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珩擦乾嘴角的血跡,盯著陳北堯,不怒反笑:「陳總下手一向重。」
陳北堯根本不搭腔,偏頭看著慕善,意有所指:「沒嚇著吧?」
慕善主動握住他的手:「沒事,走吧。」
陳北堯笑了,將她攬入懷中,不動。
呂夏已經快步走上來,扶住丁珩。幾個年輕男人也從遠處走過來,站到丁珩身後。
呂夏柔和的聲音也恰好讓所有人聽清:「丁珩,我有點醉了,能不能送我回家?」
慕善覺得她此時開口,非常合適。兩個大佬自恃身份,不願也不會在公共場合鬧起來。但剛才畢竟動了手,此時兩個女人都開口,他們也正好下台。
未料陳北堯忽然鬆開慕善:「丁少,去抽根菸?」
丁珩抬眸看著他,也輕輕揮開呂夏的手。
身後的保鏢們個個表情肅穆,明顯繃得很緊;李誠站到慕善身旁,低聲道:「嫂子,別擔心。沒事。」
慕善沒有擔心,只是好奇。
前方幽靜的走道,兩個同樣高大挺拔的男人,各自點了根菸,倚在窗口。他們一個清俊,一個英朗,氣質截然不同。可也許是燈光太柔和、夜色太迷離,此刻慕善遠遠望去,竟看到同樣幽暗俊逸的流光剪影。
他們曾是最好的兄弟,現在只有你死我活。
他們能聊什麼?還是在利益面前,血海深仇都能暫時放在一邊?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眾人正等得忐忑,宴會廳裡忽然走出一個三十餘歲、戴著眼鏡的斯文青年。
「吳秘書。」李誠率先迎上去。慕善認得他,是荀市長的秘書。
吳秘書點點頭,看一眼陳丁二人方向,笑了:「原來都在這裡。李總,老闆要走了,說請二位一起去喝茶。」
他口中的老闆,自然是指荀市長,這也是秘書們習慣的叫法。李誠聞言咳嗽兩聲,緩緩朝陳北堯二人走過去。
這晚慕善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有人在親自己的耳朵。她知道是陳北堯剛剛「喝茶」回來。
她閉著眼一動不動。陳北堯親了一會兒,停下來,從身後摟住她的腰。
「不想知道?」清潤平和的聲音。
「猜都能猜到。」她淡道。
「說說看。」他把下巴擱在她的肩窩。
慕善把頭往枕頭中埋得更深:「荀市長真正掌控全局,你們也要休養生息。」
很顯然,霖市會有很長時間的平靜。
「妳看得透徹。」他忽的抬手,將她身子轉過來面朝自己。
「過來幫我管生意。」他盯著她,「投資公司、房地產,這些都乾乾淨淨。」
慕善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絕:「沒興趣,我的公司也很忙。」
「妳的人一起過來。」陳北堯彷彿沒聽到她的拒絕,「我現在缺職業經理人,就算聘請妳的公司做常年顧問。」
慕善深吸一口氣,他的公司會缺職業經理人?
「你又在算計什麼?」
這態度大概令陳北堯不悅,長眉微蹙。
她到哪裡,自然有他的人跟著。今晚在宴會廳裡,聽到異常,他第一時間走出宴會廳。
卻看到她被丁珩扣在懷裡,臉蛋緋紅、眸光流轉。儘管她臉上有怒意,可對著丁珩,卻沒有對著他時,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冷漠和決絕。
彷彿已經下定決心,三年後會離開他。
這令他心頭微怒。
將她抓回懷中時,他忍不住想起當日榕泰頂層,暈倒的丁珩嘴角殘留的口紅痕跡;想起躲在櫃子裡的她,粉紅柔嫩的唇色;
他也想起手下送來的視頻,燈光音樂中,她被丁珩緊緊擁著,翩翩起舞。丁珩閉著眼吻她,她在他懷裡微微顫抖,真正像一對墜入愛河的佳人才子。
她曾經不止一次拒絕了他,卻被丁珩吻過。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另一個男人狠狠吻了兩次。
想到這裡,他幽深目光盯著她水光清豔的紅唇。
「別亂想,沒有算計。」
只是想讓妳的一切,都在我控制中。
慕善不吭聲。
他的聲音很柔和,與平時的清冷疏離有些不同。可慕善知道,他一旦這樣柔聲細語,往往動了怒,下手更加凶狠。
是什麼令他生氣了?連她的公司都想圈禁?
當然是丁珩。
「我跟丁珩沒事。」她淡道。
不是要跟他解釋,而是不想捲入他跟丁珩那堆破事兒中。
他點點頭,眸色含了笑意。
這一晚的前奏,比以往漫長許多。
或者應該說,對陳北堯算是前奏,對慕善已經進入正題。他的手和口,格外耐心的流連,令她眸色迷離、面色緋紅。要不是還下意識努力壓抑忍耐,她早已連聲尖叫。
可她的克制並不能瞞過陳北堯。他的眸色平和而深沉,仔細察看她的神情,她每一處的敏感反應;他的動作很柔和,輕輕的撫摸,溫柔的擁抱,小心翼翼得彷彿她是他的奇世珍寶。可一旦他的先鋒進入她的身體裡面——哪怕只是一根手指,都像換了個人,不動聲色的沉默凶狠。
等她終於軟綿綿的平躺在沙發上,他才在她幾乎不知所措的眼神中,一鋌而入。他有時不急不緩,有時風馳電掣,但每一下,都要跟她毫無縫隙的貫穿在一起。他的額上蒙上細汗,而她髮絲早已濕熱凌亂,黏在她水嫩紅透的臉頰上。
最後,他把她抱起來,讓她的雙腿只能纏著他的腰。在她幾次抓緊他的胳膊,緊閉著眼、抿著唇,神色緊張、痛苦、愉悅時,他卻不肯馬上給她,啞著嗓子,湊近她耳邊哄道:「善善,叫我……叫我……」
「你!陳北堯你……」
「叫我。」
「……北、北堯哥哥、北堯哥哥……」
過了很久,陳北堯抱著她靠在床上。這是一天中她難得溫順的時刻,疲憊的伏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卻聽他忽然道:「不是想回家一趟嗎?我陪妳一起。」
慕善嚇了一跳:「幹什麼?」
他看著她明顯僵硬緊張的神色,言簡意賅:「見面。」
「沒必要。」慕善漠然道,「反正三年後會分開,他們不必知道。」
他抬手輕輕撫上她烏黑緊蹙的眉:「妳害怕了。」
慕善是怕,不吭聲。
過去,她設想過無數次與陳北堯重逢、再次相愛。但在她的幻想中,從來都會繞過父母——因為陳北堯一直是她和父母間禁忌隱痛。
而現在,她更加不想讓陳北堯重新出現在父母面前。
哪怕他現在的條件,完全超出父母的擇婿要求很多倍,甚至可能得到父母的原諒。
他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淡道:「我不會再讓妳委屈。」
「你想幹什麼?」慕善驚怒,「你敢再碰我父母一下?」
陳北堯笑了:「別亂想,我去負荊請罪。」
儘管慕善依然不同意,但是第二天下午四點,她還是被車送到自家樓下。
陳北堯讓她先回家,自己在酒樓設宴。她不知道他到底會怎麼面對父母,也不知道父母會有什麼反應。既然已經回來,她只能靜觀其變。
保鏢打開車門,慕善下了黑色奔馳。抬頭便看到母親站在單元門口。
「媽!」看著母親明顯有些憔悴,慕善心頭一痛。
「善善!」慕母抱住女兒,仔細看了看。大概是見她氣色不錯,高興的笑了。這才看向花壇邊的車和保鏢,「這是……妳朋友的?」
慕善頓了頓:「嗯,進去說。」
約莫是霖市車牌的豪車有些張揚,兩母女剛走上樓,就有鄰居打開門寒暄:「小善回來啦!妳養了個好女兒啊,又漂亮又能幹!」
母親面露喜色:「這孩子是聽話!」
在家中坐定,母親拉著慕善的手坐下:「妳爸還在開會。今天怎麼有空回來了?」
慕善有些心疼的看著她。
母親個頭不高,身材瘦弱。瓜子臉上雖已有不少皺紋雀斑,依舊看得出年輕時俏麗的輪廓。
因為慕家在本地並不算富裕,在慕善記憶中,母親溫婉的容顏上,總帶著幾分愁容。慕善能理解那份哀愁。隨著經濟發展,小縣城越來越多富人階層。而母親一輩子老實掙工資,那份哀愁,就是她對另一個階層生活的畢生嚮往。
慕善並不覺得有問題,這是人之常情。而且父母品行端正,上次若不是被陳北堯設套,一輩子平平穩穩,在慕善看來就是最幸福的。
可今天,那份愁容不見了。母親的笑容似乎格外明朗,彷彿積壓心頭多年的那點不甘心,煙消雲散。
慕善笑:「有什麼好事,這麼高興?」
母親嗔怪的看她一眼:「妳這孩子。」她轉身進房,拿了一個小包出來。小心翼翼面帶滿足的打開,掏出幾個紅本。
竟然是好幾處門面的房產證。
慕善翻開一看,都是母親或者父親的名字。她立刻明白過來——一定是陳北堯。
他直接送了母親夢寐以求的商業街門面。這算什麼?棒子加胡蘿蔔嗎?
母親看著她笑:「今天上午有人叫我們去辦過戶手續,說是妳安排的,我就去了。打妳電話又關機。沒想到這麼多……就想等妳下午到家問妳——是妳讓男朋友送的?」
慕善頓了片刻。昨晚被陳北堯要了很久,睡到快中午才起來,手機也沒開機。沒料到他已提前安排好。
她不能讓父母擔心。她怎麼可能讓他們知道真相?
她是他們的驕傲和希望,如果他們知道陳北堯是黑道商人,知道三年之約,知道陳北堯用三千萬逼她,他們要怎麼活下去?
而且她心中甚至還有個詭異的念頭——即使將來要離開陳北堯,她現在竟然隱隱的不想讓父母厭惡他。
她不動聲色點頭:「嗯,媽喜歡就好。」
母親又笑,真的是那種吐氣揚眉的笑:「他人怎麼樣?肯定是個好孩子吧……媽上次的事,人家一聲不吭就幫妳出三千萬,還動用關係替妳爸爸跑動。說明這孩子是真心對妳,又能幹。他年紀大不大?沒什麼壞毛病吧?」
說到這裡,她神色又凝重了幾分:「要是人品不行,咱們馬上把門面退回去。再有錢也不成。」
慕善看著暗黃色木地板,聽到自己有些刻板的答道:「媽,他沒什麼毛病。香港大學金融系畢業,現在自己開公司,年紀不大,二十六,只比我大一歲。除了我之外,沒交過別的女朋友。」
母親聞言眉開眼笑:「太好了!真是個好孩子。妳總算找了個像樣的男朋友!」
慕善盯著那幾本鮮紅刺眼的房產證,緩緩道:「媽,他是陳北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