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老公

  陳北堯突如其來的擁抱,令慕善渾身一僵。過了一會兒,他才擁著她往樓梯上走。慕善雖然還淺笑著,但嘴裡一時竟然說不出什麼話。

  

  陳北堯心裡有事,一時對她的沉默渾然未覺,只是柔聲問:「白天怎麼了?」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門口,慕善笑笑,抬起手,越過他高大的身軀,拍拍他的頭頂:「沒什麼。我原諒你了。」說完她徑直推門走了進去。

  

  陳北堯望著她的背影,腳步一頓,也跟了進去。

  

  這天母親準備的飯菜格外豐盛,全是慕善自小喜歡吃的菜。慕善全程言笑晏晏,完全看不出下午還跟陳北堯發過脾氣。吃了約莫一個小時,慕善和母親都吃完了,陳北堯陪父親喝酒,一半還沒吃到。自家人不用拘束太多,母親哼著歌去樓下院子乘涼,慕善心裡捨不得,也跟著下去了。

  

  屋裡只剩父親和陳北堯兩個人,對酌聊天。

  

  若是平時,陳北堯侃侃而談,陪父親飲得半醉,盡興而歸。可今天他話不多,父親從來也不是話多的人,所以大半時間,兩人只是酒杯一碰,各自飲了。

  

  過了一會兒,父親卻微笑道:「酒品如人品。小陳,你是個厚道人。」

  

  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誇陳北堯厚道,他心下一怔,也笑了:「陪您喝酒,不敢不老實。」

  

  父親注視著他,嘆了口氣,面有得色:「我這個女兒,哪裡都好。人人都羨慕我。就是性格太倔強了點。小陳,你很好,很好。本來你們已經領了證,這些話不該我說。你少年老成,以後要多讓著她。」

  

  陳北堯笑:「不敢不讓。」

  

  父親也笑:「你看,她媽媽性格多倔,這麼多年,我都讓著她。男人就該這樣。別看慕善自己做生意精精明明,其實性格大大咧咧,其實更像我一點。」

  

  陳北堯點頭:「是的。這性格很好。」

  

  又喝了十來杯,父親約莫也是喝得半醉了,眯著眼,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兩人也吃得差不多,父親點點頭:「以後不用像這樣經常回來看我們,年輕人事業為重。」說完搖搖晃晃站起來。陳北堯連忙伸手扶他,他卻擺擺手,自己走進了房間。過了一會兒,鼾聲大作。

  

  陳北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十指交握,抬眸望著週遭溫馨而寧靜的一切,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母親和慕善回來了。慕善臉上笑容淺淺,母親臉上明顯有喜氣。慕善即將出嫁,只怕鄰里都羨慕得不行,母親自然高興了。

  

  慕善給陳北堯放了洗澡水,自己幫母親拾掇了碗筷。陳北堯洗了澡,在房間裡坐了很久,已經臨近十一點,才見慕善眼眶略紅的走了進來。

  

  陳北堯長臂一伸,將她摟進懷裡:「怎麼了?」

  

  慕善看到他就破涕為笑:「捨不得。」她直言心中感覺,令陳北堯鬆了口氣,卻隱隱越發歉疚。柔聲問:「都跟媽媽聊了什麼?」

  

  慕善一時沒吭聲。她竟然說不出口。剛才母親笑嘻嘻的問他們什麼時候要孩子,還說早點讓他們抱孫子。說陳北堯父母早逝,到時候他們願意越俎代庖,過來幫他們帶孩子。慕善說可以請保姆,帶孩子太辛苦。母親卻皺眉說,保姆怎麼會有自己帶放心。聊得高興,又很是憧憬,她頭一次贊陳北堯相貌也不錯,兩人生下的孩子一定非常漂亮可愛。到時候其他鄰居該羨慕死了。

  

  想到這裡,慕善抱著一絲希望問:「北堯,我們以後不回來。孩子……可不可以送回來幾年?」

  

  陳北堯的背挺得筆直,沉默片刻,看著她問:「你捨得嗎?」

  

  慕善畢竟還沒有過孩子。還不能親身體會親子分離的難受,只覺得心裡略有些痛,忍忍也就過去了。她點頭道:「……捨得。不然爸媽……」

  

  她沒說完,陳北堯已經點頭:「好。」過了幾秒鐘又道:「過幾年風頭過去,我們可以接你爸媽出國,或者你回來,也是可以的。」

  

  慕善雖然心裡隱隱有不妥,但她實在太盼望兩全齊美,下意識不往裡面深想,只是單純為他的話而高興起來:「太好了。」

  

  陳北堯沒說出口的是,兩人如果詐死出國,不管是送孩子回來,還是她單獨回來,還是接父母出去,都會被揭穿。那時不光他們危險,父母甚至都會受到牽連。這一點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可對著慕善,他說出口卻是另一番話。

  

  慕善和他並肩躺在床上,喃喃道:「那你說我們生幾個?」

  

  「一個。」

  

  他答得乾脆,慕善忍不住側頭看他:「為什麼?」

  

  陳北堯幽深黑眸盯著她:「我怕你痛。」

  

  怕她痛?連生孩子的痛,都不忍心讓她多經受一次?

  

  慕善一下午壓抑很好的情緒,忽然彷彿洩洪般湧了出來。她瞬間只覺得全身無力,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緩緩問道:「去年,在警察局,讓那些警察拷問我的人,是你?」

  

  陳北堯的表情瞬間僵住。

  

  慕善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是默認了。她心頭劇痛,可看著他清俊容顏瞬間慘淡,居然有些心疼。她心中忍不住嘲諷自己:慕善啊慕善,你下午已經下定決心不問。可怎麼還是問出了口?

  

  「沒事的……都過去了。」慕善轉頭不看他,「我知道你當時有苦衷,你要向兄弟們交代。」

  

  陳北堯半陣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從後面將她抱住,聲音有點啞:「善善,對不起。」

  

  慕善臉埋在枕頭裡,淚水緩緩流下來。

  

  陳北堯沒吭聲,只是將臉緊貼著她的後頸。過了一會兒,慕善感覺到後頸上隱有溫熱的濕意,這令她又震驚又心疼,喃喃道:「不要緊的,以後我們都別放在心上。不要緊。」

  

  第二天天還沒亮,慕善猛的驚醒,一睜眼,身旁已經沒人。她和衣起身,便看到陳北堯靠在房間的陽台上,點了根菸,目光看著遠方。朦朧晨色中,他的臉一如既往英俊如畫,慕善沉默片刻,走過去,從身後將他抱住。

  

  「在想什麼?」她悶悶的問。

  

  陳北堯拿過她的手,將她轉了個身,抱進懷裡,目光卻沒收回來,只是淡淡道:「沒什麼,想通一些事。」

  

  慕善在他懷裡抬頭,雙眸晶亮盯著他,彷彿想從那清冷容顏中看出端倪。他似乎被她提心吊膽的樣子逗樂了,溫柔的笑容徐徐在他臉上綻開。他低頭吻住她:「別亂想,我愛你。」

  

  天一亮,慕善父母就起來了。慕善只說嘴饞,讓母親帶著自己去市場買了很多當地土特產,母親覺得女兒童心未泯,忍俊不止。慕善又偷偷從家裡相冊中,拿了很多父母的照片,揣進包裡。下午離開家霖市的時候,父母俱是喜氣洋洋,目送他們的車離開。慕善從車廂望著後方日漸蒼老的父母容顏,差一點就對陳北堯脫口而出說,自己不走了。

  

  她只能在心裡對自己說,我沒有犯罪。過幾年,我還是可以偷偷回來的。有錢能使鬼推磨,陳北堯一定可以搞定。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因為那天陳北堯是丟下工作趕去辰縣,一回到霖市,他愈發的忙。接下來幾天,他都忙到半夜才回來。一轉眼又過了一星期,這天是週六,陳北堯竟然沒有加班,陪慕善睡到八九點才起床。

  

  慕善還有點奇怪:「你不是說要一直忙到走嗎?今天怎麼有空?」

  

  這時,陳北堯正與她肌膚相貼,聲音難得有些懶洋洋:「今天專門陪老婆。」慕善失笑,正要起身,卻又被他拉到床上。

  

  廝磨到中午,陳北堯才放她下床。她穿衣服,陳北堯就在一旁看得目不轉睛。儘管已經是夫妻,她卻忍不住臉紅。陳北堯卻柔聲道:「善善,今天想吃你做的飯。」

  

  雖然慕善廚藝不錯,但陳北堯早出晚歸,吃的次數還很少。慕善聞言也是精神大振,從冰箱裡翻出材料,一頭紮進廚房。

  

  沒料到過了一會兒,陳老闆也跟進了廚房。他以前說自己從不進廚房,今天卻饒有興致看慕善切菜煲湯。慕善讓他幫忙,他卻說:「君子遠庖廚。」只是抄手在邊上看著,慕善只要一回頭,就看到他盯著她的臉,竟是一副欣賞的姿態。慕善抵不住那灼灼目光,終於將他趕了出去。

  

  這天吃了飯,陳北堯牽著慕善的手,只在樓下散步。下午也沒出去,就抱著她,在沙發上看電視。也許是難得的假期,他晚上也愈發賣力。慕善向來沉默,今天每每被他逼到極致時,卻被他擒住腰,低聲哄道:「叫我,乖,老婆,叫我。」

  

  「……老公,老公……」慕善又羞又喜,他卻心滿意足。後半夜,竟是伏在她身上,兩人相擁而眠。

  

  約莫是這晚太耗費體力,慕善覺得自己睡了很久才醒。她還沒睜眼,手往邊上一摸,卻是空蕩蕩的。

  

  她睡眼惺忪的坐起來,剛看清周圍環境,愣住了。

  

  陌生的房間,只有她一個人。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低頭只見自己穿得根本不是昨晚的睡衣,而是一套整齊的便裝。她連忙站起來,舉目四顧。房間很大,裝修擺設很是精緻,床單白得像雪,一眼就能看出是酒店的房間。

  

  可她覺得哪裡不對勁。又四處看了看,恍然驚覺——窗外,窗外是一片湛藍無邊的海島。

  

  她拉開陽台窗戶走出去,熾烈的海風吹過來。她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海洋、島嶼、帆船、高聳入雲的華麗建築。

  

  這……是哪裡?

  

  從昨天開始,那隱隱的不安,在心中逐漸開始放大。一個她難以置信的可能,逐漸變得清晰。她轉身就往房間門口衝去!

  

  一聲輕響,門卻從外面先推開。來人身材高大,只穿著背心短褲,麥色的皮膚、精壯的胸膛、淡淡的笑容,像一頭不懷好意的獵豹。

  

  蕈!

  

  慕善此刻一點也不怕他,反而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推在他胸口:「你混蛋!」

  

  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輕輕將她一推,又推回房間。他也不生氣,粲然笑道:「慕,搞清楚狀況再罵人。你以為我願意來這裡?」

  

  慕善聽得分明,瞪大眼看著他,等他解釋。

  

  蕈走到外間,慕善跟著他走出去。原來這是酒店套間,床上還胡亂扔著幾件衣服,看來之前蕈就睡在外面。

  

  蕈在沙發坐下,點了根雪茄,見慕善不再亂罵,這才笑道:「這是巴拿馬。全世界大概只有陳老闆,會想到讓我這種殺手,來保護一個女人。」

  

  慕善心頭巨震。儘管之前跟蕈是敵對關係,可他此刻的話,卻令慕善覺得是真的。

  

  「……巴拿馬?」她顫聲問。

  

  蕈點點頭:「嗯,我竟然是你的保鏢,好笑吧?陳北堯異想天開,將軍居然同意!我只能當度假了。」

  

  慕善不理他的譏諷抱怨,只覺得心重重沉下去:「陳北堯呢?他人呢?」她多盼望蕈說陳北堯只是出門了,他也來了巴拿馬?

  

  蕈看著她,淡淡道:「陳太太,陳老闆打算為國捐軀了,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