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未見,彼此的目光交集的時候,都像是金色的麥芽糖絲黏在一塊。
拉著莊非予的手,虞燃感覺一種無法形容的愉悅和興奮從神經末梢急速傳遞過來。
李師傅開車載著滿是不甘的苑小翹走了。
莊非予帶著虞燃去市中心的壁球館玩了兩個多小時,虞燃喜歡運動,尤其是運動後大汗淋漓,整個毛細管通暢,皮膚熱乎乎的感覺。
她氣喘吁吁,莊非予氣定神閒地微笑:「今天到此為止,去洗個澡,帶你去邊上吃東西。」
出了壁球館,莊非予帶她去對街的烤肉店。運動後的虞燃胃口大開,吃得不少,莊非予喝著小酒,配著海膽,隨意吃了些,剩餘時間都親手幫她烤肉和蔬菜。
「為什麼你烤的肉特別好吃?」虞燃低頭研究碟子裡那塊薄薄的牛舌。
「烤牛舌的時候注意看邊上,微微捲起的時候就可以翻面,等到反面的邊也有捲起的趨勢,就可以吃了。」莊非予解釋。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虞燃放下筷子,雙臂像聽課一樣疊在一起,「什麼都可以處理得很好,顯得我很無知。」
相處以來,她認識的莊非予在生活方面無所不能,偶爾下廚做的幾道菜味道堪稱驚艷,會做木工,會機械維修,會釣魚,划船,高爾夫,騎術,賽車,滑雪……
「我們兩個之間,只要一個人會就行了。」他將烤蘑菇輕輕丟進她碗裡,「多吃點蔬菜,否則不容易消化。」
「我不喜歡吃蘑菇。」虞燃在吃這方面有些挑食。
「那放一邊。」他點了點另一盤,「幫你烤點西紅柿和青菜。」
「好,我要吃西紅柿。」
這天的約會持續到很晚,他們出了烤肉店還去江邊走了一圈,江邊寒風瑟瑟,虞燃卻很興奮,說著說著就沿著江道跑起來了,莊非予就跟在她後面,視線不離開她左右。
她跑了一段路,又跑回來,說好冷,借我捂一捂,將手插^進他的外套口袋。
卻摸到了一顆硬硬的東西,好奇地取出來一看,是一顆糖果。
「有糖!」虞燃的眼睛亮了亮,如星辰般璀璨。
他靜靜地看她,然後拿過糖,剝開糖紙,遞到她唇邊,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是香草味道的。」
「味道好嗎?」
「很香很甜。」
他笑:「那我也嘗嘗。」
說著拿回來,特地嘗了嘗她吃過的那頭。
「嗯?」她問。
「味道的確很好。」他笑得意味深長,然後又將糖餵到她嘴裡。
兩人並行沿著江道走。
「我看過很多談論愛情的書,裡面都說愛情是很短暫的,只能持續三個月到七個月。」虞燃說著側頭看了看他,「我們會例外嗎?」
「會。」他言簡意賅。
「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嗎?」
「會。」
除去生意場上的那些事情,他在生活中是個非常簡單利落的男人,說話也很直接,他說會,那就一定就是會。
好像地球是圓的,太陽會發光,四季會轉換,那麼自然,不需要多的解釋。
「莊非予。」
「嗯?」
「我走不動了,你背背我。」虞燃笑著耍賴。
他背起她,雙手按住她的後腿彎,她掛在他後背,雙手緩緩地圈住他的脖子。
「像不像是拍韓劇?韓劇裡都有這個情節,在沙灘上啊,上山啊,樹林裡啊,江邊,男人就背著女人,走得很慢,一束夕陽就打在他頭上,很浪漫吧。」她貼近他的耳朵,「我一直努力瘦身,保持身材的動力就是以後能讓自己的男人背的動。」
莊非予莞爾:「你還挺輕的,別有壓力。」
她笑了笑,轉移話題:「你為什麼要娶啊?我家裡條件不好,職業也惹人非議,人也不是你見過的最漂亮的,不足以讓你見色起意吧……說實在,我想了好久想不通。」
「是嗎?」他淡淡地笑。
她豎起耳朵,等待他的答覆。
過了很久,他才說下去:
「你還真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
「呀呀,你這話就太假了……我都不忍心配合你……」
「Not only looks beautiful.」他說,「聽過這句經典的台詞嗎?」
漂亮不只是長相,還有其他方面,或許是感覺,氣質,脾性,眼緣……可能性很多。
虞燃親了親他的額角:「不過呢,你是我見過最帥的男人,我指的是長相……」
莊非予挑眉,有些不滿:「唔?」
「還有……」她湊近他,說起悄悄話。
遠處的漁火一簇一簇,映在江面上,搖搖曳曳,山河和歲月的萬種風情在這個夜晚無聲地流淌開。
--
熱戀中的女人難免會在工作上分心,向來嚴謹,認真的虞燃也不例外。
開會的時候偶爾走神,思緒飄到「他現在在做什麼」上頭;午休時候一邊喝咖啡一邊和他發短信,直到喝完整杯咖啡,才意識到這杯咖啡忘了加糖,自己竟然也喝完了;平日裡不太喜歡和下屬談私人的事情,現在被問及新婚感覺如何,她竟然一點也不反感,甚至很享受將他的好分享給大家的感覺;下午三點開始就不停地看屏幕右下角的時間,等待五點半下班……
終於在一次公眾場合出糗了。
產品研討會上,她站在台上一邊播放PPT,一邊向大家講解,當鼠標拉到最後一行,她自己都愣住了。
最後一行的箭頭後不是「下一頁」而是莊非予三個字。
為了掩飾錯誤,她不動聲色地挪動鼠標,準備拉到下一頁。
「等等。」宋域做了暫停的姿勢,前傾了身體,一本正經,「大家幫忙看看最後一行,我有看不懂,莊非予是什麼意思?他和我們的產品性能,價格,市場領域等方面有什麼關係?」
眾人大笑,虞燃大囧,她自己都不清楚他的名字怎麼鬼使神差地出現在這裡……她什麼時候打上去的……她記不得了。
「是我老公的名字,和產品沒有關係。」虞燃強作鎮定。
眾人笑聲翻倍,緊張的氛圍緩解了不少。
「誒呀,虞經理新婚嘛,難免的。」
「夜有所夢,日有所思。」
「愛人的名字就是我們心頭的刻字~」
「好了,笑過就行了,算給你們放鬆一下。」宋域擺了擺手,淺笑地看虞燃,「虞燃你工作要認真點,別再鬧出這樣的烏龍。」
虞燃點頭,整個右手心滾燙得不行。
她是著魔了嗎?每天都和他躺在一張床上,白天還時時刻刻想著唸著,潛意識無法控制地浮現他的影子,這感覺真的可怕。
莊非予也會如此嗎?她好奇。
午休的時候,她打電話給他,問:「你工作的時候都是全神貫注的?」
「對,必須很認真,否則會出錯。」
「你連冗長的會議都不開小差?」
「很少。」
「那你會偶爾想點別的事情嗎?」她暗示。
「別的事情?」他反問,「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隨便問問。」
「燃燃。」他笑聲隱隱,透過手機,像是貼在她耳畔,很近很真實,「你很可愛。」
虞燃心跳有些快,想了想還是不打算將自己整天想他的事實陳述給他聽,絕壁會被他嘲笑的。
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虞燃有些開心,卻接到了某個客戶的電話,邀請她吃晚飯。
這個客戶是一家外企總經理級別的,之前有過業務來往,之後也會有,她不能拒絕。
地點位於中心位置的商務會所,環境靜謐,菜色精緻。
虞燃坐下後笑著說:「等會我要開車回去,就不喝酒了。」
眾人微笑點頭,說批准了。
換做以前,哪有這麼好說話的,但現在她身份不同了,在座的人看她的眼神也比以前多了份禮貌和恭維,讓她意識到,自己不再只是虞經理,而是莊太太。莊非予的太太,沒人有這個膽量欺負。
吃了一半,她接到莊非予的電話,和大家說了聲不好意思,便起身到外面去接。
「等會我來接你。」
「不用了,你八點後還有視頻會議,結束也要九點了,趕過來太急了。」她說,「我自己開車回去,也就二十分鐘,很快的。」
「那你注意安全,開車慢一點。」
「嗯。」
「對了,有沒有人灌你酒?」
「沒有。」
「真的?」
「真沒有,他們都很斯文,只點了葡萄酒,我喝的是核桃露。」
他笑了一下:「嗯,如果有人灌你酒,你就將他的名字告訴我。」
「好啦,知道啦。」
她掛下電話,深深地嘆了口氣,餘光看見斜對面包廂的門開了,兩三個人走出來,其中一個高大冷硬的背影挺眼熟,凝眸一看,是季赭。
雖然他背對著她,她還是認得出他的背影。
「你都三十了,有對象沒有?」季赭邊上一個歲數有些大的男人,點了煙,悠悠地吸著。
季赭似乎說了句什麼,那人繼續:「你呀,趁早將心安下來,好好找個女人過日子才是正經的,周圍有喜歡的嗎?都沒見你帶出來一個看看,真沒有的話我讓你嫂子幫你好好介紹一個。」
季赭側過臉來,將手裡的煙丟在走廊上的自動菸灰缸上:「我像是吃素的嗎?你不懂,我那是太多了,挑不好了。」
「行,那你自己搞定。」那人從鼻子裡噴出煙霧,「不過呢,你那個生意還在繼續做?萬一被人盯上了,就麻煩了。」
季赭輕輕擺了擺手,突然回過頭,竟然精準地盯上了虞燃的眼睛。
虞燃突然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他說自己的警惕性很高,要是有人在背後盯著他看超過六秒,他一定有感覺。
他看虞燃的時候,嘴角噙著一點淡淡的笑,虞燃有些侷促地點了下頭,轉身回了包廂。
他的笑容緩緩加深。
沒過多久,有服務員端著兩份高檔食材進包廂,其中有虞燃喜歡吃的手撕杏鮑菇,酥皮鵝肝和火焰冰激凌。
「這是對面204包廂的貴賓送的。」
虞燃第一個反應過來,微笑地說:「代我謝謝他。」
季赭,永遠是這麼張揚,到哪都講究排場,派頭。
虞燃動了動筷子,然後又起身,說了句我先離開一下。
她走到204包廂門口,扣了扣門,有個白淨的男生來開門,她環顧了一下包廂,裡面正是熱鬧,濃郁的菸草和烈酒味交織在一起:「季赭在嗎?我找他。」
「季大哥上洗手間呢。」那男生打量了她一番,問得很直接,「你是誰啊?」
「我是他妹妹。」
話音落下的時候季赭從裡頭的洗手間出來。
「季大哥,竟然有妹妹找你呢,妹妹哦~」男生揶揄道。
季赭無所謂地看了他一眼。
走廊的拐角處。
「東西好吃嗎?都挑你喜歡的。」季赭問。
「你老實告訴我,現在都在做什麼生意?」虞燃問。
「不嫖不賭,乾淨生意。」他面不改心不跳。
「那你怎麼會越來越有錢?傑傑和我說了,等他明年上大學,你送他一輛布加迪?」
「我有錢給家裡人花,這又哪兒錯了?」
「如果這個錢是正經渠道來的,那沒事,但如果這個錢……」
她還沒說完,季赭已經拽起她纖細的手臂,用力之狠地晃了晃,似笑非笑:「和你說過多少回了,收回你那套清高的派頭,我多大,你多大,我還用你教啊?對了,你是不是覺得我賺的錢特別的髒,和我這個人似的?」
虞燃被他拽得發疼。
「我給我親弟弟花,管你什麼事。」季赭黝黑的鷹眸攫住虞燃,聲音一份份地冷下去,不停地晃她的手臂,「你憑什麼來干涉我們姓季的?虞燃,你少對我指指點點的,要不是唸著爸媽的份上,我動手抽你。」
他手掌很大,手骨很硬,痛得她齒間生寒氣。
她盯著他的眼眸,腦海裡浮現那年生日,他帶她去海鮮酒樓,她見隔壁桌點了龍蝦,輕嘆了一句:「龍蝦到底是什麼味道的?」
他笑:「下個月帶你來,我們點龍蝦。」
那是最熱的一個夏天,氣溫高達四十二度,他在工地做力氣活,早出晚歸,整個人又黑又瘦,洗澡的時候,大手一搓,褪下一層皮,她笑他是蛇人。
一個月後,他領到工資那天就帶她去酒樓吃大龍蝦,還蹲在海鮮區,很龜毛地指揮服務員:「要那隻,那隻動的最快的……不是那隻,是後面那隻,藏起來的那隻,最狡猾的,嘿……」
當時她站在他背後,看見他滿是起球的藍色T恤,心不由地酸起來。
後來吃龍蝦的時候,他一口沒動,坐在她對面喝著啤酒,眼眸是淡淡的寵溺:「我不愛吃這些,你吃就好。」
她一邊吃著鮮甜的龍蝦肉,一邊心酸,久久的。
就如同此時此刻。
「你給我說清楚。」他逼近她,目光又冷又凶,「當我真不敢抽你?」
「哥。」她說,聲音低沉到了谷底,「你真的別再做那種生意了,好嗎?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他拽著她的手驟然一鬆。
「我知道你想給爸媽和傑傑最好的生活,你不想讓傑傑被人瞧不起,但是如果你出事了,他們會承受不了的。」
他背過身,燈光打在他冷硬的背影上,於地上投下了一個濃重的陰影,和她的悄然疊在一塊。
「那你呢?」他聲音平靜,「你會在意我的命是好是壞嗎?」
虞燃吸了吸鼻子,正要說話,
他又轉過身來:「如果你有半點地在意我,你不會嫁給別人的。你以前說喜歡我,永遠不離開我是騙人的。」
他說著猛地上前,將她拉扯進懷裡,俯臉貼過去,狠狠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嗅到血腥的味道,他鬆口,滾燙的舌尖在她的耳廓描了描,如冰的眼底綻開地一條縫隙,聲音如鬼魅地在她耳邊:「早知道是這樣,不如那晚便宜了我,我比誰都有資格第一個擁有你。」
虞燃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既然你不要我,就別再管我。」他推開她,居高臨下,神情帶著薄怒,「滾回你老公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