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麗越想越不忿。
這個項目,她作為主要負責人,打從一開始就辛辛苦苦寫策劃案,報批,設計流程內容,跟歐洲那邊聯繫,尋找場地,今天跟楊女士的見面,也是她先約了的,結果顧念中途加入,三言兩語就說服對方改變了主意,這不能不令她感到心氣不平。
她很想起身扭頭就走,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否則功勞就真的完全被顧念搶走了。
在外人看來,何麗也很幸運,因為她剛進公關部的時候,就被衛瑪看上並劃攏到自己麾下,衛瑪將她當成自己的嫡系來培養,雖然晉陞速度比不上顧念,但跟其他人相比,何麗還是很出色的。但
何麗自己不這麼認為,她覺得衛瑪看重的只有能力,而不是她這個人。
兩人私底下的交情其實並沒有外人以為的那麼好,衛瑪不是一個性格柔和、容易被討好的人,何麗曾經幾次試圖從各個方面討好她,包括投其所好買禮物送衛瑪,但結果都不太理想。所以她更害怕衛瑪會因為這次的事情而拋棄自己,轉而重點栽培顧念,畢竟人家有個背景雄厚的男朋友。
在這個金錢勢力至上的社會,誰後台大,腰桿就更硬,能力根本無足輕重。
何麗如此想道,在告別了楊女士,回去的路上,她終於忍不住,以半是誇讚半是羨慕的語氣道:「Nina,楊女士是你們分店以前的常客嗎,看起來跟你淵源不淺,原先我無論怎麼說,她都不肯鬆口,你一來,她就立馬答應了。」
也許是任務完成,心情不錯,顧念語氣輕鬆:「你知道這位楊女士,曾經是我們分店最刁鑽的客人之一嗎?我以前的同事,幾乎沒有一個願意給她服務,我也是被她投訴過的人之一。」
「怎麼可能?」何麗完全不相信。
顧念笑了一下:「很難想像是嗎?當時她在現實生活中遇到了很大的困境,差點邁不過去,心情很糟糕,我看見她在M&J的分店外徘徊,上前勸慰了她一番,就被她記住,可見她本性並不是個愛刁難人的人,甚至比一般人都要更加恩怨分明。」
何麗根本不相信事實會是如此簡單,但她面上仍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是這樣。」
顧念看了她一眼:「Kelly,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跟你合作嗎?」
何麗微微一愣,強笑道:「不就是因為你剛入職的時候那件事?」
顧念搖搖頭:「我說過,咱倆不是一路人,你看你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還非要問我,這不是虛偽是什麼?」
何麗沒想到自己被她耍了一把,怒道:「進了職場,誰不虛偽,別說得你好像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似的!你要是不虛偽,幹嘛來搶我的項目,還要在Emma面前表現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
顧念聳肩:「虛偽有很多種,我那種是不坑人的虛偽,叫禮貌。你以為要不是Emma開口,我很願意來插一腳?你這種虛偽,是會坑死人的。」
何麗說不出話來,她差點忘了顧念平時溫溫柔柔不多話,火力全開的時候也是能氣死人的。
顧念抬手看表,朝她嫣然一笑:「我有事先走了,明天見。」
說罷也不管何麗的臉色陰沉與否,顧念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
如果是剛進公關部的顧念,她還要擔心一下自己的人際關係,生怕得罪這個,得罪那個,但時至今日,她完全無須對何麗假以辭色,無須害怕擔憂對方的存在會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而這一切靠的不是雍凜,而是自己一步步努力來的底氣。
……
跟楊女士談完已經是傍晚,顧念沒有再回公司,而是選擇直接回她與雍凜同住的那棟公寓。
以雍凜的條件,完全有能力選擇更好的房子,但兩人都覺得那裡環境不錯,又很方便,加上住慣了,便繼續住下去。
即便將來兩人搬走,這間公寓也會繼續保留下去,因為它對顧念和雍凜而言,有著特殊的意義。
顧念以為自己回來得足夠早了,沒想到還有人比她更早一步。
廚房裡有人在忙碌,顧念一開始以為是阿姨,定睛一看,才發現居然是雍凜。
她走到雍凜身後探頭一看,差點沒笑翻。
只見雍大老闆正一手拿著化學實驗室那種小桿秤,一手翻著流理台上的烹飪書。
再看他嚴肅的神色,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即將做出人生中最艱難的決定。
雍凜正全神貫注看著烹飪書上的內容,冷不防顧念甜甜一聲:「糖醋排骨?」
他的手一抖,桿秤上的糖灑進碗裡的醋。
完美主義者雍凜很不滿意,皺著眉頭道:「重做。」
顧念忙阻止他,哭笑不得:「反正是酸甜口感,多一些少一些也沒所謂。」
雍凜不大高興:「我買的這本書不夠專業。」
顧念拿起來翻看:「挺專業的呀,正規出版社出版的。」
雍凜:「裡面說鹽少許,糖少許,少許究竟是多少毫升,說都說不清楚。國外烹飪書上,這些份量都會寫得明明白白。」
顧念瞥見擱在台上的燒杯,不由噴笑:「咱們中國人做菜,講究的是經驗和用心,很多菜餚必須在實踐中掌握技巧,不然人人都能當大廚了,話說回來,雍老闆,您平日裡向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怎麼今天忽然心血來潮,想起要下廚了?阿姨不在嗎,可以叫外賣,或者出去吃的。」
雍凜自嘲道:「我已經從酒樓叫餐了,就是想試試親自為你燒一道菜,沒想到太高估我自己了。」
顧念伸手將他摟住:「親愛的,我很感動,不過糖醋排骨對一個入門者來說還是有點難度的。」
她忽然靈光一閃:「等等,你該不會是想等所有菜都擺上桌,讓我猜猜哪一道是你親自做的吧?」
雍凜的表情有點不自在,顯然被顧念猜對了。
一個性格嚴謹的大男人,居然還有這等小孩子似的想法,顧念覺得很好笑,又不敢笑出來,生怕戳傷了雍大老闆的自尊心,以後再也不肯這樣「幼稚」了。
雍凜見狀嘆了口氣,回抱住她:「想笑就笑吧。」
顧念連忙搖頭:「沒有沒有,一點都不好笑。」
雍凜:「那等會兒你把排骨吃光。」
顧念艱難道:「……好吧,我儘量。」
不知她這算不算是豁出命去,為博紅顏一笑。
雍凜果然笑了,捏捏她的臉:「那你先出去等著,外賣也快來了。」
男人只脫了外套,身上還穿著西裝長褲和襯衫馬甲,外面繫了一條圍裙,居然看上去非但不減英俊,反倒平添了幾分居家的魅力。
顧念趴在流理台上,托著腮看他認真做菜的側面,心想即便等會兒味道再難下嚥,自己拼著事後吃腸胃藥,也要吃下去,也算是為了美色付出的合理代價了。
「你為什麼突然想下廚?我記得你根本不喜歡做菜。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麼事?」
雍凜微微一笑:「能出什麼事,東楊無須擔心,而明華,自從我醒來之後,再也沒有人提起要讓我出讓股權的事情了,多虧了你上回在董事會的表現,很多董事現在不會再以我的年紀和經驗來說事,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能收回父親的江山了。」
這句話背後意味著絕對的自信,顧念喜歡看見這樣的雍凜。
「我的表現也是來源於你的事先佈局。」顧念搖搖手指,「雍先生,你還沒回答我的上一個問題。」
雍凜:「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我在外國讀書的時候,連大廚都帶過去,為的就是不必自己下廚,但現在我發現,很多事情一開始不喜歡,只不過是沒有找到那個值得這樣去做的目的。」
顧念笑眯眯:「雍先生,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情話技巧越來越高超了?」
雍凜回敬:「沒有,你是第一個。」
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也是最後一個。」
……
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經歷過生離死別,兩人現在即便二十四小時對著彼此,也不感到膩煩。
顧念曾經想過,這輩子她不可能愛一個人超過自己,哪怕一無所有,必然也要保留一絲最後的尊嚴,但正如雍凜所說,很多事情,之所以覺得不可能,是因為自己還未遇上足以改變自己決心的轉折點。
換作當初未提出分手前的雍凜,即便再喜歡顧念,如果讓他為了顧念做出工作上的犧牲,做自己從前不喜歡做的事情,甚至是付出性命,他也覺得不可想像。
但是現在,他看著這個躺在自己懷裡,甜美入夢的女人,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吵醒她。
他會在意對方開不開心,會為了她一個驚喜或開心的笑容,去做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事情,就算再不喜歡,也因愛人的喜歡,而變成喜歡。
他想自己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如此深愛一個人,顧念的存在彷彿填補了生命裡的空缺,讓所有變得圓滿。
雍凜低下頭,在對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也閉上眼睛。
願你夢中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