你放開,現在別逼我,讓我一個人冷靜下來。」
宋域鬆開手指,她立刻彎下腰去拿自己的包,挎在肩膀上,走之前看著莫紫璇的眼睛:「我對你動手只是因為你羞辱我的母親,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會為了她拚命。至於其他亂七八糟的,我也無所謂了,我剛才已經說了,我和宋域的所有問題都是兩個人之間的,和第三個人沒有半點關係。你想要他,你完全可以去爭取,看他會不會理你。」
她繞開宋域,逕直出去,在宋域試圖伸手拉住她,她急促地提聲:「別拉我。我要自己走,你別跟過來。」聲音決然中帶著一點威脅的意味。
穆颯離開後,宋域盯著沙發上的莫紫璇,莫紫璇起初還揶揄了他幾句,慢慢發現他的神情不對勁,他盯著她的眼神帶著嫌惡,甚至是恨意,像是一根寒釘子直接刺入了她的眼眸中。她從沒見過宋域這個模樣,這樣的他讓她覺得非常陌生。
「你等著。」宋域冷笑,蜷了蜷手指,語氣森然,說完轉身。
莫紫璇有瞬間的怔忪,隨即立刻起身快步跟上去,一言不發地跟在宋域身後,她緊抿著唇,不說半個字,只是隨著他沉而緊張的步伐向前,直到快近玄關處,宋域突然收住步伐,急驟轉身,一股衝力襲來,他一拳就砸在了莫紫璇身側的那面玻璃裝飾牆上,風馳電掣間,莫紫璇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口,本能地發出尖叫,頓時有無數的玻璃碎渣子迸射開來,她根本來不及躲,幾片堪堪的擦過她的臉,皮膚立刻滲出血絲。
「別再跟著我。」他眼眸黑的和無底洞似的,聲音如鋒刃劃過薄冰,帶著尖銳的攻擊性,「離我遠一點,做不到的話我會用辦法讓你消失。」
他收回拳頭,連擦都不擦上頭黏著玻璃渣子的血跡,走上前,拉開門就出去。
莫紫璇貼在玻璃牆上,目光空茫地投在前方的一處,很久後才怪笑了一聲,垂下眼眸,地上一堆清清凌凌,支離破碎得拼湊成她極為難看的神色,那每一片尖銳的角都像是插在她的心口,引發噬骨而錐心的痛。
宋域趕回家,走進門的剎那,看見穆颯的平底鞋和大衣,還有她那隻小巧的包也放在桌上,他深吸一口氣,感覺提著的心稍微放下了點。他走到一樓的洗手間,匆匆用溫水清理了自己的手背,然後回到客廳,拿出醫藥箱,取出繃帶和止血棉為自己簡單地包了包傷口。
做完這些後,他徑直上樓,來到臥室,推開門,看見穆颯就坐在床邊,低頭翻看自己的相冊。他知道那本相冊裡頭有很多是穆颯和她母親的合照,她有空沒空都會拿出來翻翻,還會笑著對他講解:「你看,這張呢,就是媽媽帶我去動物園照的,這個亮晶晶的是孔雀的尾巴,被我的裙子遮住了……」
「颯颯。」他說。
她抬眸,見是他,緩緩合上了相冊,想了想說:「剛才在你家,我的確失控了,但說的那些話卻是我真正的想法。宋域,我現在很心平氣和地對你說,我和你並不合適,這個不合適包括很多方面。事到如今,你應該考慮清楚,你還需不需要我。」
「你和我說這些?」宋域的聲音冷到了極致,看著她的眼睛,一字字地說,「我知道她今天羞辱了你母親,讓你受不了,這點我會去幫你討回來。但是你這麼輕易地說分手,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需要一個懂事,聽話,沒有脾氣的太太嗎?」她輕聲說,「我以前對此挺有自信的,現在越來越覺得那很難,我沒法做那樣一個沒感情的木偶,如果只當你是丈夫的話那簡單,但是我當你是更多的……我的感情。那天吵架,我對你說的是氣話,我當然知道你並不愛我,這是沒法苛求的,我心裡比任何都清楚這點,說出那些話只是故意給你出難題。的確,我太任性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以前看著你只會覺得喜歡,現在看著你會覺得討厭,我說真的。」
宋域一手插著口袋,一手垂在褲側,靜靜地聽她說話,她的確是心平氣和的,不帶任何賭氣,陳述她的感情。
「我討厭你和莫紫璇以前有關係,我討厭她在背後搞得小動作,我討厭她說你只是想找一個太太,對象是誰沒有什麼不同。我現在明白了,其實我在她面前一直是自卑的,自卑的原因不是她的條件比我優秀,而是她見證,經歷過一個真正的你,血氣方剛的,年輕傲慢的你,她擁有過你心甘情願的對待,而不是像對我一樣,只是個責任。」穆颯頓了頓,「而你從來絕口不提她半個字,讓我一直都覺得你在她那裡受傷後,一直沒有回覆過來。你也從不說自己以前的事情,即使我試探過無數次,你都迴避了,甚至你明明知道我兩年前的事情,你都不來問我要一句解釋。你讓我覺得很無力,想接近又接近不了,有時候也讓我覺得很陌生,明明離的很近,但又覺得很遠。」
「我願意和你結婚,最大的原因就是喜歡你這個人,而不是為了其他。如果不喜歡你,我不會為了所謂的敬孝而勉強繼續下去。和你一起後,我是真的投入了全部感情,無所謂你是怎麼看我的,所以有段時間,我挺快樂的,如果不是後來發生不愉快的事,我根本不會去追究你對我到底是如何的,直到你說你會學著愛我,我發現自己早就開始計較了。」
「宋域,你真的應該考慮清楚,你還需不需要這樣一個女人。你如果無法對我徹底敞開心扉,面對真實的我,我們就算了,我絕不會有半點勉強你的,至於那筆錢,我一定會想辦法一分不差地還給你們家。」
「你是在逼我?」宋域輕笑,神情卻很冷,「要我回應你所有的感情,要我像第一次談戀愛一樣,激情而熾熱地對你,讓你沉浸在所謂的熱戀中,是嗎?」
他最後的兩個字變得很輕,邁著長腿走過去,伸手將穆颯拉起來,按在她的肩膀上,手指摩挲過她脖頸細膩的肌膚,眼眸透著寒氣,聲音卻略帶輕浮,熱氣縈繞在她的耳廓透明的肌膚,說不出的危險和曖昧瀰漫開來,「你早說啊,我可以給你的。我們現在開始怎麼樣,你要我怎麼對你,什麼方式,說的具體點,我都照做。放心,絕不會做得比你接觸過的任何一個男人差。」
「我會苛求那些嗎?」穆颯起身,看著他,「你從不和我說心裡話,你甚至一直迴避我提及你以前的事情,你對我連信任都沒有,你心房關得那麼緊,你覺得我不會沮喪嗎?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我也不是小女孩了,不需要那些形式化的東西。」
「你就想要那些,你不用裝,我知道女人想要什麼。」宋域扣住她的身體,她看出了他眼裡的戾氣,本能地躲了躲,他使力在她身上,將她抱進懷裡,聲音在她髮頂,和外面冬日的陰天融合在一起,說不出的壓抑,「你最好乖一點,別激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