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懷孕

  如果陳北堯可以與蕈冰釋前嫌,是不是也能跟丁珩攜手抗敵?

  

  慕善看著丁珩神色沉靜的坐下,這一幫男人全部不動聲色,只覺得世事難料,莫過於此。

  

  「你先上去。」陳北堯握了握她的手,慕善點頭,若非必要,陳北堯也不讓她涉入太深。她轉身上樓,眼角餘光只見丁珩一動不動坐在那裡,似在沉思。

  

  慕善拐過樓梯,樓下眾人已經看不見。卻隱約聽見陳北堯淡淡的聲音問:「你判多少年?」

  

  只聽丁珩清醇的聲音答道:「只會比你多。」

  

  樓下俱是一靜,慕善推門入房,下面的聲音再聽不見。

  

  她望著一室溫馨,自己先嘆了口氣。

  

  從巴拿馬回來,原定的婚期已經延誤。而陳北堯決意坐牢,兩人也都不想在之前再大舉婚禮。對外只說慕善身體不適,婚禮延後。父母那邊雖然不太高興,但慕善想到未來幾個月即將發生的事,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坐到飄窗上,望著幽深的夜色,心頭百轉千回。其實她早也想過,陳北堯身邊有臥底,丁珩身邊難道就沒有?可眼見丁珩與張痕天走到一路,她只怕丁珩一條道走到黑。沒料到丁珩有朝一日成為陳北堯的「自己人」,終究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涉毒,又不知道會被判多少年?

  

  「他有什麼理由坐牢?」這晚其他人走後,陳北堯這麼問慕善。

  

  慕善想了想,搖頭。

  

  陳北堯便不再說話。慕善明白他的意思,又道:「但是警方也會盯著他。」

  

  陳北堯正在脫襯衣,隨手摸摸她的臉,語氣淡然:「想走不難。」

  

  不難,慕善當然知道不難。李誠是省公安廳專案組也好,哪怕是國際刑警也好,他也有自己的位置。只要有位置,就有上下級,就有關係,就能活動。在這個錢權通天的時代,陳北堯和丁珩又不是罪惡滔天,要買一條命買一輩子的自由,真心不難。

  

  可是如果丁珩都不會坐以待斃,那麼陳北堯又為什麼要心肝情願去坐牢呢?慕善心中隱痛,她當然知道答案。他執意要用七年,換她一輩子心安。

  

  時光如梭,很快已是深秋。

  

  霖市的秋天雖然秀美,卻沒有北京秋高氣爽,蒼茫大氣。慕善沒料到會在今年秋天回到北京——因為要參加張痕天兒子的滿月宴席。

  

  陳北堯、丁珩之下,所有心腹前往北京祝賀。為什麼這麼興師動眾?慕善看得清楚:對於張痕天這種男人來說,利益和實力固然是他與陳丁二人聯合的主因。但如果不是對兩人心存欣賞,張痕天肯定不會親自出面跟他們合作。

  

  所以陳北堯和丁珩,也極有默契的跟張痕天發展「交情」。這跟慕善在商場上學到的道理一致——感情,有時候比利益更打動人。陳丁二人雖然不至於那麼快跟張痕天掏心置腹,但幾個月的合作十分順利,不拿出幾分真心是不可能的。甚至某一次陳北堯對慕善談及張痕天,說道:「他是個很有魅力的商人。」

  

  慕善反問:「你難道不是嗎?」

  

  陳北堯只是抱著她微笑。

  

  滿月宴設在市區一家著名的御膳酒樓中。慕善雖在北京呆過好些年,卻也沒來過這樣頂級、奢華、燒錢的飯店,看到門口一溜的太監宮女恭敬迎客,她就有點想笑。

  

  張痕天並沒請很多人,大廳裡只擺了二十餘桌,已經坐了七八成。陳北堯和慕善被領到首桌,便見丁珩已經早早坐在那裡。陳北堯照例只是冷冷看丁珩一眼,隨意點頭。慕善微笑致意,丁珩對陳北堯的神情同樣冷漠,看向慕善時,卻明顯柔和許多。

  

  慕善把這兩人神色盡收眼底,不由得想——他們的神態互動,到底是裝了,還是沒裝?

  

  同桌還有兩個中年男子,陳北堯微笑著與他們交換名片,很快聊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大廳裡人上得差不多了。悠揚愉悅的音樂聲,將眾人的交談聲都掩蓋住。慕善望著頭頂精緻繁複的宮燈,一時失神。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掌聲,所有人都看過去——只見張痕天一身筆挺的中山裝,既儒雅又英武,微笑著朝眾人拱手致意,極為瀟灑的一路穿行過來。他身旁還站著兩個人,他幾乎走兩步,就跟轉頭對他們兩句,三人相視而笑——不用說,那兩人是最為尊貴的客人,所以張痕天親自去迎接。他們身後隔著幾步,白安安抱著個孩子,神色頗為溫柔的低頭看著,在一堆保鏢的簇擁中,也走了上來。

  

  燈光璀璨、金碧輝煌。

  

  張痕天上台宣讀了感謝祝酒詞,大家舉起酒杯共飲,宴席正式開始。

  

  那兩位貴客,張痕天只向陳北堯和丁珩簡單提了提。兩人都是神色一整,不卑不亢的送上名片。那兩人笑笑收了。慕善瞥見陳北堯手中名片上的抬頭,只覺得陳北堯和丁珩整垮張痕天的計畫,大概會比預期的要難!她感覺張痕天在北京,似乎都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

  

  大概是要給張痕天面子,陳北堯和丁珩今天沒有任何針鋒相對你來我往。飯桌上氣氛一片祥和。只是慕善偶爾抬頭,撞上丁珩若有所思的目光,立刻調轉開。

  

  吃了一會兒,慕善會時不時抬頭,看看大廳中穿行的侍者。蕈既是她的貼身保鏢,只說自己24小時都會守在她身邊。可她現在張望,卻看不到他的影子。慕善知道他這種人跟自己活在兩個世界,也不在意,低頭逗弄白安安的孩子。

  

  酒席過半,張痕天電話卻響了。他接起後,說了兩句,笑容微斂,站起來對眾人道:「不好意思,老家有點急事,失陪接個電話。」又專程對那兩位貴客道:「抱歉!」,然後在白安安額頭一吻,轉身走進大廳一側的內間,兩個隨行人員迅速把門拉上。

  

  陳北堯和丁珩看都沒往那邊看一眼,繼續與同桌人交談。慕善心中微動,知道應該是出了什麼事。否則張痕天絕不會丟下貴客、避開眾人去接一個電話。她之前聽陳北堯大略提過,李誠會在滿月宴期間動手,逼張痕天向陳北堯等人求助,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這一次呢?

  

  她心情略有些緊張激盪,忽的一陣發暈。恰好陳北堯給她夾了片魚肉在盤子裡,她平日最喜歡吃魚,今天聞到新鮮的海魚,卻忽然一陣噁心,摀住嘴閉上眼,一陣喘氣。

  

  「怎麼了?」陳北堯幾乎是立刻放下筷子,單手摟著她的腰。對面的丁珩目光如電看過來,看清她略顯蒼白的臉色,眉頭也是一蹙。

  

  白安安在這時抬頭看著慕善,仔細看她兩眼,忽然問:「你最近是不是特別犯困?」

  

  慕善略有些吃驚的點頭。最近她一直提不起精神,天一黑就想睡,睡到早上九十點還不想起,胃口還不好,月信也推遲了。她覺得很可能是上次中槍後身體虛弱不少。加之那次之後,月信也不太準,所以她沒往那方面想,也不想跟陳北堯提起。

  

  白安安微微一笑:「你去檢查一下,是不是有寶寶了。我頭三個月也是睡得昏天暗地,胃口也不好。」

  

  她一說完,一桌人竟然都神色各異的安靜下來。

  

  最先出聲的是其他幾位客人,客套的對陳北堯道:「陳總,恭喜恭喜!」陳北堯沉默片刻,緊緊握著慕善的手,柔聲問:「是嗎?」

  

  「我不知道……」慕善也是目瞪口呆。這幾個月兩人一直採取安全措施,或者在安全期。但聽白安安這麼說,倒像是極有可能。她心頭又喜又憂,喜的是她真的很想為他生兒育女;憂的是,現在真不是一個好時機。

  

  而丁珩看著慕善,胸口倏地隱痛,片刻後就將目光移開,更沒有開口說恭喜。

  

  這一段小插曲之後,飯桌上的氣氛明顯更加熱絡。陳北堯之前雖不想慕善單獨撫養孩子,可此刻真的有可能,言談舉止中難免帶了幾分淺淺的喜色。白安安則一點點詢問慕善的細狀,愈發肯定她已經懷孕。

  

  宴席快結束的時候,張痕天還沒回來,助理代替他向大家道歉,宴席就散了。慕善起身時,看到陳北堯和丁珩交換了一個眼色——她心裡咯登一下——雖然陳北堯沒跟她說具體安排,但現在看來,應該就是了。

  

  「你先回酒店。」陳北堯對慕善道,「我們等等張老闆。」慕善點頭,隨保鏢回車上,開車先回了下榻的酒店。

  

  等慕善洗了澡,連蕈的聲音都在外間響起,陳北堯還沒回來。慕善心念一動,把蕈叫進來。原來蕈今天喬裝個中年人,粗粗的眉毛黑黑的皮膚,只是眉宇間跟原來還有幾分相似。他聽慕善說完後,深深看她一眼,轉頭走了。過了十幾分鐘,他回到房間,丟給慕善個塑料袋,轉身帶上內間的門。

  

  陳北堯回來的時候,慕善已睡得昏昏沉沉,抬眸只見一室陰暗,只有一盞夜燈,柔柔的亮著。陳北堯連外套也沒脫,微垂著頭坐在床頭,在燈下看著什麼。慕善迷迷糊糊,順手一摸,發現自己手上東西已經空了。

  

  「好像真的中了……」她低低嘟囔一句,便看到陳北堯轉身看過來,只是臉隱在陰影裡,看不清晰。慕善實在太困了,眼皮一沉,又睡著了。

  

  等慕善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大亮。她精神一振,轉頭一看,卻見陳北堯已經神清氣爽站在窗邊,一身筆挺西裝,清冷俊逸,宛如天神。

  

  「我約了婦產醫院。」察覺到她甦醒,他低聲道,「走吧。」

  

  慕善忽然有點不明所以的遲疑,低聲道:「那個,驗得也不一定準。」

  

  陳北堯聞言微微一笑,一直插在褲兜裡的右手伸出來,又低頭看了看那條細細的驗孕棒,清清楚楚兩條槓,一夜之後,顏色並未淡去多少。他復又將它放入褲兜,這才走到她面前:「所以,我們去確定一下。」

  

  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兩人從醫院出來,重新上了車。陳北堯一坐定,就撥通霖市婦產醫院院長的電話,聽到對方說恭喜,陳北堯嘴角露出微笑,這種事打個招呼對方就會全程安排好。掛了電話,陳北堯想了想,又對慕善道:「你讓葉微儂那邊給院長再打個招呼。」

  

  慕善心裡正驚喜著,聞言一怔,明白過來——陳北堯是怕在孩子出生前就坐牢,他的面子不再管用,所以讓她找葉微儂,雙重保險。這令慕善心裡百般不願,立刻抓住他的胳膊問:「現在有孩子了……你還是不肯出國?」

  

  陳北堯靜了片刻。這個問題他昨晚已經考慮過了。他反手覆住她的手,慢慢道:「你希望孩子有個怎樣的童年,有個怎樣的父親?」

  

  慕善說不出話來。

  

  再次回到酒店房間的時候,慕善聽到一名保鏢在打電話讓公司助理退了幾天後的飛機票,改定火車軟臥。而陳北堯攬著她,逕直走到內間,讓她坐在沙發上,又給她倒了杯熱水,自己試了試溫度,才遞給她。見房間開著空調,皺眉關了,還蓋了條毛毯在她肩頭。

  

  慕善熱得發汗,扯掉毛巾,失笑:「你不用這麼小心。醫生說狀況很好。」

  

  陳北堯卻淡道:「回霖市後,不要到處跑了,平時就在家裡花園走走。」

  

  慕善搖頭:「不行,懷個孕你就把我關起來?」

  

  「嗯,是要關起來。」他抱著她,坐在沙發上。

  

  過了一會兒,他淡淡道:「張痕天在北方的幾條運輸線路雖然隱蔽,但幾個頭目最近都被警察抓了。他昨天說,這兩天讓北方的人,把一批軍火直接轉到我們手上出境。」

  

  慕善一呆:「……快了?」

  

  陳北堯點頭:「快了。」

  

  慕善心裡一痛,半陣說不出話來。他們對張痕天動手的時候快到了,那麼離他入獄也不遠了。

  

  「善善,這次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我會看著孩子出生。」陳北堯見她神色一變,起身蹲在她面前,靠著她的雙腿,抓起她的手指一根根吻著,「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