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對不起,我不能退。

雍凜到家的時候,出乎意料地發現顧念早早回來了,而且還在廚房忙活。

扭頭看見他,顧念笑了一下:「你先等會兒,馬上就可以吃了。」

說著先將熱騰騰的冬瓜湯端上來。

雍凜把外套脫下:「阿姨呢?」

顧念:「她家裡臨時有事,我讓她先走了,反正冰箱都有食材。」

雍凜:「你特意先回來做飯的?」

顧念頭也不會,掀開鍋蓋看火候:「今天小寧讓你費心了,我煮一頓飯不算什麼。」

敢情是為了妹妹?

雍凜略有飛揚的心情,因為這句話又跌了下去。

顧念將菜端上來,抬眼就看見他抿緊的嘴角,奇道:「怎麼了,小寧又闖禍了?」

雍凜:「沒有。」

語氣很平淡,似乎方才只是顧念的錯覺。

一頓飯在相對無言的氛圍下進行,連顧念都覺得有點詭異,忍不住主動開口:「今天公司沒什麼事,不過姚殊也打電話過來跟我道謝了,還送了禮物過來,我讓她不用那麼客氣。」

雍凜正在神遊物外,聽見個熟悉的名字,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詫異道:「誰?」

顧念:「姚殊也。」

雍凜:「不要和她走得太近,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顧念驚訝:「那還跟你相親?」

雍凜不是個喜歡八卦的性子,不過現在畢竟是顧念在用自己的身體,有些話得跟她說明白:「她私底下交的男朋友,沒讓姚家知道,我不想摻和,很多人都喜歡把事情往複雜化的方向想,難保姚家知道以後,會認為跟我有關。」

顧念玲瓏剔透,一點就通:「你是怕姚家覺得你不想跟姚殊也談,就故意推波助瀾,還幫忙隱瞞真相。」

雍凜嗯了一聲:「我不怕事,但也不想招惹些莫名其妙的麻煩,姚殊也的麻煩,讓她自己去解決,你最好不要和她見面。」

顧唸點頭應下,又問起顧寧。

雍凜:「她說明天合租的人休假,可以幫忙照顧,讓我不用特意過去。」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她還問我們什麼時候結婚,怕我出軌反悔。」

顧念撲哧一笑:「你沒反駁她,為自己多說點好話麼?」

雍凜:「其實,你之前說得倒也沒錯。」

顧念訝異看他。

雍凜:「我們的確不夠瞭解彼此,起碼我就不知道你父母對這段戀情是什麼看法。」

顧念沒了笑容,輕輕嘆口氣:「我的家庭很普通,我跟我父母的關係雖然不太好,但那並不構成我們的阻礙,他們要是知道對象是你,一定很樂意這段戀情開花結果,你知道的,問題從來都不在這裡。」

雍凜的表情也冷淡下來:「我承認,這幾天以你的身份去上班生活,的確體會到你的不易,但既然可以選擇一種更舒適安逸的生活,為什麼你非得去受罪?連顧寧都無法理解你的選擇。」

顧念認真道:「雍凜,不說我們之間的觀念差異,單說你父母,其實之前我也以為,我可以努力去改變他們的看法,但這些天,我以你的身份接觸了你的母親,發現她完全無法接受我這樣一個兒媳婦,就算你堅持己見,最後我們結了婚,你覺得你母親會開心麼,我們能夠相處好麼?」

雍凜:「我可以說服他們,那並不是問題。」

顧念眨眼:「包括我繼續在門店工作?」

雍凜不語。

顧念忍俊不禁:「逗你玩兒的!這事根本沒法得出一個結論,咱們求同存異好不好?」

雍凜覺得,以自己驕傲的個性,從小到大,都沒向誰低過頭,唯獨對顧念,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但對方非但半點不領情,反而固執地一條道走到黑,他從未見過一個女人能心狠到這個地步!

說白了,她對自己的感情,其實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深,所以哪怕隨手放棄,也並不惋惜?

假若兩人不是因為這個小小的變故而被迫身在同一屋簷下,恐怕早就沒有交集了吧。

他的表情漸漸冷漠下來,再不看顧念一眼,轉身回房。

顧念坐在餐桌旁邊出神。

其實這幾天,讓雍凜反覆想起的問題,未嘗沒有在困擾著她。

她不是沒有想過退一步,按照雍凜說的,放棄現在的工作,找一份雍家能夠接受的體面工作,努力討得雍家父母歡心,讓他們接受自己,然而雍夫人的態度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打消了那個曾經有過猶豫搖擺的念頭。

但退了第一步,就會有第二步、第三步,現實總會讓人一退再退。

別人也會想:既然你一開始都妥協了,為什麼後面又不肯,是不是在拿喬?是不是在矯情?

而當退到面目全非的時候,她還是顧念嗎,還是雍凜喜歡的那個人嗎?

雍凜喜歡的是現在的顧念,而不是不斷妥協退讓,最後無所適從的顧念,所以這本來就是一個互相矛盾的命題。

無解。

顧念輕輕嘆了口氣。

所以對不起,我不能退。

……

明月高懸,這是都市裡難得雲霧稀薄,能見度高的時候,不過除了天文工作者,鎮日忙碌的都市人,已經很少會特意去關注月亮的陰晴圓缺了。

顧念的睡眠質量一貫不錯,但今晚又出乎意料做了噩夢,就像前幾天那個晚上一樣,在夢裡心驚膽顫如履薄冰,畫面凌亂快速地切過,令人喘不過氣,醒來之後猶如爬了一座幾千米山峰,累得像條狗,渾身痠痛。

下意識伸手想摸鬧鐘,一摸卻摸了個空,顧念朝床頭看去,原本應該是床頭櫃的位置卻空蕩蕩的。

好像有些不對……

顧念的腦子混沌了片刻,忽然醒過神,騰地坐起來,低頭一看。

果然!

觸感柔軟細膩,有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顧念下床拉開窗簾,大片陽光霎時從外面照進來,她不由得眯起眼睛。

再扭頭,旁邊落地鏡中的人,也正回望著她。

換回來了?

來不及多想,房門已經被敲響。

顧念去開門。

雍凜穿戴整齊站在外頭,西裝筆挺,五官如刀刻斧鑿,英俊得令人一眼難忘。

東方男人穿西裝,對身高身材更有講究,顧念見過的帥哥不少,但雍凜仍舊是少數能將西裝穿出自己風格的男人。

兩相見面,彼此都有些失語。

這兩天的經歷委實太過離奇,離奇得兩人像是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雍凜先開口:「你發現什麼規律沒有?」

顧念先是茫然,忽而想起什麼:「每次交換回來之前,我都做了噩夢,昨晚也是!」

雍凜擰眉思考:「我沒有做噩夢,但我昨晚夢見自己在海裡游泳,被海浪帶著一陣陣往外推,身不由己。」

這算是規律麼?兩人都弄不明白。

總不能是以後一做夢就意味著交換身體的前奏吧?可那樣根本防不勝防。

兩人面面相覷,強勢如雍凜難以接受自己當了三十年的男人,有朝一日上天竟然給他開了這種玩笑。

哪怕是一年只有這麼幾天的經歷,哪怕自己已經逐漸適應,但如果可以選擇,雍凜絕對不想再重溫一回。

還是顧念打破沉默:「既然已經回歸正軌,那我今天就搬回去吧。」

雍凜微微皺眉,有些話在心頭轉了一圈,到嘴邊卻變成:「可以多等兩天,確定沒有問題之後再搬。」

顧念笑了笑:「不了,正好今天還有一天假期,也沒多少東西,明天要上班就沒空過來了。」

雍凜冷冷道:「隨你。」

而後直接轉身出門,再沒回頭看顧念一眼。

顧念長長吐出一口氣,開始收拾東西。

兩人談戀愛的時候,她也沒有搬過來跟雍凜同居,依舊另外租著房子,所以這次拿過來的東西不多,把日用品和幾件衣服裝行李箱裡帶回去就可以了。

S市的房租不便宜,顧念跟別人合租了一間二居室的房子,當時運氣不錯,地段和環境都挺好,房租比市價稍貴,但也在她能夠承受的合理範圍內,同屋的姑娘是本地人,經常回家住,沒能跟顧念培養出更多的感情,僅止於見面打招呼,不會過問對方私事的關係,但這也給了顧念很大的方便,這幾天她暫時搬到雍凜那邊,現在又搬回來,室友都沒有過問半句。

同租的姑娘下午從家裡回來,看見顧念也在,有些驚奇:「你回來了?」

顧念笑道:「是,這幾天出門去了,屋子多虧你打掃,晚上有空嗎,要不咱們一起去吃個飯?」

對方拒絕了,但並不堅決:「不用了吧,小事而已,哪裡要你破費?」

顧念:「沒關係,我記得你喜歡吃烤雞,春華路那邊有一家很不錯的,要不咱們去試試?」

「好啊,我收拾一下頭髮就可以,你等會兒!」對方沒想到顧念居然還記得自己的喜好,有點意外又有點高興。

顧念考慮到吃飯地方離家不遠,就沒有背包,只順手拿了錢包,下樓時才發現忘了手機,但想著反正吃一頓飯就回來,就懶得特意上樓拿,她自然也就不知道在自己吃飯這段時間裡,手機多了兩個未接來電。

第二個電話只響了三聲,就被雍凜掛斷。

因為陳莊敲開門進來,見雍凜手裡拿著電話,以為自己打擾了老闆:「要不等會兒我再進來?」

雍凜搖搖頭:「不用了。」

陳莊:「這是會議前的資料,您先看看。」

雍凜嗯了一聲:「走吧,直接去會議室看。」

他將手機調了靜音,放在桌上。

吃完飯回來的顧念掛斷撥過去卻無人接聽的電話,掩下心底一抹淡淡的失落。

這一夜,陰差陽錯,電話最終也沒能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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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隔日早上,顧念已經完全沒空去多想昨晚那個電話了,因為重新來到門店上班的她,發現許多同事雖然依舊和往常一樣跟她打招呼,但笑容和目光裡,都一些意味深長的含義。

甚至還有人過來跟她說「恭喜,什麼時候請喜酒」。

顧念扶額。

John倒還算正常,這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了。

當顧念重新穿上工作制服和高跟鞋站在門店裡等待客人上門時,她發現自己居然感覺到親切。

坐鎮辦公室指點江山,一批手下指哪打哪固然很爽,但她畢竟不是雍凜,每一份文件,每一個指令,都包含著過去她沒有學到的專業知識,顧念既不能表現得太差,又實在對雍凜那一行沒什麼興趣,不懂裝懂實在辛苦,只有身處這裡,才能感受到久違的暢快和自在。

哪怕現在穿著高跟鞋,她都有種想要轉圈圈跳舞的衝動。

在這種情況下,其它的小小不愉快,其實都可以被忽略了。

腦海裡那個小人正在跟隨《匈牙利狂想曲》翩翩起舞,顧念面帶笑容,耳聽八方,一面接待客人,一面還能抽空開個小差,心想今天下班之後去打聽打聽關於內聘的事情。

午間休息,鄒豔紅等幾個同事正在說團購櫻桃的事情,大家都湊了單,還少一個名額。

顧念就道:「Ada,也算我一個吧。」

沒等對方回答,又一個聲音插、進來:「Nina,你連兩三千的午飯都請了,何必還跟我們這種小市民搶團購呢,這個名額就讓給我好不好?」

顧念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鄒豔紅誰也不想得罪:「要不你倆石頭剪刀布?」

顧念微微一笑:「不用了,既然Rose要,就讓給她好了,不過這中間可能有點誤會,前幾天我請飯請那麼貴,是因為前一天正好買了彩票,小中一筆,所以才散財給大家沾沾喜氣,年初去算命的時候,師傅說我今年本命年,要多散財消災,結果還真靈,那天不是剛請你們吃飯麼,隔天我向代購買的東西就到手了,本來以為還要清關扣查的。」

胡說八道,鬼才信!李嬌暗暗冷笑。

但她不信,自然有人信,旁邊同事都很驚奇:「真這麼靈?」

顧念:「當然了,那師傅算命很靈的,特別是起四柱和看相。」

同事:「可我不是聽說算命會越算越薄麼,不能經常算?」

顧念:「我也是這麼問師傅的,結果師父說……」

話題很快跟原先偏了十萬八千里,眾人討論得熱火朝天,早上顧唸過來上班時的無形隔閡,早就消弭無蹤。

雖然膈應了顧念一下,又如願搶了她的名額,但李嬌一點都不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