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元帥無情

「阿厲!」她正要迎上去,手卻是一緊。

「跟我來。」沈墨初盯著她,看也沒看阿厲,拉著她走入他的帳篷。

她回頭朝阿厲微笑,示意自己沒事。

「這個……送給我?」她不明所以——他變異之後,手掌顯得更加粗大,那小小的東西,躺在他掌心,嬌小得不協調。

那是一根有些老舊的細金屬鏈子,看起來很有些年頭。項鍊吊墜很獨特,是個小玻璃瓶,裡面滿滿的紅色液體。

她聞到了腥味,疑惑的抬頭。

「我的血。」他看著她,「戴上這個,任何喪屍也不會與你為敵。而當我需要時,我的喪屍,可以隨時找到你。」

許暮朝坦然收下。喪屍之王的血,百年來有誰能拿到?這就是護身符,怎麼想怎麼都是值錢的玩意兒。

然而直到很久以後,許暮朝才明白,他贈予她血,不光是為了保護她為了尋找她。

他還存了幾分喪屍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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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綠的山脈向南蔓延數十公里後,漸漸過渡到乾涸的峽谷岩石,這是因過度資源開發和戰亂造成的不毛之地。這才是許暮朝印象中,喪屍領地應該有的樣子。

沈墨初對他們可謂仁至義盡——兩輛嶄新的、先進的極電摩托,即使高速翻山越嶺,發出的聲響也不會吸引獸族哨兵的注意;充足的高能強化食物;還有兩挺輕巧的鐳射衝鋒槍。

只是阿厲一路都很沉默,總在不經意間望著許暮朝,欲言又止。

這讓許暮朝心中失笑。

其實今早,她跟他大致解釋過,自己跟喪屍王因緣際會有些交情,但不會說那麼具體。當時阿厲沒說什麼,但明顯鬆了口氣。

不過當今早送別,沈墨初當著幾名心腹喪屍、當著阿厲的面,將許暮朝摟入懷中,在她額上印上充滿血腥味的深深一吻後,阿厲的眼神,就又有些複雜難辨了。

天亮了,兩人走了整整一天一晚,按計劃,白天就找個隱蔽地點休息。潛入沒有人煙的陰暗樹林,兩人搭好帳篷,席地而坐。

許暮朝望著阿厲的神色,終於笑了:「在想什麼?」

兩人一路逃亡,許暮朝已認清,他其實是個本質很好的男孩。若不是曾經被圖雷所俘,他現在,應該是個充滿朝氣的人類士兵。或許已經晉升為低級軍官,熱血、忠誠而快樂。

而他為了得知機械人基本原則,不惜忍受巨大痛苦犧牲雙腳,這份堅毅,又怎麼會是一般男人可比?這一路她受傷,有時候也故意對他試探,但即使她昏迷不醒,他也一直細心照顧有加,明顯已經徹底信任她。

他並不是個心思複雜的男孩,她甚至覺得他高潔不屈,她自愧不如。

阿厲抬眸望著她,目光依然如月色般清澈動人:「喪屍王……是你的情人?」

許暮朝一愣。

她其實沒想那麼多。與其說喪屍王的話語和令她心慌,沈墨初對於信念和生命的執著,才更加觸動她——那是比情愛,更加重要的東西。

昨天一早,接受沈墨初的血,她忍不住想了一個晚上。

三年前,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成為獸人隊長後,她只是希望自己活得更好,讓獸人兄弟們過得更好;而現在,見到沈墨初所背負的,她開始想,自己的信仰,是什麼呢?自己因緣際會到了這個時代,擁有超強戰鬥力,是否也該追求點高尚的東西?

當然,她也就是想了想。天一亮,也就將這個沉重的話題丟在一旁了。

「不,當然不是。」她搖頭,「我們只是朋友。」

阿厲得到這個答覆,雙眼似乎一亮,不過他依然面色凝重,認真的對她說:「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許暮朝忍不住笑了,心中有些感動:「你談過戀愛?老氣橫秋的。」

見她態度如此輕鬆,阿厲就的確信了,她和喪屍王並非情侶。

他白皙的臉閃過些許窘迫:「沒談過……但男人總是比女人理智。」忽而看著她,「你談過嗎?」

許暮朝搖頭:「哪有時間想什麼愛情,活命才是第一。」

「不。」阿厲盯著她,搖搖頭,「如果是我愛的人,我願意為她付出生命。」

許暮朝點點頭,她想,自己大概不會有他這樣,飛蛾撲火的精神。她有點佩服阿厲,在那樣的經歷後,對待愛情的態度,居然如此純潔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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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數千公里外的人類帝都,數萬民眾正沉浸在對喪屍戰爭的巨大勝利的歡慶中。人類領土向西推進至少兩百公里,獲得礦藏豐富的峽谷地區。這也讓人們對顧元帥的崇拜,更加狂熱極端。

幾乎每個人都會說:「顧元帥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英雄」、「顧元帥一定會帶領人類,殺光喪屍和獸族,收復整個大陸」……而自從當年顧元帥以十八歲的年紀,從亡父手中接過軍政大權以來,就從未讓民眾失望過。

五年前,顧老元帥病逝,年輕的新元帥,在一片質疑聲中強勢接管軍政指揮權。傳聞中想要奪權的周副元帥,並沒有如預期發動兵變,只是在顧元帥上任三天后,暴病死在府邸。之後他最重要的幾名心腹愛將,在半年時間內,也因貪污、作風或者身體原因,相繼卸職,永遠離開帝都最高的政治軍事指揮權。

民眾關注高層八卦,卻並不以此作為判斷一個領導人是否合格的依據。而顧元帥一直以來的表現,卻足以讓他們對他,死心塌地的擁護。

上任第一年,他便取得對獸族的邊境戰役的勝利,剿滅獸族上萬人,獸族領袖圖雄,恰恰在這次戰役中暴病而死,從此,其子圖雷領導的獸族軍團,並不敢與人類正面大規模戰爭。這無疑極大加重了顧元帥此次戰績的分量。

第三年,北部幾個城市宣稱是周副元帥舊部,發動兵變。叛軍兵強馬壯、聲勢浩大、帝都震驚。甚至有人擔心,年輕的顧元帥,根本無法對抗經驗老道的叛軍領袖。

然而這一次,顧元帥的表現,更加令人瞠目結舌——他竟然放下元帥之尊,親自征討叛徒。在他面前,那支十萬人的叛軍,仿佛螞蟻般弱小——他只花了兩個月,就平息了叛軍。所有涉案高級軍官全部槍決。從此大陸再無人類叛軍。

那時起,民眾們開始狂熱的稱他為「不可戰勝的元帥」、「偉大的征服者」。

而今年,對喪屍戰爭的勝利,使得全帝都的人陷入狂歡慶祝和熱烈討論。

只有一個人,對這場戰役的結果,並不滿意。

帝都東,天際嶺,元帥府。

銀灰底暗金線手工刺繡窗簾,層層疊疊掩映著落地玻璃窗。巨大懸浮螢幕上,以即時三維圖像顯示出人類各支軍隊的分佈。螢幕散發出淺藍色光芒,令厚重精緻的實木傢俱,也反射清清幽光。

關維淩端坐筆直如鐘,謝敏鴻則大刺刺靠在黃花梨木椅子裡。兩人對視一眼,謝敏鴻先開口。

「大人,軍部等著對西路軍的嘉獎令。」他說,「這事兒不太好辦。」

身穿湖藍色軍裝襯衣的年輕男子,靜靜坐在書桌前。雖然身為元帥,他卻生性低調,極少在公眾露面。但見過他的軍政大臣,都不得不承認,他或許是整個帝都最美的男人。

但他們更加確定的是,他是帝都最冷酷無情的男人。

那雙明月般澄澈美麗的雙眼,永遠透著冰寒徹骨的冷靜銳利,令人不可直視。即使跟從小一起長大的警衛隊長關維淩、第一參謀謝敏鴻在一起,他的臉上,也鮮少露出笑容。不過關謝兩人卻並不在意,因為他們知道,年輕的元帥,只是過於專注軍政事務。對於其他事,缺少耐性。

當然,元帥生性也是無情的。這並不影響他們對他的效忠——哪個上位者是慈悲的呢?

「哦?」顧元帥語氣極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謝敏鴻身為參謀,更關注政治權力上的平衡。此時微笑道:「現在五大軍團司令中,實力最強的就是崔司令。他這個人很自信,又正值壯年,如果提拔得太高,怕反而害了他。」

他說完這番話,卻並未在顧元帥臉上看到驚訝神色,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這時一旁的關維淩,忽然開口:「不,我認為崔司令和西路軍的功勞,並沒有那麼大。」

這話倒讓顧元帥靜靜看向他。

關維淩站起來,指向大廳正中的懸浮螢幕:「如果不是喪屍司令戰前發狂軍心大亂,西路軍不可能那麼快獲得勝利。軍事研究院研發的新武器,甚至都沒有派上用場。」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我不太明白,戰爭後期,喪屍部隊為什麼一撤百里,直接將大片領土拱手相讓——就算喪屍司令不在,也不至於如此羸弱。」

顧元帥也站起來,寶石般純淨的雙眼,卻有冷寂鋒利的光芒閃過:「到現在你還認為,喪屍後撤,是羸弱?」

關維淩神色一凜,謝敏鴻也坐直身子,正色望著他。

顧元帥雪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敲在螢幕上的一點,螢幕瞬間放大,將那一處地形清楚展示出來。

他微揚下巴:「我讓崔司令在這裡設下埋伏,一旦成功,全殲五萬喪屍主力,趁勢西進,喪屍全境於我,如探囊取物。眼看喪屍軍要踏入埋伏,卻忽然轉向,後撤百里。」

關維淩恍然大悟,立刻接道:「崔司令也報告過,喪屍在西撤過程中,十分有秩序,我軍怕有陷阱,也不敢追擊。」

謝敏鴻也反應過來:「我軍佔領的,不過是資源荒蕪的峽谷地區,還要派大量兵力駐紮。而喪屍一旦捲土重來,這些地區就是雞肋。」

顧元帥臉色冷寂如雪,語氣淡然:「壯士斷腕的智慧和魄力,一定是他。」

關維淩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忽然單膝跪下,語氣沉重道:「元帥,是我的疏忽。」

顧元帥搖頭:「他要走,你攔不住。何況,你發現了那個女人。」

謝敏鴻見關維淩一臉自責,而元帥的心情似乎不錯。他便呵呵笑了,岔開話題:「大人,這是第一次聽你談起女人。」

從不近女色的年輕元帥,根本不關心謝敏鴻話語中的大膽調侃。他的語氣就像在談論一種新型武器、一個科學發現:「生科院的首席專家,告訴我無法解釋全人形獸人的存在。我對她,勢在必得。」

正在這時,螢幕上的紅色信號燈忽然開始閃爍,一名侍官走了進來。

「報告!」侍官面容焦急,「剛剛接到南邊防隊的報告,獸族八萬先頭大軍,對我南部邊境發動突然襲擊!南部邊境多個城市兵力告急!」

謝敏鴻和關維淩都是一怔,關維淩道:「竟然在這個時間發動戰爭——一定是認為我軍剛與喪屍大戰,兵力空虛,趁虛而入!」

顧元帥挑了挑眉,似乎也有些為獸族的勇氣驚訝。

不過片刻後,他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

那是個怎樣的笑容呢?以他皓月翡翠般精緻光潔的五官,那笑容光芒四射,讓在場的男性都移不開眼。可那笑容又如此冰冷輕蔑,蝕骨的寒意令人心驚。

「開戰吧。」他輕輕的說。

謝敏鴻和關維淩對視一眼,心中冒起同一個念頭——獸族多年來的獨立自治,只怕要就此終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