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針鋒相對

  他的目光挺認真的打量她全身,語氣頗有幾分玩味:「在霖市,頭一回有女人拒絕與榕泰的合作。」

  

  語氣不善。

  

  慕善沒有立刻回答。反而隨意的往後一靠,雙手隨意交握,顯得極為放鬆。米色小西裝上,凝脂般細白的臉笑意綻放,如同有微涼的春風拂過。她語調緩和:「丁總,有時候拒絕反而是好意。」

  

  「哦?」微微上揚的尾音,竟然很有韻味。

  

  「我並非拒絕,只是力不從心。」

  

  丁珩「嗯」了一聲,笑容一揚,幾乎是咬著字重複:「力、不、從、心?」

  

  這句話本無異樣,被他說出來,卻無緣無故令慕善心中一顫。好像他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自成風情。

  

  慕善笑了笑:「我的公司加前台才九個人,項目交給我,丁總放心嗎?」

  

  「有道理。不過通常來說……」丁珩慢條斯理的說,「拒絕榕泰的公司,會死得更慘。」

  

  這威脅有點直接了,慕善臉色一沉。

  

  「嘗試過才知道行不行。對不對,慕……善?」他的聲音比一般男人清脆,當他隨意念出她的名字,都有幾分溪水似的緩緩動聽。

  

  既來之,則安之。

  

  慕善心定下來,笑靨盛放:「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只是……

  

  墨黑的車窗上,他那張標緻的臉,投射下模糊卻足夠英俊的剪影。慕善想,是自己對野蠻太子的腦補太厲害,還是這個男人存在感太強?所以他每一句普普通通的話,都會令人心中微驚。

  

  凱迪拉克平穩停靠在榕泰集團地下車庫,司機為二人打開車門。丁珩並不多言,轉身闊步走向專梯。

  

  慕善快步緊隨其後。

  

  銀色簇新的電梯緩緩上升,丁珩背靠在牆壁上,抄手好整以暇看著慕善。

  

  「別緊張。」他居然安慰她,「我爸不會吃人。」

  

  慕善極穩的答道:「嗯,我也不會。」

  

  丁珩微微一愣,笑了。

  

  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著頂層總經理辦公區的奢華與空曠。漂亮的專屬前台小姐見到丁珩,快步迎上來:「丁總。」

  

  丁珩極有風度的微一躬身,示意慕善先行。

  

  慕善抬起的臉上,職業的笑容仿若冰封,滴水不漏。她目光銳利的掃視一週,莞爾一笑:「聞名不如見面。」

  

  前台小姐見慣達官貴人,在她溫和而清亮的目光下,神色越發乖覺恭敬。

  

  丁珩將她的神態盡收眼底,不動聲色的與她並肩走入總經理辦公室。

  

  厚重的檀香木門徐徐推開,寬大明亮的辦公室裡,書桌後的男子站起來,笑了:「終於把慕小姐請來了。」

  

  慕善有些意外。

  

  其實看到丁珩時,慕善就對丁默言的容貌有了新的預估。可是看到真人,還是超出她的預期。

  

  也難怪副市長的姐姐昔日會嫁給還是混混的他。儘管鬢角微白、臉上亦有了些許細緻皺紋。但高大的身材比年輕人還要挺拔;容顏有著與兒子相似的深邃俊朗,只是更顯成熟矍鑠。彷彿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不是滄桑,而是硬朗的磨礪。

  

  這樣的男人,就算一日日老去,也會令許多女人傾心。

  

  彷彿全然不知慕善之前拒絕的事,丁默言仔細看著面前的女人,語氣有些吃驚:「慕小姐這樣年輕?有二十五嗎?」

  

  慕善驚笑:「丁總眼力真好。」

  

  丁默言看一眼自顧自在沙發坐下的兒子,語氣揶揄:「阿珩,你看慕小姐這麼年輕創業,像我,很好。這一點上,你可不如慕小姐。」

  

  丁珩不置可否的一笑,慕善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丁總哪裡的話?小丁總年輕有為,我剛來霖市就聽人說,小丁總是年輕一輩中難得的才俊。」

  

  丁默言哈哈大笑。他沒什麼架子,拿起桌上電話:「讓劉經理上來。」

  

  丁珩則偏頭看著慕善,聲沉如水:「小丁總?這是你們北京那邊的稱呼?」

  

  這父子給慕善的感覺居然不錯。比起傳聞,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判斷。她淺淺一笑,不答反問:「您喜歡這個稱呼嗎?」

  

  明眸灼灼,毫不示弱。

  

  丁珩笑而不語。

  

  丁默言叫來的是戰略發展部經理劉銘揚。劉經理三十餘歲,相貌惇厚,沉穩幹練。他坐下後,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慕小姐,妳的公司,憑什麼在霖市立足?」

  

  如果說之前慕善拒絕合作,是怕惹禍上身。那麼面對劉經理的質疑激將,慕善已準備好全副武裝應戰。

  

  她可以避禍,卻決不能任人看輕自己的事業。

  

  「哦?劉經理,在您眼裡,衡量一個公司好壞的標準是什麼?」慕善避其鋒芒,究其根本。

  

  時間推移,兩人的對答有些激烈,甚至針鋒相對。

  

  劉銘揚質疑年輕的慕善能否勝任,慕善舉一反三推斷榕泰內部管理的不足。彼此的感覺,竟然漸漸暢快淋漓。慕善甚至覺得,她還不一定能拿下榕泰項目。

  

  丁氏父子發言不多,倒像是局外人旁觀兩人交鋒。偶爾丟出一兩個敏銳的問題,慕善答得圓圓滿滿。

  

  丁珩甚至還親手給慕善添過一次茶,慕善坦然受之,目不斜視。

  

  不知不覺聊了一個小時。

  

  劉銘揚心服口服,一臉笑容。丁珩靠在沙發上,盯著慕善側臉,似在重新打量她。

  

  丁默言則微微一笑,對慕善說:「銘揚會和妳敲定合同細節。」

  

  慕善早已料到這個結果。她彷彿經歷過一場大戰,此時才察覺後背有些濕。她伸出手,恭敬對丁默言道:「我很榮幸。」

  

  丁默言朗笑,抬臂,厚實溫熱的大掌,將她的手輕輕一握。

  

  丁默言又看向丁珩。

  

  「慕小姐是名校畢業,又在頂尖外企待過,視野很寬。你有時間與慕小姐多交流。對你管公司有幫助。」

  

  丁珩看似敷衍的隨意一點頭:「我會的。」

  

  慕善看著這對看似完美的父子,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句話——

  

  伴君如伴虎。

  

  那她是與虎謀皮,還是騎虎難下?

  

  會議室裡,劉經理很職業,一條條與慕善敲定合作條款。談及價格時,慕善心中預期是一百萬。她拿起紙筆,很認真的樣子算了算,平靜開口:「五百萬。首付40%。」

  

  劉銘揚眉都沒皺一下,竟然象徵性的砍掉十萬,便寫入了合同。

  

  慕善趁機問:「劉經理,榕泰為什麼會找到我?」

  

  劉銘揚驚訝的笑:「丁少沒跟您說?這是我的主意。我跟徐遠達是朋友。他給我看了妳幫徐氏做的成果,我認為很專業,所以自作主張推薦給老闆。他看了之後也覺得不錯。慕善,這也是老闆對我的信任,希望妳好好幹,不然我也不好交代。」

  

  原來如此?

  

  應該是這樣。要是丁氏父子真對自己動了其他心思,沒必要拐這麼大的彎。

  

  慕善當著劉銘揚的面還故作淡定,淡淡的給公司財務打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員工們隱隱歡呼的聲音,慕善低下頭,偷偷眉開眼笑。

  

  合同簽訂後,劉銘揚又引導慕善見了榕泰其他兩位副總。臨近十二點,他笑道:「陳副總下午三點股市收盤後才有時間,先去吃飯吧。」

  

  陳副總?

  

  畢業於香港大學金融系的高材生,回大陸短短四年,已執掌榕泰半壁江山。榕泰的金融投資公司正是由他掌管,房地產業則是丁珩持刀。齊頭並進,才有了榕泰今日的輝煌。

  

  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物?慕善拭目以待。

  

  慕善隨劉銘揚走到電梯口,便見到丁珩斜靠在過道上。看到慕善過來,丁珩指間火光一閃,偏頭點了根菸,深吸一口,走上來。

  

  彷彿極自然的,他的長臂在慕善腰間虛扶一把,低頭含著煙,黑眸隱有笑意:「一起吃飯。」

  

  這個虛扶,在職場裡,只是尋常的男士對女士的禮節。

  

  可由這樣一個英俊的人做出來,實在太有風情。他隨隨便便往那裡一站,都是一副流光剪影的畫。他的指尖不經意間碰著慕善的腰,彷彿有電流酥麻竄過,令慕善後背一陣僵硬。

  

  一旁的劉經理聞言笑道:「那就勞煩丁少,我去為慕總準備辦公室。」立刻走的沒影了。

  

  電梯下行。

  

  丁珩一隻手夾著煙,另一隻手鬆了鬆領帶。

  

  「妳的確有本事。」他眼中居然有真誠的讚許。

  

  慕善心道:你也跟傳聞不同。

  

  面上,不動聲色的笑。

  

  慕善沒料到電梯直接停靠在地下一層。穿過幾層門,她聞到撲鼻而來的飯菜香味,聽到熙攘的人聲。

  

  等他帶著她在用餐處坐定,她才真的相信。

  

  他竟然帶她吃食堂?

  

  沒有豪車,也沒有昂貴的酒店。

  

  更加沒有孤男寡女。

  

  這是大廈自帶食堂裡專門開闢的一個房間,擺放的食物比外頭大食堂精緻許多,也沒什麼人。但還是充斥著濃濃的職場氣息。

  

  慕善知道這應該是專供公司高層的小餐廳。

  

  這樣……很好。

  

  她不得不承認,比起精緻皮相,比起風流姿容,帶她吃食堂這個舉動,今天才令她對丁珩,刮目相看。

  

  似乎察覺她的動容,丁珩將面前餐巾一攤,道:「怎麼?失望?」

  

  「不。驚喜。」

  

  丁珩聞言,雙眼一彎,極紳士的伸手,幫她把面前的餐巾鋪好。

  

  這頓飯吃得極愉快。

  

  飯快吃完的時候,丁珩電話響了。

  

  「那塊地我勢在必得,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去辦。」

  

  「……嗯,知道了。讓周亞澤處理。」

  

  慕善安安靜靜聽他打電話。於是現在,才是榕泰殺伐果斷的太子爺麼?

  

  慕善已經知道那天的「周哥」就叫周亞澤,他果然是榕泰的人。讓他這個黑幫頭目去處理的,會是什麼事?

  

  那天車上的人,是丁珩吧?不過他好像對她沒印象了。

  

  丁珩掛了電話,抬眸看著她沉思的神色。

  

  「妳會看到更多。」他意有所指,像提醒又像威脅。

  

  「我會選擇性的裝聾作啞。」她答得直白。

  

  因為直白,反而顯得坦率正直。

  

  他微微一怔,笑了,有點壞的樣子。

  

  「不行。妳忘了,我們要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