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信物……就是那把劍麼?」
奈哲爾無奈地笑了一下,道:「 不是的,我們家擁有的這把劍只是當初騎士信物的一個殘片。」
奈哲爾聲音低沉醇厚,將這一隱埋了不知有多少年月的秘辛緩緩道出:「騎士的聖地被稱作『騎士聖山』,將騎士信物供奉在山巔,傳說騎士信物是古早流傳下來的神器,名為——朗基努斯之槍。」
「朗基努斯之槍是騎士信仰之力的源泉,只有在朗基努斯之槍前面正式宣誓,並得到信物認可,獲得信仰之力的人,才算是成為了真正的騎士。
而歷代以來的成名騎士在逝世之後,他的隨身武器將被送上聖山,與朗基努斯之槍並列在山巔,這些武器長久浸潤在充足精純的信仰之力中,也有了能夠賦予騎士力量的作用,只是效果要小得多了——這把劍就是當年的那些武器之一。」
「那現在……」
「據我們的長輩所說,朗基努斯之槍在黑暗時代結束的前夕忽然消失了。在信物消失之後,所有被它賦予力量的騎士也都失去了力量,成為了只是體格有些強健的普通人。
朗基努斯之槍在聖山矗立數百年,從未有人能夠移動分毫,被稱為『神賜之物』的它忽然消失,騎士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信物不再庇佑騎士——是騎士的信仰不再虔誠,褻瀆了光明的朗基努斯之槍。」
說到這裡,奈哲爾微微皺起了眉:「我不太能理解,騎士的信仰是堅不可摧的,為什麼他們會這樣想。」
「也許是因為黑暗時代,」海緹道,「黑暗時代的歷史是很難說清的,現在只有魔法師的記載中才能大致明白髮生了什麼。」
奈哲爾:「我只知道有這麼一個時代,其它的長輩也沒有提起過。」
「黑暗時代是一個混亂的戰爭時代,在它之前,幾乎所有的文明與勢力都在漫長的積累中達到了極盛的一個時期,而大陸上有限的資源已經顯出了無法支持的兆頭。」
面對騎士,魔法師們也毫不隱瞞自己的所知——歷史其實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只是大陸與魔法世界隔離已久,這些塵封的往事在大陸上早已無人提起。
「人族的數個帝國、龍族、精靈、矮人、魔法師、騎士——這兩個存在更加複雜,魔法師既有依附於帝國的、也有獨立於人族自成一體的勢力,魔法師的內部又分為光明、黑暗、自然三個體系,光明魔法師被稱為『行走的神明』在大陸各處受到至高的尊敬,黑暗魔法師則棲身於死沼,被認為是極端邪惡的存在。
而騎士,騎士會在不違反八個信條的前提下,選擇自己所效忠的主人——各個帝國都有強大的騎士軍團,也有極多的騎士選擇跟隨魔法師行走大陸,效忠外族的騎士雖然不多,但是在各個勢力的和平時期,還是有一些的。
最後,席捲整個大陸的黑暗時代,以光明魔法師與黑暗魔法師的戰爭為導火索,在大陸蔓延開來,幾乎所有的種族都或主動或被動地捲入了漫無盡頭的戰火之中。
騎士對於信仰的懷疑,也許在戰爭開始的時候就開始滋長了。」
海緹酷愛黑暗時代的歷史,對這些事情一一道來:「奈哲爾,如果騎士的傳承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那麼各自效忠於自己的主人在戰場上廝殺的兩個騎士——也許就是當初在朗基努斯之槍面前一同宣誓過的夥伴。」
奈哲爾若有所思:「是這樣……」
林維繼續問道:「信物消失之後呢?」
奈哲爾搖頭:「那以後的事情我就只知道,為了維護騎士的榮耀,這件事情被隱瞞了下來,騎士毫無徵兆地衰落,並且再也沒有重新崛起過,我們的祖輩是當時比較厲害的騎士,傳下了那把劍,可惜能從劍上獲取力量的後輩實在太少,直到有了我和妹妹,才知道這恐怕不是長輩編出來的故事。」
在那個混亂的時代末尾,各個種族與勢力都傷亡慘重,自保尚且顧不上,更沒有多餘的力量去探究騎士們的死活了,——盛極一時的騎士時代,也許就是這樣突兀、隱秘地迅速黯淡下來,於是只剩下一把昔日曾握在威風凜凜的大騎士手裡,而現在鏽跡斑斑的長劍與一個不知真假的故事,在這樣一個小家族裡孤單地流傳著。
「那麼你們以後打算怎麼辦?」
奈哲爾的神情有些苦澀:「我們也沒有什麼好打算的,現在家裡只有我和妹妹——我不放心去加入帝國軍團把她一個人留在鎮子裡,只有留在這裡,時常去森林裡打獵,勉強能維持下來。」
海緹低下頭,的目光有些傷感,騎士的血脈,最後也只能這樣,靠著身體與力氣,與最平常的傭兵一樣,勉強維持著像樣的生活。
奈哲爾見狀,寬慰的笑笑,對她道:「我們已經習慣了,鎮子上的所有人都是這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如果騎士還在……」
如果騎士還在的話,大陸上又會是另一種樣子了吧?
即使聽聞了這樣一段故事,騎士的形象在海緹的心裡也並未受到什麼影響——高大、真誠、正直的守護者,守護著所有人,不論是魔法師,還是大陸上的普通人。
海緹把目光投向林維,林維發現連丹尼爾也在看著他!
他不由得有些失笑,看來這幾天藉著家裡的威風四處散財,在大陸上趾高氣揚招搖過市,竟然有了意外的效果——自己都要被當成主事者了!
他當然知道海緹心中所想——這個姑娘大概睡前故事聽得不少,對傳說中的騎士有點執念。
不過他自己也不是毫無想法,塔琳小姐已經宣誓效忠自己,僅僅是靠著她得知一段隱秘的歷史,未免有點大材小用了。
他湊近斷諭,踮起腳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些什麼。
只聽斷諭答道:「聽你的。」
由於耳語的緣故,聲音壓得極低,平常就耐聽的聲音鑽進耳朵裡,嗯……和這句話的內容一樣讓林維覺得莫名的愉快。
他轉頭向塔琳和奈哲爾兄妹兩個:「你們……」
這句話,讓塔琳和奈哲爾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有沒有興趣去魔法學院?」
魔法師在普通人眼中,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存在了,更別說隔著一片廣闊大海的魔法學院。
「我們……去魔法學院?」
「沒錯,」林維點點頭:「學院裡有很多厲害的魔法師,還有很多各種各樣的典籍和記載,也許能幫到你們,嗯……他們一定很歡迎騎士。」
這話說得簡直漂亮極了,恐怕只有丹尼爾能夠感同身受、善解人意地猜到林維的小算盤。
——魔法學院的那些無所事事,一個咒語就能琢磨好多天的老魔法師們,一定有極大的熱情來研究銷聲匿跡的騎士血統,說不定還能找到幫他們獲得力量的法子!
到那時候,賺到的就是自己了——也許還能重振騎士文明,改寫歷史軌跡呢。
這個邀請自然是成功的,且不說這兄妹倆在鎮子上的生活並不如意,就算過得滋潤,前往魔法學院,也許還是騎士一脈的轉機,這個誘惑顯然無比巨大。
得到了殘劍承認的騎士兄妹,自然把「謙恭,正直,憐憫,英勇,公正,犧牲,榮譽,靈魂」的八個信條牢牢刻在了心中,渴望著能夠成為真正的騎士。
「我們的目的地是浮空之都,不過你們兩個還沒有魔法協會的認可,不能和我們同行。」
「沒關係的,」塔琳眼神熱切,「我和哥哥在這裡等你們!」
「這樣最好了。」林維點點頭,還不忘提醒這兄妹倆,「不要再往危險的地方去了,再出了意外,可沒有我們的天才煉金師在了。」
兄妹倆也知道這對他們意義重大,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不過丹尼爾得到了林維「天才煉金師」的稱讚,得意得很,一改平時的吝嗇模樣,留下了一瓶魔法藥劑給了他們,以防萬一。
別過了騎士兄妹,一行人也沒有了繼續在新月鎮停留的必要,當天就坐上馬車,重新啟程,向著帝都而去。
魔法師們愛把都城稱之為「浮空之都」,而都城的大名叫做「卡拉威主城」,大陸人則把它稱之為「卡拉威之城」,高高地懸浮在帝都的正上方,因此要去浮空之都,必然得先抵達帝都才行。
林維知道,雖然從帝都的最高處仰望天空,單憑目力難以看到浮空之都的蹤跡,但它確是深深插在帝國心頭的一根刺,也許在老皇帝眼中並不突出,但在他尚未登上帝位的長子眼中,可就是大大不同——單憑這位未來的鐵血帝王慣有的稱呼「那座邪惡的卡拉威之城」就足以看出了。
即將抵達帝都的時候,林維的話愈發的少了。
察覺出身邊人比起往日安靜了許多的斷諭,終於在聽到林維輕輕嘆出的一口氣後,問他道:「你今天怎麼了?」
「也沒怎麼,」林維的語氣有些消沉,「等到了帝都,還有什麼要花錢的地方,咱們就趕緊花掉——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
「為什麼?」海緹疑惑。
林維望著窗外越來越恢宏精美的街道,眼神愈發凝沉,彷彿自己要去往的不是繁華的帝都,而是濃重的陰霾:「我畢竟是魔法師……你們不介意在帝都多留幾天,等我解決一些家裡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