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

宇文邕沒有再碰我,然而卻堅持將我留在他的帳中,「軍中這麼多男子,我可不敢讓你夜裡睡在別的營帳中。」這是他的原話,雖然在其他事情上,他可以稱得上是對我千依百順,但在說這句話時,他的語氣態度卻是那麼堅定且毫不妥協,我沒有辦法,只有作罷。

畢竟古時女子的所謂名節對我這個受過現代教育的女子來說,也並不值得太過矯情。而且,在這個陌生的時代,宇文邕毫無疑問的成為了我的保護人,在我羽翼未豐之前。

對於我現在所處的時代,在以後的日子裡,我亦陸陸續續得到了一些了解。此時,三國魏晉已過,而隋唐未至,正是中國歷史上的南北朝時期。我所處的地方,仍是北方,此時的北方,分屬周和齊統治,兩國戰火連年,正值亂世。

齊為漢族高姓家族統治,而我所在的周則為鮮卑人宇文氏所轄。

此時,周的皇帝,那個如暗夜曇花般清冷憂鬱的男子,叫宇文毓。

事實上,自從宇文毓的父親宇文泰死後,周的朝政大權,已經被其堂兄柱國大將軍宇文護所掌。

兩年前,宇文泰臨死時,因眾子年幼,親囑侄兒宇文護暫時代為執掌朝政,然而,當宇文護大權在握後,便將叔叔的臨終囑託拋之腦後,這也難怪我之前所見到的宇文護會如此飛揚撥扈目中無人。

而宇文邕則正是宇文毓的四弟,現任蒲州刺史,入為大司空,行御正,進封魯國公。

因齊周兩國對峙,雙方邊防皆駐有重兵。宇文邕幼年時便隨父常年出征在外,他年紀雖輕,卻作戰驍勇,身先士卒,且和善待人,從不擺什麼架子,所以深得周軍將士崇敬。

他與他的兄弟之間倒也相處融洽。尤其是五弟宇文憲,也許因為年紀相仿,所以,兩人同進同出,經常在一起。

將士們眼中的宇文邕,是一個性格沉穩,不愛多說話的少年將軍。

然而,正是這個眾人眼中的沉穩少年,在我面前時,卻愛笑,愛鬧,一時摔東西發脾氣,一時又雨過天青,戲謔無常,仿佛沒長大的孩子一般。

每每被他戲弄得哭笑不得時,常常暗自納悶,哪一種脾性,才是真正的他?

轉眼來到南北朝已經十餘日了,我開始讓自己慢慢去習慣這個時代,習慣沒有了電視電話網絡娛樂八卦名牌血拼等等現代社會的繁雜。也好,雙目清明,耳根清靜,無絲竹亂耳,有萬般閒情,畢竟,我還是要繼續活下去,命運既然作了如此安排,我唯有坦然接受。

天氣開始越來越冷,幾天前,已經下了初冬的第一場雪,天地之間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我和真兒還在帳外堆了一個大大的雪人。對了,忘了說真兒了,真兒是宇文憲的侍女,一個秀美可人的女孩,只因宇文邕與宇文憲天天在一起,我與真兒也由熟悉到親密起來。

真兒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卻因兵荒馬亂舉家逃亡,半年前父母雙亡,又與兄弟失散,只好插草賣身,被正巧出宮遊玩的宇文憲遇上。宇文憲將她帶回宮做了貼身侍女。她的年齡甚至比我還小上一歲,才剛過了十六,這個年紀本該擁有無憂無慮的歲月,可是,她,還包括我自己,都只能是孤零零的一人,被命運所遺忘。

真兒說她出生在一個沒落的世族家庭,幼時也讀過一點書,她口齒清晰,述說又有條理,雖然她不肯多說自己的過去,但是,我總在猜測,如果不是命運的捉弄,她必定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姐吧?然而,真兒對於自己的命運卻從來沒有埋怨過,她總是開朗樂觀的面對一切,而那份堅強,也深深感染了我。

尤記那天,殘陽如血。我與真兒並肩坐在營帳前的空地上,她輕輕的嘆道:「怎麼可能去抱怨呢?命運再怎麼捉弄我,卻仍然給了我幸運,因為我必竟還是遇到了五公子啊!」此時,輕柔的霞光罩在她的臉上,她原本清秀的臉龐變得明麗,那份天真的笑靨是如此知足而又快樂。

不論是在現代,還是在我誤落入的這個時空,我都是一個外表孤僻冷漠不善言辭的孩子,可是,在我心靈深處卻仍然殘留了一份柔軟,這個地方,一旦被碰觸,就會軟下心來。而,真兒,堅強樂觀的真兒,真的讓我感到了憐惜。