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
顧念匆匆跟雍凜道別,掛了電話,跑到門邊看了一下門鏡,然後開門。
「Sue,還沒睡?」
蘇影站在門外,手裡還提著蛋糕。
「不歡迎我嗎?」她笑吟吟道。
「怎麼會,快請進!」顧念笑道,將人迎進來。「你剛回酒店嗎?」
蘇影將蛋糕放在桌上:「是啊,跟朋友出去吃飯,給你帶了蛋糕,你吃了沒?」
顧念:「吃了,叫的外賣,別這麼客氣,我從來沒到總部受訓過,有什麼不明白的,還請你多多指教。」
蘇影拉著她坐下:「也沒什麼,就是聽兩天課而已,不要有壓力,總部培訓只是一個機會,不是一段履歷,好處是會有法國奢侈品行業的資深從業人員過來講課,可以學到不少東西,但歐洲跟中國畢竟國情不同,不可能照搬,反正你心裡有數就行。」
顧念聽得很認真,點點頭:「那我們需不需要找總部的人吃個飯,匯報工作之類?」
蘇影:「先不用,他們有需要,自然會找我們,這次我帶著你,有什麼活動,肯定不會落下你的,放心吧。」
顧念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影抿唇一笑:「我明白,Marvin向來高要求,你能在他手下做事,能力毋庸置疑,現在欠缺的就是一點經驗而已,經驗都是經歷累積的,時間一久,自然就有了。」
她對新人表現出來的友好態度,跟衛瑪和麥琪琪截然不同,親切又不至於太過火,恰到好處,如果顧念還是剛進公司那會兒,沒跟著吳嘉文做事,可能就會選擇跟著蘇影。
顧念聽吳嘉文說過,蘇影在部門乃至整個公司的人緣都不錯,但論工作能力,麥琪琪比她更出色,論與上司的關係好,則當屬衛瑪。所以新總監這個職位,看似所有人都有機會,實際上蘇影的機會要比其他人小。
顧念從旁邊拿過一張邀請函,遞給她:「趙和有部新電影上映,明晚首映禮,完了是酒會,正好也在這家酒店,我拿了兩張邀請函,你要是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去?」
自從那天之後,顧念就聯繫不上趙和本人,每次打電話過去,都是對方的助理來接,助理也總會以趙和長在拍戲等各種藉口,不讓顧念跟他本人交流。
總而言之,趙和鐵了心不讓周惜媛跟M&J合作,誰來說情也沒用。
邀請函是早就準備好的,顧念打聽到首映禮的消息之後,就通過吳嘉文的關係要到兩張邀請函,準備明晚再親自去跟趙和碰面,面對面地談,對方總不可能避而不見。
蘇影有點訝異,又有幾分尷尬:「我有朋友在LV,給了我幾個內購的機會,本來還想給你的,這會兒倒拿不出手了,拿出來,反倒顯得咱倆在交換似的。」
顧念:「這有什麼,只是一張邀請函而已,老實說,我自己也拿不到,還是靠了Marvin的關係和M&J的名頭。」
蘇影自嘲:「在外人看來,M&J光鮮亮麗,人人都想進來,可進來之後才知道其中艱辛,我在M&J七年了,比公關部任何一個人都長,可比起能耐來,我連Emma都不如,更不要說Marvin了!」
顧念溫溫柔柔道:「對我來說,你們都是我需要學習的榜樣,能夠有你們一半能力,我就知足了。」
蘇影:「你別誤會,我不是在跟你抱怨什麼,聽說我們出差期間,Kelly為難了你幾次?」
顧念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也不算為難吧,大家工作職責不同,有時候看別人忙不過來,互相幫一把,也是常有的事。」
蘇影:「那就好,Marvin那麼護短的性子,如果你受了委屈,他肯定會幫你出頭的,不過你要是有什麼難題,也歡迎隨時來找我,我雖然沒什麼能耐,好歹在公司待的時間足夠長,還是能幫你擋一擋的。」
顧念:「謝謝你,Sue。」
蘇影:「不客氣,我妹妹英文名也是Nina,所以我一見你就投緣,你別怪我唐突就好,培訓下午才開始,早上要不要陪我去黃大仙祠進香?」
顧念詫異:「黃大仙?供黃鼠狼的?」
蘇影撲哧一笑:「不是,是道教的神仙黃初平,他在港島有一座黃大仙祠,很靈的,每年新年為了搶頭炷香,港島人都會提前半天去排隊,連港島政府都會委派官員去幫整個港島求來年的簽。」
顧念忍不住哇了一聲:「這麼靈?」
蘇影:「對呀,我每次來港島出差,都要去拜一拜,求個簽,每次問的事情,基本上都說得很準,你就算不信這個,也可以去逛一逛,那個道觀在清朝末年就建了,放內地也算文物單位了。」
被她這一說,顧念的確還挺有興趣,便答應下來。
兩人又天南地北聊了幾句,見她面露疲色,蘇影就起身告辭。
送走蘇影,顧念強忍疲憊,給吳嘉文打了個電話,道出自己的疑問:「Sue對我是不是有些交淺言深了?」
吳嘉文聽完來龍去脈,哂笑一聲:「你現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顧念苦著臉:「這不能怪我啊,防人之心不可無,在經歷了何麗之後,我現在就怕不小心就被人從背後給黑一把。黑了我也就算了,要是還把你給連累了,那我多過意不去!」
吳嘉文:「那你倒是不用擔心這個,她只不過想拉攏你而已。」
顧念奇道:「拉攏我?一個還沒過試用期的新人?」
吳嘉文:「你以為呢?」
顧念摸摸下巴:「我好像沒什麼值得她拉攏的吧?」
吳嘉文:「雍凜是你男朋友,雍凜跟Santos都是牛津出身,Santos欽點你當他的女伴,你覺得有了這一層關係,你在他們眼裡,還是一個普通的新人嗎?」
顧念哭笑不得:「但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中國區天高皇帝遠,Santos這一層關係只是擺著好看,實際並沒有多大用處。至於雍凜,且不說我不可能公私不分,就算我想讓他插手,雍家的產業跟M&J這種奢侈品行業八竿子打不著,他想幫也未必能幫上,拉攏我有什麼用?」
吳嘉文:「你也知道我們這一行,人脈很重要,你背靠雍家,就等於站在不一樣的起點,而且你的工作能力也還可以,起碼不會拖後腿,她當然會想把你爭取過去,難道你讓她去拉攏何麗嗎?」
在很多人眼裡,吳嘉文就是「公私分明,人情味不夠」的代名詞,而且他說話很毒舌,除了總監Gary,部門裡基本沒有被他奚落過的,當然,他也不是無的放矢,像有一回吳嘉文跟衛瑪合作一個case,後者負責的那一部分因為拖延進度,導致吳嘉文的部分無法如期完成,吳嘉文沒有忍氣吞聲,立馬就在部門會議上發作出來,衛瑪心裡慪得要死,還不能不捏著鼻子繼續合作。久而久之,吳嘉文刻薄的名聲就傳出來,在公關部裡,他是出了名難合作的人,但因為工作能力出色,上頭對他也沒啥意見。
顧念:「Sue當上總監的可能性不大吧?」
吳嘉文:「公司高層也有欣賞她的,覺得她不像Gigi那麼要強,比較能夠協調部門之間的關係,Gary的前任,就是上一任總監的時候,我們跟行政那邊的關係就鬧得比較僵。不到真正的offer下來,一切都有可能,要不然你以為她們在爭什麼?」
顧念:「那你呢,你不是也有一爭之力嗎?」
吳嘉文的回答很拽:「我的能力擺在這裡,去哪裡又有什麼區別?」
他的回答,正是顧念所嚮往的境界,她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達到對方這樣的能力,那麼真的就是在哪裡都沒區別了,因為你去哪裡,都會受到歡迎,脾氣好不好不要緊,能為公司帶來效益,才是最重要的。
吳嘉文又叮囑道:「這些事情現在暫時跟你沒什麼關係,我推薦你去培訓,就是不想讓你摻和這些,你現在要做的是先把贊助合作的事情搞定,而不是關心誰當總監。」
顧念:「我明白了。」
掛了電話,一夜好眠,隔天一早,蘇影就來敲門,顧念收拾妥當,與她一道前往黃大仙祠。
「這邊經常塞車,打車還不如乘地鐵來得方便。」蘇影來過機會,熟門熟路,帶著顧念先在外頭買了香,然後才領她進去。
今天不是節假日,來上香的人也絡繹不絕,香火之鼎盛,直令顧念咋舌。
看出她的想法,蘇影笑道:「今天人還不算多,我們先排隊上香,然後去求籤,這裡面沒有解籤的,外面有一條街,專門幫人家解籤的,也有算命的,到時候拿著籤文過去就行。」
顧念啼笑皆非,敢情因為此地的市場需求旺盛,還發展出一條龍產業來了。
蘇影:「外面還有買各種平安符和風水物品的,你要是有興趣,待會兒咱們去逛逛。」
左右上午也無事,就當體驗港島的市井風情了,顧念饒有興趣,輪到她求籤的時候,旁邊傳來蘇影的聲音:「心誠則靈,心要誠,才能被神仙感應,想問什麼就求什麼,一簽一事,想問可以再搖,但要心無雜念。」
聽起來有些神神叨叨,但顧念想起自己和雍凜兩次交換靈魂的事情,再抬頭看那尊笑而不語的神像,似乎也多了那麼一些說不明道不清的神秘感。
她收起心中的那一點輕忽,拿起籤筒,閉上眼默念心中想要詢問的事情。
待她拿著籤筒還回去的時候,蘇影已經站在那裡等著她了,見她過來,便笑:「都記得數字了?走吧,去解籤。」
這裡不提供解籤,搖簽者要自己記得竹籤上的數字,然後自己回去翻閱籤文內容也行,去找人解籤也行。
蘇影興致勃勃,拉著顧念來到她上回來的攤子面前,報出兩個數字,一問事業,二問婚姻。
顧念舉目四望,這條街很是熱鬧,不是每個攤子前面都坐著顧客,有的風水先生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打呵欠,有的攤子前面卻還要排起長隊,正在聆聽解籤的人一臉虔誠認真,許多人生遭遇重大轉折的顧客,無法以人力解決,只能寄望於神靈的幫助,期盼能夠得到指點,走出困境。
她正看得出神,冷不防被蘇影輕輕拍了一下:「到你了。」
顧念回過神,坐下來。
「第幾簽?」算命的老頭兒一頭白髮,滿臉皺紋,眼睛半睜不睜,看著像沒睡醒,但仔細一看,又似眼睛有些毛病,知道她們是內地人,特意換了普通話,只是語調有些古怪。
顧念:「四。」
老頭兒微微點頭,從旁邊一沓紙裡抽出一張,看也不看,就遞給顧念。「第四簽,中吉。我眼神不好,靚女你自己看吧,想問什麼?」
調雛紫燕在簷前,對語呢喃近午天。或往或來低復起,有時剪破綠楊煙。
單從籤文上看,顧唸完全看不出個子丑寅卯。
「我想問一件事,這件事有點奇怪,實在不好意思,我沒法具體描述,但我想知道,這件事還會不會發生?」
來到這裡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問婚姻或事業的,唯獨顧念奇怪得很,竟問了個連說都說不出來的問題,算命先生竟也沒生氣,還真認真幫她推演起來。
過了一會兒,老頭點點頭,肯定道:「會。」
顧念心裡咯登一聲:「您確定嗎?」
老頭兒有點不高興了:「當然。」
顧念:「那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老頭兒:「問遺失得之難定日,問天時豐歉未可知。不能問,該結束的時候,自然會結束。」
這種神棍式的回答,連蘇影都不滿意,忍不住幫顧念問道:「師傅,我們好不容易來一趟,您再給看看吧,這件事對我朋友來說很重要的。」
老頭兒翻了個白眼:「籤文上就這麼寫,有就有,沒就沒,你們是來解籤,又不是來算命的。」
顧念:「我還求了一簽,問的是最近的運勢,麻煩您給看看,第八簽。」
其實這一簽,她是為雍凜求的。
老頭兒:「鳴鳩爭奪鵲巢居,賓主參差意不舒。滿嶺喬松蘿蔦附,且猜詩語是何知。」
顧念滿臉懵逼:「什麼意思?」
老頭抽出簽紙,點點上面的字:「鳴鳩爭奪鵲巢居,鳩佔鵲巢呀,最近運勢有阻,可能還會有個劫數,一切小心為上,謹慎行事。」
接連兩簽的結果都不太好,顧念不太想去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但靈魂互換的經歷,又令她半信半疑。
「師傅,請問有沒有改運的辦法?」
老頭兒:「這樣吧,有沒有生辰八字,幫你起個四柱看看。不過兩支籤兩百塊先結哦,起四柱要五百的。」
顧念嘴角抽搐,拿出兩百,也不想起什麼四柱了,直接拉著蘇影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