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國內許多隱秘而偉大的機構一樣,謝槿行所在的研究所,位於西部某個荒蕪而偏僻的地方。遠遠望去,只是些灰白低調的建築。但是隔著數公里的距離,就會有「軍事管理區」的牌子和哨兵站崗,將研究所與普通人的世界隔離開。
現在正是白天,陽光寂靜,空氣清新。研究所看起來也靜悄悄的。你從外面,幾乎看不到人影。
然而,在謝槿行教授負責的那個研究室裡,一切正緊張而秘密的進行著。
四、五個年輕的研究員,守著數台天河4號A型超大計算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水也顧不上喝一口,盯著屏幕,不斷測算、調整數據。他們都是謝槿行最得意、最信任的弟子,在這個前所未有的任務前,他們很興奮,很專注,也很拚命。
蕭穹衍是他們的臨時小組長。此刻,他正交疊著金屬長腿,坐在其中一台電腦前,極其嚴肅地盯著屏幕,銀白色十指快速跳動。同時嘴裡還不忘碎碎念著,給每個研究員下達命令和指導。
「小白,2號機數據維護,個別誤差修復!」
「球球,你負責的部分有景物虛化現象,趕緊修修修!」
「竹竿!虛擬晶體和基因箱部分做得很漂亮!我相信已經騙過那個臭男人了!」
……
儘管才相處了短短幾天時間,他就給現場每一個木訥而任勞任怨的工科男,起了「形象」的外號,但這並不妨礙研究員們喜歡並且敬佩這個計算機天才機器人。莊沖還問過蕭穹衍:「跟那幫男人相處得好嗎?」蕭穹衍答:「噢,太好了。感覺我就是女王,領著一群騎士,要去拯救王子和公主啦!」
研究室內的氛圍很緊張,即使有蕭穹衍抽空做的花茶和糕點奉上,也緩解不了眾人心中的情緒。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一名研究員起身,走到門邊,小心翼翼拉開一條縫:「什麼事?」
任務全程,研究室都是徹底封閉的,門口也掛了「實驗中,勿入」的牌子。但是偶爾還是會有些需要應付的人出現。
門外站著的,是所裡另一個部門的某位研究員,笑著問:「你們最近在忙什麼?這麼神秘?」說完頭就往裡探了探。
開門的那名研究員,幾乎是立刻將門關上了,然後平平淡淡地說:「我們教授佈置的保密任務,不能跟你多說了。」謝槿行在所裡是很有地位,也有威懾力的。門外的研究員就沒說話了,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遠去。
蕭穹衍抬頭問:「誰這麼八卦啊?沒事吧?」
「沒事。」
蕭穹衍也就沒放在心上,又掃了眼各項數據匯總,然後拿起手機,撥出電話。
電話一接通,他的臉上就綻放燦爛得有些過頭的笑容:「大舅子!我這邊一切順利,你那邊呢?」
接到電話時,謝槿行正在沙渡古鎮附近的深山老林裡。兩頂帳篷,帶著三兩個研究員,和一大堆設備儀器。他們同樣緊張地忙碌著。如果說研究所裡的計算機組,是製造虛擬空間的系統中樞,那麼他們這裡,就是對應寒時等人施加影響的終端。
「一切按計劃進行。」謝槿行答道。然而儘管蕭穹衍語氣輕快,研究員們的工作也很有序,謝槿行的心頭,依然籠罩著層層烏雲。
這並不是一次簡單的、十拿九穩的任務。
他想起前幾天,與應寒時商議時的情形。當應寒時把虛擬空間的計劃講述出來時,大家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都有疑慮和擔心。
「一定要做這個……虛擬空間嗎?」有研究員問,「如果我們向上級報道,也許可以動用精銳力量,直接抓捕那個人。」
應寒時卻搖了搖頭,沉靜而篤定:「他的戰鬥力,超乎你們的想像,也超出地球軍隊的理解能力。如果正面對抗,很可能造成不小的傷亡,並且無法抓到他。那樣,槿知的處境,就更危險。」
謝槿行是贊同他這個看法的。林代表另一個高等文明,最巔峰的力量。這個文明遠超地球的發展階段,貿然正面強攻,後果根本難以預料。
莊沖問:「設陷阱?下毒?調虎離山?」
蕭穹衍卻一拍他的腦袋:「笨啊你,皇帝陰毒心機得很,普通的陷阱,哪有那麼容易上當?而且據林婕提供的情報,還有丹尼爾這些天的偵查,他幾乎跟兩個女人寸步不離,時刻警惕,我們哪那麼容易下手?下毒?皇帝早就百毒不侵啦!」
另一名研究員疑惑地問道:「即使是要製造虛擬空間,在不經意時將你們引入,人一旦進入虛擬空間,肉體就會失去意識。我們可不可以趁這個時候,制服他的軀體甚至……殺了他,不就成功了嗎?」
其他人一聽,也覺得有道理。應寒時卻說:「這樣做行不通。任何肉體上的疼痛和傷害,都有可能讓林立刻意識到所處的空間是虛擬的,屆時身處其中的我們,就會非常危險,也難以擺脫他。而且即使殺死了他的肉體,意識已經進入虛擬空間,是不死的。」
眾人一聽都沉默了。因為儘管擊敗林是他們的目標,但救人是更重要的目標。如果導致林的意識在虛擬空間裡發飆,幹掉應寒時和謝槿知,那就是同歸於盡的結果,得不償失。
當時的氣氛是如此凝重而茫然,應寒時目光環顧一周,緩緩說道:「我知道這個辦法很冒險,卻也是勝算最大的辦法:讓林以為虛擬空間就是真實的,帶著虛擬的晶片和基因庫離開,去往他的小行星。我和槿知尋找機會擺脫他,回到現實世界。而他會在其中,日復一日地循環重複相同的生活,他將始終在去往小行星的路上,並且察覺不了。這也相當於,永遠將他囚禁於牢籠中了。」
——
天空很陰沉,雲層厚重得像是壓在了山峰上。雨始終稀稀落落,可雨中每一片樹葉,都是嫩綠而細緻的。這個世界真實得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謝槿知跟應寒時站在谷底那一大片落葉和草叢中,還有些怔忪。冷不丁腰間一緊,應寒時已低頭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