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戰神還是戰神,明泓還不存在。偉大的「塔奈之心」——超新星伽馬射線能量礦石還躺在塔奈星球的國家珍寶館中,層層能量防線守護,高高在上,任何企圖與觸碰,都是死罪。
是一個白毛紅翅藍眸的女獸人,驚動了塔奈之心的百年沉睡。她像一陣美麗的狂風,輕而易舉衝破王族的能量防線。最終,全身是血的站在塔奈之心面前。而國王的衛兵,在她身後倒了一地又圍了一圈,卻無人敢阻止戰神殿下將塔奈之心塞入懷中,動作粗魯得完全不像對待國寶,而像對一塊隨時可以丟棄的石頭。
情感至上熱愛藝術的文明民族,也需要戰神,以抵抗偶爾發生的外來侵略。年輕的戰神殿下風清揚無疑是塔奈的守護神。十年前隔壁機械文明星球的亡命之徒,糾結五萬大軍流竄至塔奈星時,便是風清揚殿下率領衛隊,強勢擊退,一戰成名,受國王冊封為貴族。
然而風清揚殿下亦是個悲劇。在這樣美好的民族,她除了能量全族第一,卻琴棋書畫樣樣不能,用評論家尖刻的話語來說,她是「毫無藝術硫基的傢伙」。所以在和平年代,本就出身平民的風清揚,只是貴族們的笑柄。
作為宇宙最高最強能量結晶,塔奈之心不僅超越了還處在能源戰階段的碳基生物的理解模式,甚至超越了塔奈星人能量戰的階段。通過力場輻射,塔奈之心已經能產生類似腦電波的能量波動。
於是,塔奈之心早將自己改名為可愛的「塔塔」。而此刻,它眼睜睜看著風清揚殿下單槍匹馬繼續殺到王宮中,將自己丟到一個鐵灰色頭髮的英俊青年面前。塔塔認得他,第一王子沐光,一個總是奄奄一息的美男子,人稱「沐王子」。
「沐王子,我……我把塔奈之心帶來了,你不會死的!」風清揚開始脫沐王子的衣服。
「停下!」沐王子聲音無力的阻止著,「清揚,不要胡鬧!我不會……愛你,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愛你。」
年輕的戰神委屈的固執著:「為什麼?就是因為我不會唱歌不會作畫不會吟詩嗎?可我會打仗啊!你要證明機械至上征服其他星球種族,我會是你最有力的助手!」
沐王子搖搖頭一字一句道:「不。因為我……是半機械人。機械人,不會愛人。」
機械至上是我的追求我的信念。我血肉之下的機械骨骼註定了我的宿命。我是硫基王族違背倫理道德與機械文明女子誕下的怪胎。我不會愛你。
塔塔聽到沐王子的話,鬆了一口氣。說實在的,它可不想成為這個半機械人的一部分。它見證過無數機械文明,它不喜歡那些喝汽油吃電能的枯燥玩意兒。
然而風清揚這樣固執而粗俗的女人,怎麼會有沐王子那樣細膩的哀思和遙遠的理想。她只知道自己受封為異姓王的那天,貴族們興高采烈的唱歌吟詩,而她像個傻子一樣被晾在一旁。那一天,只有一個俊美無比而臉色慘澹的男子,溫柔的跟自己講話,詢問自己與那個低等機械文明的戰況,他的聲音比戰鼓還要低沉悅耳,他的氣味比高濃度二氧化硫還要甜美,他的目光中,沒有一點輕視。
而年輕的戰神殿下,一見王子誤終身。
所以,她對沐王子的拒絕已習以為常。滿不在乎的扒開他胸口的衣服,撕開他那層薄薄的血肉,露出精密而錯綜複雜的機械胸膛。
「塔奈之心,戰神的能量……」她將塔奈之心塞入他的胸膛,她的雙手被淡藍能量場縈繞,「這兩樣加在一起,還不能拯救你嗎?」
自從被瘋狂的戰神塞入沐王子體內後,塔塔在短暫的憋屈後,也很快適應了。畢竟身體恢復健康、戰力徒然飆升至塔奈第一甚至超越戰神的沐王子,喜歡到處走動。這樣塔塔可以感受萬事萬物的能量場,而不是被鎖在冰冷的珍寶館。
只是當沐王子終日癡迷于研究機械,不理父王希望將其培養為下一任國王的期待;更不理會潑辣戰神殿下的少女之心。塔塔會覺得,風清揚其實也挺可憐的。她簡直就是為戰鬥而生的人,她的能量場幾乎能與塔奈之心抗衡,卻得不到沐王子的心。她也挺傻的,就算沐王子願意,也不可能與一個連唱歌都不會的平民結婚,可她還是每天充滿期待的穿著裙子,跟個傻子似的來找沐王子,卻總是失望而歸。
終於,有一天,被國王逼著學習作曲而耽誤了機械人研究的沐王子,發怒了。他搶了飛船利用塔塔的能量,輕而易舉逃離了這個夢幻中的民族。
他來到了地球,躲入地下,潛心機械人研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塔塔躺在他胸膛裡,望著地下昏紅的天,百無聊賴的想,大約塔奈星人不會因為王子的失蹤而生氣;國王也不會中斷自己的音樂事業。只有那個女人,所向無敵的戰神,會難過吧。
塔塔覺得自己也有點難過。它明白,當它發出微弱的能量場感知周圍的一切時,也會受到周圍能量場的影響。也就是說,沐王子的腦電波,也會影響到它。
所以,塔塔才會想念,數十光年外的風清揚。因為每當沐王子于一堆機械人中抬頭,就像在凝望天外的天,也在想念那個粗俗而美麗的女人吧?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沐王子終於明白,那種思念,叫□情。
塔塔不知道,要一個機械人學會愛情,需要多少時間。但是當沐王子利用它的能量,向太空發出塔奈族的訊號。它知道十幾年後,這些信號會抵達塔奈。國王會知道,沐王子找到一個適合資源已經枯竭的塔奈人居住的星球,這裡的平行空間簡直為塔奈人量身定做,充滿二氧化硫、無人居住;而風清揚也會知道,沐王子愛她。
塔塔居然有些期待,那個女人抵達地球的那天。會不會跟地球人打一架,會不會撲倒沐王子懷裡,大哭一場。
然而塔塔料錯了,沐王子也料錯了。
天性莽撞的風清揚,在收到訊號後第一時間,不等國王發出搬遷令;不等大軍整編,私自駕駛飛船,開始了孤獨的宇航。是啊,全族搬遷需要五十年的準備,她怎麼等得及?
所以當硫基生物、塔奈戰神風清揚,乘坐小型飛船降臨地球,地球人只看到一道流星劃過天空;沐王子正不耐煩的將一堆不合心意的機械人銷毀。
而當風清揚充滿希望的踏入地球的空氣時,並不知道,地球表面無形的空氣,足以令一個硫基生物瞬間窒息而死,哪怕她是戰無不勝的戰神?
她不是科學家,她只是戰士。她不懂平行空間之外的那個空間的危險;也不懂國王為何要五十年後才出發前往地球——因為他勒令科學家們做好萬全準備,確保精確跳躍到那個硫基空間。
而醉心於機械研究的沐王子,不需要呼吸的半機械人王子,亦忘了在訊號中,對風清揚做一個簡單的、關於足以令她死亡的碳基空間的提示。
她在可怕的地球空氣中掙扎,她難過得要死。可她告訴自己不能死。她還要去見沐王子,如果沒有自己,他如何帶領自己的機械大軍,征服宇宙,成就最偉大的機械文明?那是他的夢想。他的夢想,就是自己的啊!
偉大戰神的所有能量,促成她瀕死前的痛苦適應進化。而當弱小的光影獸在科學家的囚籠中重新睜開眼,意識已經喪失,基因已經突變,愛情已經遺忘,能量也被周圍的碳基禁錮。它只是食肉嗜血的行屍走肉,兇猛無比,盲目無比。
而沐王子還不知道這些。他只會在廢寢忘食的間隙,才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沖進自己寢宮扒光自己衣服撕開自己胸膛的女獸人;而塔塔也曾感受到屬於風清揚的能量,在地球一閃而逝。它想,風清揚一定是生氣了,所以才不來見王子;或許她已經跳躍到硫基空間,因而她的能量被掩藏。
又過了很久,沐王子已經收到國王的訊號,他們已經抵達地球的平行空間,這裡的二氧化硫清新無比。這會是塔奈人終極的樂土。
不,不是。沐王子對自己說。
你們只知道厭惡碳基空間,卻不知道這裡比硫基空間,美麗許多倍、豐富許多倍。所以我不會回去,回到你們身邊。直到我製造出完美的機械人,而他,足以征服地球。
終於,在某一天,一具完美的人形機械人,躺在地底五百公里,躺在沐王子面前。
他的黑髮用最柔軟的纖維編織,他的紅眸用最剔透的矽晶製造,他的骨骼來自王子飛船的高強度合金,他的外貌酷似偉大的王子,俊朗儒雅,風姿綽約。
而與此同時,沐王子跪在畢生的心血前,露出恍惚的笑容。
因為常年高強度的研究,因為養尊處優的王子缺少人的照顧,他的長髮已經枯萎,他的面容已經凹陷,他的體內,也長出了重重黑鏽。儘管擁有宇宙最珍貴的晶體,他卻知道,自己已經要走向滅亡。
所以,當他在許多天前,思考這具完美機械人的能量來源時,答案是那樣清晰而唯一。
當沐王子用僅存的力量,將塔奈之心裝入機械人的心臟,他在機械人的耳邊低語。
「務必向吾王證明,只有機械文明,才能拯救塔奈。」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來,百年殘破的軀體,已經在空氣中迅速風化。他被地底的清風吹散,粉末隨風輕揚,落入大海。
他想說,務必告訴風清揚,你是沐光的愛。
而塔塔悲傷的看著沐王子的消逝。它躺在新的胸膛中,又新鮮又悲傷。
然後,一個叫明泓的機械人,睜眼看著地底的世界。
他有沐王子的外貌,有沐王子的能量,可是,他卻沒有靈魂,沒有心。
他開始繼續沐王子的工作,甚至做得更好。他造出數萬大軍,蓄勢待發不可一世。
然後終於到了那一天,那個女人,來到了地底世界。
她有人形的相貌,那是一張陌生的人類少女的臉。可在她踏入地底的第一秒,已經改名為「小明」的塔塔立刻明白,之前感受到的零散的風清揚的能量,原來真的存在——以另一種方式存在。
小明感受著那熟悉的能量,忽然覺得十分悲傷。因為許暮朝的存在,意味著風清揚的死亡。
而當小明抓住了許暮朝,咬住她的耳朵,在她耳邊親昵低語:「連耳朵都值得收藏」時,小明在那一瞬間,歡欣的爆發了常人不可見的微弱而廣泛的能量場。
他們會相愛嗎?小明想。儘管他已經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
那麼,明泓和許暮朝,會相愛嗎?
風清揚,偉大的戰神殿下,你的軀體已經孱弱消亡,你的意志已經被碳基摧毀,你的基因已經進化得面目全非。可是只要能量不死,戰神不死。
而在臨終前終於懂得愛情的半機械人王子,卻又重新回到原點。重生的明泓,如同當年的王子一樣,崇尚機械至上,藐視一切,沒有一丁點人類的七情六欲。
那麼,親愛的戰神殿下,同化了戰神能量的許暮朝,你會愛我嗎?
會愛這個,遺忘了一切、自以為是、對愛情愚笨無比的、可憐的機械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